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龄最幼,又先天不足,素得兄姐照应,历练得不多,一时未必看得出俞竞明意图,却也有着出身将门的刚硬性气。待夹棍上起,不过最初痛叫一声,便咬牙忍住,凭着怎样疼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起,顶多闷哼几声,竟不哭号求饶。
而秦彻自始至终并未发出半点声音,仿佛那夹棍夹在了旁人身上。
俞竞明身后的谋士疑惑道:“莫非这个瘫子下半身没有知觉,觉不出疼来?”
俞竞明眯着眼睛,喝道:“给我加力,再加力!我就不信你们秦家个个都是铁打的筋骨,铁石的心肠!”
秦彻双腿虽废,何曾失去知觉?
他一向生得白皙俊秀,此时受尽苦楚,脸色愈发雪白如纸,额间早已冷汗涔涔,只是闭了眼睛伏地强忍。
而秦瑾已经经受不住,连着晕过去两次,被水泼醒后全身都在哆嗦,却越发地怒愤填膺,破口把俞老贼骂了百遍千遍,骂得他恼将起来,向身边的闵侍郎使一眼色,却冲过来连踹几脚,生生将他踹得满口鲜血,再也骂不出来。
秦彻只低低唤了声:“小谨……”
便闭了口将头转向我,眼底微见绝望。
我心如刀割,也早已觉出不妙。
之前俞竞明处置秦家,还多有顾忌,至少不敢取秦家人性命;但如今真已毫无顾虑,竟是活生生把人往死里整了。
可如果认下通敌叛国的罪名,同样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别说我们几个人逃不了,连秦家的部属和宗亲都会受牵连,重则诛杀,轻则流配……
眼见我自己的亲弟弟再次给折磨得晕过去,又再次给水泼醒时,我的五脏六腑都似在抽搐。
认罪也罢,不认罪也罢,背后的布局者想杀的还是会杀,并不会因为我们不招承便举不起他的屠刀。
正犹豫之际,外边走来一个狱卒,低声向俞竞明禀报了句什么,便听他笑了起来。
他笑着向我们道:“恭喜列位,秦家有喜了!秦彻,尊夫人正在生产,要不要请各位屈尊过去看上一眼?”
秦彻少年时身遭不幸,心性远比一般人刚强。
同样的夹棍,秦瑾已晕过去几回,他却只是强忍不语。待闻得此言,他的瞳仁却已收缩。
他狠狠地盯着俞竞明,说道:“俞竞明,按大芮律令,孕妇不得用刑。即便判了绞刑,也需待产子后才可受刑。”
俞竞明笑道:“所以,本相看她肚子也不小了,就送了一剂催产药过去,让她尽快产子,好成全你们一家团圆呀!”
秦彻唇边早已咬破,一改素来的俊秀沉着,怆然喝骂:“俞竞明,孕妇稚子都不放过,你枉读圣贤之书!”
俞竞明摇头道:“怪不得你们秦家一败涂地!好好的将门之家,谈什么圣贤之书,岂不是自己找死?罢了,本相不和你计较,且成全你们去看一眼你们秦家最后那点血脉吧!”
说完,他一挥袖,那边已有差役上前,如老鹰捉小鸡般抓了我们三人,一径拖出刑室,沿着回廊和台阶,一路磕磕绊绊拖向不知哪里的囚室。
双腿无力地磕在门槛或砖石上时,骨骼折断处发出嘎吱的轻响,痛得我险些又要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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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二嫂的惨叫时,我的身体被重重掷在地上,半天抬不起头。
秦瑾早又晕了过去,正被人用冷水泼醒。
闵侍郎甚至还在骂骂咧咧:“什么将门之后,徒具虚名而已!怪不得当家的是个女人,这男人比女人还娘娘腔,一点小刑就昏过去多少次,比个女人还没用!”
他总算晓得我是个女人了。
却不晓得他这样对付着女人和病残的男子又算是怎样的英雄。
秦彻却始终清醒着,连目光也比寻常时清明许多,那样明锐地盯向那间黑暗的囚室,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门是敞开的,看不清楚二嫂的身形,只听得她的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又有稳婆不满地在嘀咕着什么。
这样被临时充作产房的囚室,俞竞明自然是不会进去的,却唤出那稳婆问道:“怎样了?”
稳婆偷偷瞥了一眼我们狼狈的模样,回道:“还在生。第一胎,又是用药打下来的,总没那么顺当。”
俞竞明笑道:“那么,很可能是难产了?更可能是一尸两命了?啧啧,你可仔细,这小东西可是他们秦家的心头肉呢!”
稳婆不敢抬头,小心答道:“是……是难产,多半会一尸两命……”
俞竞明便看向我和秦彻,“按大芮律令,孕妇难产而死,怨不得任何人吧?”
秦彻脸色雪白,一字俱无。
我听得二嫂的声线已喑哑无力,咬了咬牙说道:“俞相,秦家认输。你要我认什么罪,我……认了!”
俞竞明便负手笑了起来,“哦,你认了?”
我道:“让稳婆为我二嫂接生,只要俞相留下他们母子性命,我便认……认下所有罪状。”
俞竞明便向稳婆一使眼色,稳婆领命,急急奔回囚室。
片刻后再传出的声音,却是稳婆在和声劝慰二嫂放下心事产子,又有婆子送了热水、剪刀、布条等用具进去。
几乎同时,有灯笼高高在囚室外挂起,又取了纸笔,却是俞竞明的谋士亲自在笔录供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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