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顾南用这种眼神盯着,安北很不安。
“是的,我叫安北。”
“安大夫,你也说了,我术中清醒了,所以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我们说的话?”安北楞住了。
“对,你不是说吗,没想到程言之的妻子会躺在你的手术台上,然后你的同事问你要不要公报私仇!”
“没有!”
安北听出了顾南这话的味道,咽喉间立刻发出了刺耳的嘶鸣音,脸也白了。
在场的人都很吃惊,如果这番话被证实是真的,一个因麻醉导致的医疗事故,性质会变得更加严重。
“我不但能感受,也能听到,很意外吧。”
至于安北在手术室里还说了后续的话,顾南一个字都不想提,顾南只想出口恶气,让安北难堪。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机会被被人利用,成了攻击安北的武器。
“看来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对不起,顾女士,我们会做调查的。”
院长多余的话再没说一句,便急匆匆退出了病房。
当天下午,医院召开了紧急会议,就病人投诉医生手术室里口出狂言一事进行了调查。顾南的阑尾炎手术,在场的医生,护士,还有实习生都到齐了。
“我想知道,顾南意识清醒时,听到的话是不是真的?”院长厉声的质问。
“主刀的是……安北医生。”有人低低地发了声。
安北苦闷地坐在下面,她自认除了没能及时发现病人苏醒的失职外,没做任何一件伤害顾南的事,被这样召集来,当场质问,是对她人品的一种质疑。
“我没有伤害她,这一点,可以拿我的人品做保证……”
安北说完,看了看周围,大家的表情都很漠然,似乎对“人品”这种东西并不感冒,安北缓了口气,换了一个说辞。
“梁助理在场,她可以给我作证。”
梁明月是安北的同事兼闺蜜,整整七年,两个人一个科室上班,一起下班,安北有信心梁明月会帮她说话。
“梁明月,你说!”院长把目光转向了梁明月。
梁明月坐直了身体,手里握着一支笔,大拇指的指节因为用力而节节泛白。
所有人都看向了梁明月,梁明月的压力很大,好半天才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歉疚地看向了安北。
“对不起啊,安北。”
“什么对不起?”安北有点发蒙。
“她确实……说过。”梁明月吐出了简短的几个字。
“不是的,院长,你听我解释……”
安北试图解释,梁明月接下来的话,将她彻底打入了深渊。
“当时我已经注意到病人的情况不对,提醒了安大夫,可安大夫并没有停止腔镜手术,也没叫麻醉师……”
“你胡说!”
安北激动地眼泪充盈了眼圈,她大声为自己辩白:“梁明月在撒谎,当时没人发现病人醒了,她也没提醒过我,以前的阑尾炎手术,都是这么做的,从没出现过意外情况,我承认掉以轻心,但绝没想过伤害病人!”
“对不起,我也不想说的,但看到顾南女士太痛苦了,一个小手术差点没了性命,作为医生,我不能违背了良心,安大夫,我不能因为和你是同事就包庇你,你还是想办法请求病患顾南的原谅吧,不然……”
梁明月手中紧握着的笔松开了,嘣冷一声掉在了桌面上。
“不然,真不好收场。”
“你撒谎!撒谎!”
安北的眼里涌满了委屈的泪水,她希望有人能站出来替她说句公道话,可环视了会议室一圈,竟都是质疑的目光。
院长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安北,你暂时先休假,等调查有了结果,我们会通知你的。”
“院长,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安北百口莫辩。
一个阑尾炎小手术引发的医疗事故继续发酵,院方责令安北休假的当天,不知谁将这件事通知了媒体,有一群记者堵住了成仁医院的大门。
面对舆论的谴责,卫生局要求彻查,严惩当事医生,院长进退两难,只能再次召开了会议,重新认定了安北医疗事故的性质,决定将她开除公职,打入医疗行业黑名单,这意味着,安北永远也不可能再当医生了。
安北收拾了私人物品,一步步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回望医院大门上的红色十字,她泪如雨下。辛苦学习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考取了重点医科大学,毕业后幸运地进了本市最好的医院,又经过几年的努力,荣升为外科主刀大夫,本以为一朝媳妇熬成婆,却没想到,一句不该说的话,让她失去了所有。
“顾南!”
安北撕心裂肺地吼着。
成仁医院2011病房里,顾南目睹着安北走出了医院,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没想让安北丢掉工作。
安北被辞退后大约一个小时,程言之来了医院。
“安大夫怎么被开除了?”他的脸色不大好。
“你来医院是为了她吗?”
