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时无言,他懂得她的骄傲。
“我,做不到。”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幽冷如寒冰,“你知,我知。”
他的心渐渐落入了深涧,又压上了巨石,沉而硬。
“你很好,非常好,可是我不要。”冰冷的眼瞳终于柔了一点,那是真心的遗憾歉疚,“对不起。”
抱歉让你遇到我。
“你,真的很骄傲。”他明白她未出口的话。
声音涩得不像自己的,心痛得似被硬生生地撕开却无力抗拒。
他蓦然起身披衣,带着伤到极致的心离去,一刻也承受不住。
静静卧了半晌,她重新缩回蜷曲的姿态。
迷茫地看窗外黑沉沉的夜,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即将合眼的一刻,仿佛无形的利刃劈裂身体,剧痛再次袭来。
她紧紧咬着唇用意志苦撑,疼痛一再超出忍耐的极限,眼睛不自觉地掠向丢在床边的短剑,又强迫自己挪开,她答应过的,也不甘就此结束。可此刻是恁般难以忍受,几乎崩溃,她痉挛的手抓起剑远远甩到房间的另一角。
豆大的汗滴不断落下,双腿的痛楚永无尽头,一夜长得可怕。当剧痛终于平息,她伏在地上,虚软地等着气力恢复。
这一次,她只能靠自己站起来。
天,蒙蒙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光影仍暗,但黎明已至。
耳畔突然传来极轻的落地声,有人踏入苑内。
时间不对,步履声也不对,她连咬牙的力气都没了。勉强侧头望向不远处的圆桌,零落的药瓶摆在案上,还有装着骨骸的玉坛……她拼尽了力气一点点蹭过去,汗透的身体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印记。
他的心跳得极快。
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接近,黑黝黝的厢房看起来异常平静。他快速翻至窗下,猝然听得一阵碎裂之声,似乎有什么瓷器跌得粉碎,心险些从胸腔里跳出来。明知此时谢云书定然已离去,仍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又静了半天,客栈伙房传出了洗漱声,再无法拖延,亮剑护住了全身,如一只轻巧的狸猫翻进了房内。
屋里很黑,地上蜷着一个人,穿着素白的单衣,娇小的身形告诉他她正是要带走的人。尽管对方是个女孩,又虚弱得毫无反抗之态,他仍是戒慎戒惧地靠近,足尖一挑,将瘫软的人翻了过来。
她全身像水里捞出来一般狼狈异常,要不是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他会以为是一个死人,脸色白得可怕。
确定了对方不是伪装,他从地上拾起蜡烛点燃,烛心有些潮湿,噼啪响了几下才稳定下来,跳动的火焰让室内一下亮起来。
地上有一摊破碎的瓷片,应是方才那一声响动的由来。桌巾半坠在地,估计被她胡乱拉了下来,人软绵绵的虚乏无力,似是什么病发作了一般。
拎起小小的身子半提着靠在墙上,他有点犹豫不决,毕竟对方是个稚龄女孩,外形全无威胁。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凶一点。
“你是不是魔教的人?说!”怒吼一出,欺凌弱女的错觉更强了,他又把声音压低了一点,“别想骗我,你那些狐媚手段对我没用。”
不知是哪句话起了作用,虚弱的人睁开了眼,涣散的眼神慢慢凝聚,最终在他脸上定住,黑亮的眸子睁得极大,一眨不眨,盯得他心里发毛。
“你是魔教中人,杀了善若国主,对不对?”他努力瞪回去。
瞪一个随时可能昏迷的少女,这对初出江湖的少年来说前所未有,带着书卷气的脸庞威慑不足,看起来倒像斗气。
女孩却笑了,笑容很凄凉,黑眸像泛了水,脆弱得不堪一击。
“对。”
声音极微,他几乎听不清,全仗口型猜测,“你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