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君浩的脸色阴沉沉的,想立刻奔赴宗仁府揪住拓拨烈问个清楚,为什么想要杀轻寒。他们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弟兄,对拓拨烈十分了解,他根本不会为了毒死一个女人达到某种目的,而且轻寒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放心不下,便坐在床塌边,忽然门口就多了一个黑影,他抬头,没看见逍遥郎君,站在外面的是拓拨骁,俊眉斜拧,薄唇微闭,意态萧然,他闪电的身手不减当年。
“皇上。”完颜君浩见他来得这么快,可想他心里对轻寒的惦念,眼睛在他身后扫荡,不知逍遥郎君何时到来,给轻寒解毒才最重要。
拓拨骁没有答他一声,直接走到床边,傅轻寒头倚在枕上,一头秀发散下,脸与脖颈都散着醉人的红韵,被子一角轻开,露出她桃红的肩衣,拓拨骁甩开长袖,将被子轻轻滑下,床上的女子便如一朵艳丽的桃花绽放。
“你出去。”他冷冷地吩咐。
完颜君浩抓住吓傻了忘了行礼的狗三出房,他听将军唤这人为皇上,惊得不会动了。
“轻寒。”拓拨骁抚过她烫人的脸颊,深情的眼睛紧紧锁住她的小脸,红唇,巧鼻与密长的黑睫,这张脸如此真实地现在面前,便如一个恶梦,醒来忽然便是早晨,梦里的恐惧全部消退,甜蜜的笑容浮上拓拨骁的嘴角。
傅轻寒似是听见他的叫唤,轻轻哼了一声,眉头结向中间。拓拨骁将她垂散在一侧的汗涔涔的长发绕在指尖,动作轻柔地为她挽上头顶,露出一片光洁的颈项。
真美呐,拓拨骁凝视着,她的美,便如一酵老酒,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经久愈弥,美丽不失娇媚,纯真不含脂粉。这个女人,是他的,一开始就是他的,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把她从身边抢走。
拓拨骁的眼神愈加坚定,抚过她华丽的衣饰,原来她穿颜色亮丽的衣服更添妩媚,与平日淡妆素衣的她又是一种风格。可想到这心里又不快了。拓拨烈入狱后她一直藏身将军府,难道她一点都不想念自己,反而穿得如花蝴蝶般在完颜君浩面前打转转吗?
哼……拓拨骁从鼻子发出一声,脸因愤怒抽在一起,手也不禁加重了力道,傅轻寒眉头皱得更浓了,似在诉说无尽磨人的苦痛。
拓拨骁才记起来的目的,她中毒了!忙将被子替她拉好,怕她受凉,步出房,“逍遥那个家伙还没来吗?”这个人坐轿比他还慢!
“来了来了。”将军府外皇家轿到,下人簇着逍遥郎君进来。他的身材颀长而削瘦,面色雪白,肌肤如女子般细嫩,本是江湖人物飘游无定,因一手好医术被人称为逍遥郎君,他自己原来的名字却没有人知道。
“逍遥,给她看看。”拓拨骁与逍遥郎君并排进屋,完颜君浩只留在了房外。他请求皇上帮助时并没说已知是相思盅,这床第间的毒他羞于在皇上面前启齿,毕竟她是皇上的女人,他若是说了定然引得多疑的拓拨骁胡乱猜度。
逍遥郎君拉过傅轻寒的玉腕,搭上三指听了会脉,问道:“她是发过两次毒吗?”
“是的。”拓拨骁说道,“第一次是在碧水天池孤为她所解,第二次是在王府,两次都亏了你为我恢复元气。”迟疑了一刻问,“难道还有别人这段时间碰过她?”
逍遥郎君笑,“没有,皇上别多想了。娘娘服下去的本不是毒药,是平常的补药掺合在一起配成的,但这药会与相思盅起反应,很容易便夺人命。”
拓拨骁惊讶道:“有这种药?她服了补药?孤叫君浩过来问问。”
逍遥郎君摇摇头,“稍安勿躁,臣先向皇上说明白,这药并不是随便就能配出来的,需要四四十六种平常药料,按照比例掺合,少一分药效就不尽人意。看娘娘毒性很深,所服的药定是人为所配,配药之人的目的便是置她一死。”
拓拨骁浑身透出冰冷的杀气,脸沉如霜,“谁的心竟然这么狠?”
