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轻寒笑得更厉害了,表面上笑得欢浓,淡淡的忧愁却渐渐爬上两鬓。
“在我这儿养身子”是袁夫人的客气话,她却要多想,不怪她想得远了,傅轻寒满心以为将军府便如自己家一样亲近,一样无拘无束,可那句话却分明说得见外了,这将军府再好,终归是别人的家,自己只是个住客,而且还是个带罪的住客。
“姐姐,我占着你的房间哪好意思呢?”袁夫人根本看不出来傅轻寒心里的波涛汹涌,“我与你同住,完颜大哥可就无法来体贴姐姐了,背转身也是极不高兴的。”
袁夫人听了脸红得如晚霞,按住她往外走的脚步,“别别,宛儿妹子,瞧你说得什么话,我一个人过惯了,倒欢喜你来陪我。”
傅轻寒很倔,“别留我,其实我也是求清静,去问问完颜大哥这府里还没有没有清静之地。”
正纠缠着,门外轻轻一声咳,完颜君浩不知出了什么事,停在了门口,手里还端着一个大茶盘,茶盘上零零散散一些东西。
“将军,你来了!宛儿妹子硬是说住这里扰了我的休息,妾身正劝她呢!”袁夫人端正地给完颜君浩行礼,妾氏见夫必须行礼的。
傅轻寒应声问道:“府里还有没有僻静的住处?我又说不上得住几天,总不好缠着姐姐,你刚从边疆回来,你们俩也应该多有些私人空间。”
她在完颜君浩面前表达这个意思时略有些害羞,完颜君浩握紧了拳头,真是胡闹,声音不觉很恼怒,说道:“你就住这里吧,我可没有别的地方给你住。”
在袁夫人听来是不礼貌,忙道:“将军,宛儿妹子来了府上便是客,她若真不愿在妾身这住就单独给她拨一间吧,我瞧后园挺僻静的。”
傅轻寒听了冷笑,巴不得她住开吧,完颜君浩瞪了袁夫人一眼,“后园多久没人住过了?就你这安全点,现在关键时刻哪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
袁夫人忙称是,傅轻寒瘪瘪嘴,我哪里胡来了呢?
“来,尝尝边疆的茶叶如何?合不合你的胃口?”完颜君浩将茶盘托在一边,烧起茶炊,似要亲自煮茶,袁夫人忙抢过来,“我来我来,你忙去吧。”
完颜君浩推了她一把,满脸笑意,“我来煮吧,我在边疆学的煮茶叶的新法,味道应该是不错的,你要不要尝啊?不尝我可就带走了?”他回头,并不是对袁夫人说话,经历这次后,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对傅轻寒的爱恋越陷越深,说话也越来越随意,不像从前那么拘束。
他是玩笑的口气,傅轻寒也就不那么紧张了,托起下巴道:“那你带走吧,我不稀罕。”
完颜君浩本就实在,不会玩花头,听她这么一说泄劲了气,只得边生火边慰藉自个儿,“算了,府里也没什么好茶叶款待贵客。”大有亲自上阵的气概,傅轻寒见如此,不禁笑出声。
那笑声,既不是长久以来平和的笑,也不是烦恼时的苦笑,更不似灿烂极致的笑,声如银铃,倒像是含苞待放的少女绽出的得意的笑声。
那笑声,穿透时空,透进完颜君浩的心里,他怔怔地提着茶炊看着她,那张惊世美丽的脸蛋,与多年前的那张脸相重叠。
五月的大草原水天相接,欢腾的小黄驹从他身边跳过,马上的少女,肌肤胜雪,面如皎月,及腰长发飘过,从他身边过时樱樱红唇冲他露齿一笑,从此,天暗地眩。然而,她的身后,少年轻装短带,鲜衣怒马,一袭飞过。
“轻寒,慢点!”
原来,她叫轻寒。
完颜与拓拨争江山,其实争的不只是江山,更多是为了那个梦中的少女。
傅轻寒见完颜君浩冲自己发呆,难为情地要死,她可还没忘记,身边还有个袁夫人。
袁夫人的心如乱刀切过,完颜君浩从来没有这样看过自己,他看向傅轻寒的眼光里含蓄的全是柔和的爱意,丝毫没顾及到身边这个人才是他真正的女人。
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撞见自己的男人用满是爱怜的眼光盯着另一个女人看,她除了痛心还是痛心,但极力撑住贤妾的门面,不声不响出房了。
傅轻寒瞅见,又难堪又恼恨,走过去伸出五指在他眼前一晃,“你干什么啊?”
完颜君浩回过神来,惊得茶炊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我,我,我……”该死,他怎么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不知道她心里会怎样想自己,以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依赖自己,忙乱之下他弯了三次腰都没将茶炊拾起来。
傅轻寒蹲下身将茶炊拣了起来,搁在桌上,保持沉默,他对她的感情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可他是有妇之夫,她是有夫之妇,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她有弘儿,她根本没再对一个男人动过心,哪怕是嫁给了拓拨烈。她的心早就找不着了,迷失在对爱情对男人的痛恨之中。
“我,我。”完颜君浩又重复两声“我”字,狠狠咽着唾沫,从喉咙里哼出声来,“我不是故意的,我先回去了。”将煮茶的物事全部丢下,头也不回大步出去了。
等他走远,傅轻寒坐下,将茶叶麻在茶炊里,倒上水,慢慢煮起来。
袁夫人挪到房门口,万分尴尬地说道:“宛儿妹妹,妾看将军对你很有意思,如果你不嫌弃将军府,姐姐很愿意与你一起侍候将军。”
虽知她这话说得大度之极,可偏离了傅轻寒的想法,正色道:“姐姐,我当你是姐妹,别拿这话来说我,我心里只有夫君一人。”
她说的夫君,是指拓拨骁还是指拓拨烈呢?
“如此甚好。”袁夫人走进来,“王爷待妹妹极好的,曾对我说你身子不适,连药也配好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