“我只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事实。”
“什么事实?你被麻醉了,意识不清,说不定听错了。”
“我也希望我听错了。”
顾南声音冰冷,刚刚对安北萌生的那丝歉疚,因为程言之的出现消失殆尽。一个是刚刚手术,差点丢了性命的妻子,一个是因为失误被辞退的初恋,他掂量过哪边更沉一些吗?
发现顾南的眼睛红了,程言之懊恼地握了一下拳头。
“可能是……我这段时间太忙了,才会让你这么多心。”
“她是你前女友,对吗?”顾南问。
程言之怔住了。
“我在衣柜里看到过你和她的合影。”
“大学时的事了,照片?我早忘记了。”程言之的脸上显出了不安的神情。
忘记了吗?还是舍不得丢掉?初恋的感觉应该是刻骨铭心的,以至于到现在他们还藕断丝连。
“早就知道她在这里吧?”
“说什么呢?我也是才知道安北在这里上班。”
程言之不否认最近见过安北,但只是聊了两句,没有私下联系过。
“上次在科技博览会上见过一面。”
“仅仅一面吗?”
顾南不相信程言之的话。
“安北早就是一个和我无关的人了,南南,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程言之试图抚摸顾南憔悴的脸颊,她扭头避开了。
“我燃烧了宇宙温度像充满了电流,在三十八度六……”他的手机又响了。
从几何时起,顾南忽略了一个细节,程言之的手机铃声换了,他不是一直用默认铃声吗?
程言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神情稍显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最近公司的事太多了,又要投标,又要拓展业务,我忙得有些手忙脚乱,忽略了你的感受,既然事情已经不能挽回了,就这样吧。”
程言之将电话挂断,直接关了机。
“今天在医院陪你。”
程言之帮顾南把枕头放好,让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清洗了毛巾,一点点擦拭她的脸颊,顾南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里闪着泪光,一种马上失去他的感觉抓住了顾南的心,她万般的不情愿。
为了防止自己哭出来,顾南只能转移了注意力。
“公司那边,是不是扩展了一个部门。”
“是啊,现在部长还没有合适人选。”
程言之向顾南说明公司面临的困境。
“公司发展太快,说是好事,其实也是坏事,管理人员还没培养出来,业务又接踵而至,真怕项目没做好,砸了公司的品牌。”
“你还是回去吧,有妈在,没什么可担心的。”
顾南让程言之赶紧回公司处理业务,他辛辛苦苦打拼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了公司蒸蒸日发的好时机,决不能有什么闪失。
程言之点点头,不舍地抚摸了一下顾南的头发。
“还是老婆痛我,我马上回去,等你好了,公司不忙了,咱们两个去旅游,好好散散心。”
“嗯。”
明知道高通公司没有不忙的时候,程言之也不可能带她去旅游,顾南还是喜欢听这样不可能实现的承诺,这就好像一个人有了追求,便有了生活的动力一样。
程言之离开后,顾南睡着了,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刘月华坐在床边打着瞌睡,女儿手术出了事故,她又急又气,一夜间添了不少白发。
“妈,你回去吧,我没事的。”顾南心疼地抚摸着老妈的头发。
“怎么没事。”
刘月华坐直了身体,双眼布满了血丝。
“医生让你下地走走,术后要排气,不排气又怕肠粘连,还要挨一刀,还有啊,导尿管才拿掉,医生说你会对排尿无感,你也得试试自己排尿。”
在母亲的坚持下,顾南坐了起来,勉强移动了一下身体,脚刚落地还不等站起来便觉得整个房间都在旋转。
走出术后第一步,顾南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刘月华流下了心疼的泪水。
“这算什么事啊。”
“妈,不疼,好多了,你回去睡会儿吧,这里还有医生和护士呢。”
“我怎么放心得下?”
“言之说他忙完就来。”
“言之?”
提到女婿,刘月华生气地哼了一声。
“他和那个安北到底什么关系?你睡觉的时候,我出去吃了口饭,就在医院对面的十字路口,我看到安北上了言之的车。”
“妈,你说什么?”
顾南停住了步子,腹部的痛感更强烈了。
言之撒谎了吗?他没回公司,而是去见了那个女人?
那个电话……
嗡!
顾南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从助力器上脱离,人好像棉絮一样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