“难道是完颜将军?”逍遥郎君随口猜测。
“不可能。”拓拨骁这一点还是有把握的,“第一,配药之人对相思盅会有透彻的了解,君浩药理很浅;第二,他就是毒死自己也不会去毒她。”他脸上罩满绿色,“将君浩叫进来。”
完颜君浩早猜测到皇上会追问此事,拓拨骁问过后,他平静地回答,“娘娘之前喝了一碗补药,是臣的妾氏所熬,她居心不良,已被臣赐死,以谢君恩。”
“你把她杀了?”逍遥郎君叹气,“她不可能能熬得出这药,背后定有其人,只可惜死无对证了。”
拓拨骁寡言好半晌,说道:“逍遥,我们先带她回宫把毒解了。”
“皇上。”逍遥郎君面有难色,“娘娘身子不适,最好不要在路上折腾,我看还是在将军府施救较为妥当,若是不小心闪了手,臣亦无回天之力。”
拓拨骁冷笑一声,“既然这样,那你现在就进去解毒。君浩,孤今夜就不回宫了。”
完颜君浩忙道:“臣一定极力保护皇上在宫外的安全。”
他淡淡道:“极力保护就不用了。”回头召唤尾随的小德子,“执孤的令牌,去把孤的龙门虎门两营精兵尽数调来,将军府到皇宫方圆五里,任何闲人免进!”
完颜君浩听了,暗暗在心里竖拇指,又叹息,西域****,国内反军不安,皇上真是日夜不得安宁,怕是连觉也睡不好。在将军府留宿一夜便要如此大费周折,难为他了。试想,如果自己坐在那个位置,面对纷纭的国态,他能处理得与拓拨骁一样好吗?
逍遥郎君从随身的小药箱里掏出银针,扎在傅轻寒八处大穴上,写了药方子命人去配。药配来后他将各处银针取出,蘸上药水再重新施针,反反复复,而这期间,傅轻寒因麻药的作用一直处于昏睡。
“皇上,让她休息吧,明日她便会醒来,身子要调养一段时间,不能动气。”逍遥郎君将药箱收了起来告辞出去。此时,暮色早已消沉在黑暗之中,屋外四处风吹叶动,蛙鸣阵阵,夜已经深了,桌上的红烛烧掉了大半截,嗤嗤响动。
拓拨骁睡不着,将外衣脱下加盖在傅轻寒的被子上,看她盖着自己的衣服心里很安定。
“小德子,你也去休息吧,这里有孤就行了。”他看到小德子的身影立在窗外,低低道。
“皇上,您要保重。”小德子呆呆地回了一句,刚进院来,他便瞄见了床上傅轻寒的脸,那明明是贵妃!是皇上曾最宠爱的贵妃!
贵妃不是早死了吗?那个女人应该是唐宛才对,她怎么会有贵妃的相貌呢?那之前,一切又如何解释?震慑加震惊,他稀里糊涂地退了下去。
拓拨骁怔怔地朝床上望了一回,坐在床沿,手背去触碰她的脸,感受她酌热的温度,“轻寒,你怨孤吗?你当真不能再原谅孤?”
天色微明,曙光透进屋来,拓拨骁的眼仍是微启微闭着,傅轻寒胸内激荡,气流翻涌,轻轻咳了一声,睁开眼,“狗三。”她记着中间几次狗三都半跪床前拉她的手劝慰,自然而然问出声。
“你醒了?”拓拨骁浓烈的男人味掺着龙涎香围拢了来,关切的大眼密切注视着她。那张放大的脸忽然出现在傅轻寒眼前,她轻轻“啊”了一声,脸色惨白,似乎挺不住要晕过去。拓拨骁意识到自己给她带来了多大的惊吓,一把攥住她撑在被外的玉手,“轻寒别怕,有孤在。”
傅轻寒闭着眼不答他,两肩止不住地颤动。
“轻寒,是孤。”拓拨骁的唇已挨着她柔软的耳垂,轻声叮呤,“孤是来为你治病的,不是来伤害你的。孤是你的男人,你怎么能这么惧怕孤呢?”
