他的神色很不好看,“你的意思,这么阴毒的主意,是我出的?”
“十八年前,夏王临登基前被一名姓吉的内侍所杀,人都说是因夏王御下太过暴虐招来的祸事,只将那吉内侍凌迟处死了事。但不久后,厉州有一户姓吉的人家全家暴死,据查便是这内侍未入宫前的私生子。他们中的,是来自燕然山的毒瘴。这毒瘴即便不是秦家所下,也必与秦家有关。后来淳于望把这种毒瘴交给了端木皇后,端木皇后甘愿用这种毒瘴自尽,一是想让司徒永疑心秦家,不致让华曦失宠;二是给淳于望机会,让他说明秦家和定王有着血海深仇,以阻止我和你继续在一起。后来我小产出血,差点死去,淳于望并没敢把这事说出来,偏偏我阴差阳错地又发现当年的那桩血案……”
我坦然看向司徒凌,“夏王性暴戾专横,不念私情,若是称帝,秦家那支虎狼之师早晚是他眼中之钉。我相信,应该是我祖父或父亲在权衡之下选择了收买内侍暗杀夏王,扶立性情温懦的锦王为帝。他们自以为做得干净,你们母子并不知情,看着你对我又好,对秦家长辈也恭敬,因此将你容了下来,还当作子婿般看待。但事实上你早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隐忍多年,依然不忘为父亲复仇。是你派人向端木皇后告发了祈阳王部属闯宫送信之事,让德妃姑姑百口莫辩,也让秦家与端木氏、司徒永的裂痕越来越深;是你出卖了司徒永,让他因与南梁私下交往被囚,成为端木氏的弃子,让秦家完全失去保护;也是你让伏在俞竞明身边的亲信出了这个主意,借刀杀人。”
若知道司徒凌对秦家原来有那么深的恨意,推断出这些来并不难。
清脆的“咯”的一声,司徒凌手中的茶盏碎了。
他慢慢将碎了的茶盏丢在地上,静静地看向我,“你知道多久了?”
“离开定王府后才发现的,因此,素素完全不知情。”我不确定地看着他,“我甚至猜测过,你污辱素素,会不会也是报复秦家的一种手段。可我……总不信你会这么卑劣。我不信。”
他抬起袖,按着自己的额,笑得居然也是那般凄凉,“谢谢你……还能说一句不信。可如果我告诉你,跟素素只是酒后冲动,一时把她当作了你,你大约也不会信吧?”
“不,我愿意相信。”我慢慢走上前,轻轻抓过他的手,将他发冷的手指一一伸展,与他双掌相对,低低道:“可是皇上,你看到我们之间有多少的鲜血了吗?透过那么多的鲜血,我信,或者不信,又有什么重要的?”
司徒凌黑眸盯紧我,看不出是火还是水的混乱情绪在其中翻涌。
他忽然间拍开我的手,一把将我拥到怀中,他激烈的心跳响彻在耳边。
他哑声说道:“我是看到了那些鲜血。可我一样希望你信我,希望阿永信我。子牙山艺成归来,母亲看我长成,才敢跟我提起这事……她跟我说了多少次,秦家是仇人,不戴共天的杀父之仇。可我只听到一个秦字,便只能想到你,想到……想到你像一注清泉一样,亮晶晶地笑着,终日跟在我的身侧。我从小便把你当作未来的妻子看待,认定了会执手一生……还有阿永……我不耐烦他看着你的眼神,但我始终把他当作亲弟弟般看待……”
我推开他,却用得力太大了,浮软的身子便受不住,自己一跤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嘶哑地笑了起来,“于是,你对我用了移魂术,让我要么疯掉,要么命不长久?于是,你亲手将阿永射死,一箭不够,再添上一箭?”
“是阿永自己突然离开我,投向了端木氏,然后处处和我作对……”他无力般望着殿外楼阁连垣,飞宇承霓,低低地喊道:“至于你,卫玄是母亲的人,我当年对你用移魂术时,根本不知道会害惨你。等我明白时,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只能重用卫玄为你治病。若真的有心害你……你体内的毒素早就足以要你的命了!”
我拿手掌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觉肩上的伤疼得厉害,遂倚着龙案坐着,轻喘着说道:“永师弟临死时告诉我,他最初是因为听说你用移魂术害我才决定涉足朝堂,也好保护我,阻止你。——你说他是不是太幼稚了?高处不胜寒。这个地方,进来不容易,出去,更难。”
“永……”他笑得惨淡,却依然有一丝冰冷的锐气,“我顾念往日兄弟之情,如非迫不得已,从来不想伤你们……可我已经做下的事,我绝不会后悔!这大芮的天下本就该是我父亲的天下!虽说有了这天下,我也未必留得住你;可如果没有这天下,我更留不住你,就像祈阳王守不住你姑姑,就像我父亲留下了母亲孤寡半生……”
我点头,“可能,你的确比任何人都适合这个位置。”
他很仔细地看着我,想从我脸上看出我是真情还是假意。
我便很真诚地抬脸看向他,说道:“是真的,凌,你比任何人都适合这个位置,这个——孤家寡人的位置。”
他抬脚,似很想一脚把我踹翻在地。
但他终究没有踹下来,只是眸光沉暗地望向我,许久,才凄恻一笑,低声道:“别坐地上了。越高的地方,凉气越重。你没瞧见,坐到这个位置的人,血都开始冷了。——若司徒永多当两年皇帝,暗算起我这个师兄来,只怕比秦家当年对付我父王更要狠毒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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