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悠然神往,说道:“那日子果然逍遥……若我没遇上淳于望那冤家,说不准真会喜欢上你。”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又是相视一叹。
他的目光温软而惆怅,想来我的亦当如是。
我们没有办法一切重来,也没有办法放开自己背负的一切,——除非像十五岁时遇到淳于望那次,莫名其妙丢掉了一切关于过去的记忆。
也许,我的生命里,只有那三年是最快活最无忧的,可惜我竟然记不起来。
司徒永盘桓到傍晚才走。
临出门时,他又顿了顿身,犹豫着又回过了头。
他道:“晚晚,我不在的时候,你尽量帮我看顾些华曦。我实在不放心她。”
我怔了怔,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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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许久之后才知道司徒永最后的吩咐是什么意思。
那竟真的是他最后的吩咐。
叫我痛悔终身的是,我连他最后的吩咐都没能做到。
司徒永、司徒凌各带了自己的心腹随从去了泰陵,又有许多文武大臣随行,京内兵马则未有任何调动,一切看着非常平静,我根本没预料到风暴早在无声无息间酝酿着爆发。
身体略好些,我便到书房中处理公务,并查看近日呈上来的各处密函。这些函件我在病中时都是由秦哲打理,都已经拆阅过,部分急件被他加了注脚,却是说明了安排下去的处置办法。
秦彻心思细密,行事谨慎,如今不想我费神,强撑着出来打点各方事务,倒还处处妥当。
北疆的消息,柔然兵马正大批往两国边境集结,只怕近期会有大战;好在温良绍等大将率着大部秦家军兵马尚在边境镇守,估计暂时不用太过忧心,但若按以往的规矩,这时候主将就该奔赴疆场备战了。
又有数十余封密函,尽是伏于定王府内的眼线传出的消息。
为素素之事和司徒凌决裂后,秦家尽可能地清除了府内与定王府有关的部属或下人;定王府却毫无动作,甚至原来我住的屋子都保持着原样,定王依然住在那里。
他每日都会去探望素素,两人言谈甚欢。
或许是因为素素怀孕的缘故,几乎从未见他留宿在那里。
司徒永明知此事,再不曾提出过迎素素入宫;但素素的秦家小姐身份还是个忌讳,轻不得,重不得。
有人和司徒凌提起时,司徒凌淡淡道:“就称作夫人吧!”
于是,就和我不曾成礼就成了他的王妃一般,素素也是不曾成礼就成了他的夫人。
近日司徒陵随了司徒永一起离开北都,便不时有三两名部属因为这样那样的事离开北都。再往下翻看时,竟没看到一例离开后短期内就回府的。
趁着主人不在家,不需要侍奉,趁机探亲或告假并不奇怪。也许只是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可几乎本能地,我心头忽然间发怵,嗅出一丝不对劲来。
如果能容得了这许多油滑或懒惰之人存在,司徒凌就不是司徒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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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派人传秦哲时,他来得比我预想得还快。
“将军可曾发现有什么异常?”
他见过礼,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没有,很安静,安静得让我害怕了。”我望向他,“你那里呢?”
秦哲目光阴沉,“没有异常,但就是不对劲。我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每次大战来临前夕,我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闻到了鲜血的气息?”
“好像……是。”
常年征战中,我们打交道的尸体快比活人多了,对于死亡和鲜血的感觉,都比一般人要敏锐得多。这种直觉找不出原因,但常能救我们的性命。
我沉吟片刻,说道:“先静观其变。如果真有什么大事发生,记住保全自己要紧。毕竟……不论发生什么事,秦家都不会是敌手第一个想诛灭的对象。”
秦哲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看向我的目光已有些怪异。
我问道:“怎么了?”
他许久才道:“将军,二公子还是没有和将军提起厉州那家人的来历吗?”
秦哲是武将,性情直爽,罕有这样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时候。
我心里一动,说道:“略提了提。那家人……姓吉,是吗?”
秦哲松了口气,点头道:“原来将军已经知道了!吉姓很少见,所以问起当年的老人,很容易便打听到当年刺杀夏王的那个内侍便姓吉。”
我的血液蓦地凝固,“你……你说什么?”
秦哲神情一紧,讷讷道:“难道……二公子没让将军提防定王?虽说时过境迁,当年的事已经找不出其他证据,但此事如果与秦家无关,秦老将军应该不会把吉太监的家人杀光,这是……”
这是灭口。
我攥紧拳,浑身僵冷地坐在椅子上。
这时,只外面有秦家部属匆匆奔入,禀告道:“将军,城外急信,神机营……已于两日秘密派出一队人马,前往……泰陵方向!”
司徒永!
我一直想着司徒凌可能会异动,再没想到竟是看着已经安静下来的司徒永沉不住气!
猛然想到司徒凌说过的话。
他说,他不会先向司徒永出手。
但是,他正在等着司徒永向他出手!
我在顷刻间汗出如浆,几乎是嘶喊着叫出声来:“备……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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