他是我的男人?傅轻寒内心漫过一片苦水,装睡是装不下去了,她干脆看着他,他幽深的黑眸离她这么近,那一弯深潭里燃着炽烈的火花。她艰难地吐出完整的句子,“可不可以离我远点?”
拓拨骁的心痛地滴血,他离她近一点也引起她反感吗?那张脸依旧惊艳,可他再也无法从那双曾经蕴满深情与依赖的大眼找到昔日的感情了,只能无奈地叹气,退到一边。
傅轻寒没有半点光彩的眼神滞留在室内顶上,昨夜的疼痛折磨得她死去活来,她以为再也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可意识又回来了,是他救了她吗?他为什么要救自己?正如这个疑问在心里徘徊,她还在想,拓拨烈出于什么原因竟想要她的命?
“我服的是什么毒?”她在问,拓拨骁忙答道:“不是毒,只是与你体内的毒素起了反应。”
她体内能有什么毒素,不就是相思盅吗?难怪昨儿犯痛时,下身也火烧火燎,拓拨烈是有意还是无心?不会是无心,他明知她有相思盅,那他便是有意了。
“轻寒。”拓拨骁柔声地呼唤她,她听着很遥远,很陌生,可还是止不住将眼神投向他,茫然不解。
拓拨骁无视她的冷淡,轻声道:“你知不知道是谁要下药害你?孤猜度有很多人在打你的主意,以后可别离开孤了,孤日夜都为你担心?”
傅轻寒眨眨眼,缓解眼睛的干涩,“弘儿呢?”
“弘儿?”拓拨骁苦苦一笑,“他很好。”
“你骗我。”傅轻寒不信,“别想着骗我,你讨厌我,跟弘儿无关,他是无辜的,他是你的骨血。”她猛咳了一阵,嘶声继续,“如果你因为他的娘亲而厌恶他,那把他还给我。”
看着她憔悴无力的可怜受罪样,拓拨骁无助地将她搂住,“轻寒,别胡思乱想,孤怎么会讨厌你?孤至始至终,心里只有你,孤只爱你一人,轻寒,别伤孤的心好吗?”
傅轻寒凄凄一笑,咬破昨夜已结了浅浅疤痕的唇伤,鲜血汩汩流下,他用什么去证明他的爱?如果她没被人所救,没有复活,那他的爱又算什么?
拓拨骁瞅着她苍白的面色,终是忍不住,倾下脸,吻去她嘴边的血迹,声音飘渺,“孤不会再放你离开……”熟悉的味道此时比毒药还要厉害,深深地划进傅轻寒绞痛的心灵。
午时,房外便有轿候着她回宫了。
回宫,一个极为可怖的字眼,傅轻寒的血管却是膨张的,回宫,同样预示着她能早早见一面弘儿。
这一步,她无法不迈出去,进了宫,生死由天。
娇艳的桃红绚烂地开在阳光下,傅轻寒如朵柔弱的花儿迎风摇摆,脸色与白昼一般苍白,拓拨骁亲自为她拉开轿帘,完颜君浩默默地看着,三年了,皇上第一次为一个女人让礼,三年前,他曾为了她折腰,三年后亦是如此。他对她的爱忠贞不愈,自己又怎么配去玷污这一份真情?
傅轻寒回过头,也看到了完颜君浩,他高大挺拨的身影掩不住那份失落与萎缩。他是个好男人,可他不是她的,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条平行线,如果当初她嫁的不是拓拨骁,而是完颜君浩,现在又会是什么情形呢?
傅轻寒不禁扬起薄唇,冲他一笑,语笑嫣然,华光四绽,那笑容将日头也遮暗了。完颜君浩受宠若惊,心头如小鹿碰撞。
拓拨骁不受控制地伸出一只手搭在傅轻寒肩上,语气僵硬而冷漠,“上轿吧!”
该死,她不可以对完颜君浩这么暧昧!
拓拨骁打翻了醋坛子,心里很酸很酸,很是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