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小的侍卫审视过他们的路引,又递给李眸瑾,公事公办地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要在外边乱跑!”
“尤其是这样的时间,一个大男人在外边行走,实在可疑!”糟鼻头的胖子看着李眸瑾对他温婉地浅笑,就也笑眯眯地说,“你们走吧!让老人家等着是很不好的!”
“谢谢大人,我们走了!”李眸瑾恭敬地福了一福,踩着小碎步挽着川岛离开了。
闪过了两个巷子,李眸瑾估计远离了那两个人的视线,才长长地喘了口气,大大咧咧地说:“喂!谁让你偷偷离开的,一个大男人上路很可疑的!要不是我,你就被抓走了!”
“还说,不是你拿走我的路引,我至于这样?”川岛没好气地眨眨眼,看着她的样子忽然由一个甜美的小家碧玉变身粗糙的渔家女,一时适应不过来。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走?”李眸瑾拿不定主意。
“自然是入岭南的山区了,他们在那里出的事!”杰克看看李眸瑾说,“如果免于灾祸,应该藏在哪里疗伤吧,不然,早应该回到府衙,或者继续往前走向京师,我们要加快速度!”
“加快速度?怎么加?日夜兼程?”李眸瑾问。
“买匹快马,日夜兼程!”川岛补充说。
清澈的溪水,如扯了一缕绿色的绸幔扑泄在峡谷,左边是悬崖峭壁,右边一片遍布丘陵的石榴园,此时正是盛夏,红花盛火,白花如雪,榴林尽染,蔚为壮观,绿叶荫蔽,千树万花,远望云蒸霞蔚,如火如荼,石榴园边上的崖头之下,趁着山势,挖了一大口瓷窑,看来也有百年的历史。
此地距乌萧县几十里,已经将要入湖南地界,此地人烟稀少,山谷的溪水就是湘江的一脉支流,溪水湍急,至此处打了折,旋出一片宁静的湖湾,庄明寒他们到此已经半月,杰克每天陪着老陶工烧瓷,他就捏着自制的简陋的鱼钩钓鱼,他偶尔失神地想起那个小马驹一样的女孩,真怀念她家的小鱼干,天下水地脉同源,如此想来,他们应该在同样的水边捕鱼,这样多亲近。
日子随流水翩然而去,也明知道此生再不能相见,他还是放不下她,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呢?那个让他心疼让他开心的女孩每天在身边的时候并不觉得,忽然离开了,心里空出老大的一块,那老大的一片空白,空空落落地叫他心底发慌,虽然已经分别了十六天,似乎就像昨天,又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久,久得如再世为人的恍然,又如从来不曾见过的迷惑,人世间怎么会有那么笨傻得可爱的精灵。
此时,庄明寒一身白衣端坐树下,轻轻品着解暑的苦茶,他的伤势已经好转,偷得浮生半日闲,他迷恋地看着这如画山色;杰克正殷勤地帮着那个老陶工晾晒陶胎,老陶工仔细地打量着如何构图,天地之间,此处静谧得犹如世外桃源。
杰克搬完陶胎之后,看着老陶工在轻轻地描画着图案,就也挑了一个雪白的线条简洁的陶具,略一思索,用炭条轻轻就画出了一个女人的图像,笔调硬朗,竟是李眸瑾在温婉凝视;画好了,他认真地审视着,毫无缺憾,他满意地把陶胎放入了烧制的瓷窑内。
“这里的石榴林真是壮观!”庄明寒随意地说。
“也就是这时节可以看看,入了秋,就要选出贡品,为那完不成的赋税,几家欢喜几家愁!”老陶工凉凉地叹息说。
庄明寒眼睛一沉,这花色便映出沉重的色调,不入民间,不知苍生疾苦,这里,是他在庙堂之上永远看不到的角落,这里以及海南岛,生活着蝼蚁一般繁忙却永不得温饱的黎民。
将近中午,他们才封上了瓷窑,老陶工叮嘱杰克再烧上两个时辰的火,看看庄明寒说:“我还要到镇里去让郎中给你抓几幅药,固本清源;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治标不治本!”
庄明寒淡淡点头:“多谢老丈!”
川岛和李眸瑾已经来到乌萧镇两日,昨日川岛带着她到仅有的两个药铺打探近日有没有买疗伤药材的客人,拜托伙计帮他留意,今天,一大早就吩咐俩人一人一个药店,蹲点等待,李眸瑾正坐在药铺角落的一个椅子上无聊得要死,腹诽着川岛变态的馊主意,老陶工来到了她正在呆着的药店。
“嗯哼!”店伙出声暗示,可是,这李眸瑾正呆愣愣出神,一时半会没明白,她眼睁睁地看着店伙对她扭嘴斜眼,忽然长大了嘴巴,敢情就是这个老人买的!
这是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感觉到精神,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她若无其事地出了店,等在街角,如果跟着他就能找到杰克他们,那该是多么的幸运!她紧张得不敢离开,生怕老者不见,管他呢,我先找到再回镇里通知他。
李眸瑾动作粗劣地跟踪着老者,那老者似乎没有察觉到,穿山越岭,她脚步踉跄跌跌撞撞,生怕跟丢了,几十里的山路走得她肝肠寸断,柔肠百转。
转过来山坳,老者倏忽之间就没影了,留下李眸瑾站在灿烂的石榴林边对着天地美景发呆。
那清清潭水边,一个白衣人、一壶茶、一个钓竿,枯坐不动,寂如槁木。
李眸瑾呆呆地双眸噙泪,她脚步僵硬地一步步靠过去,流放之徒,是你吗?
她刚要开口叫他,他抬头来,对她如梦般恍然一笑。
那一笑之间,所有所有,都灰飞烟灭。
庄明寒凝结在寂然的寒眸中的枯槁猝然碎裂,似乎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映着晚霞,灿烂得让李眸瑾失神,她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他瘦了,更加的苍白;他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她,她如一株青青翠竹,鲜活着他的视线。
“小马驹!真的是你吗!”他恍如幻觉,声音嘶哑,喃喃懦懦,更像是问自己一般的小声,生怕惊醒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