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明寒懒懒地抬起眼皮:“很累吗?那我还是要去官衙一趟了!”说着合上折扇就要作势起身。
“不累!不累!”李眸瑾笑眯眯地接口,按住他将要站起的身子,顺手拿起他身边的麻草开始搓编草鞋的绳子。
身后,庄明寒看着她温暖地偷偷笑了,他一侧身子,用折扇给她扇扇风,李眸瑾受宠若惊地侧头。
“既然不累,接着下地吧!我记得胥长还交代要收柿子的!”庄明寒看着她累得红扑扑的脸蛋,克制想伸手去触摸的念头,轻轻地对她说。
某女心里气愤地想把他暴揍一顿,可是,仍然只能温顺地起身下地。
庄明寒和眸缨坐在果园的棚下,看着李眸瑾一个人一筐一筐地摘柿子。
“这些柿子难道也是贡品吗?”庄明寒好奇地问眸缨。
“不是贡品,但是也要按税交给官衙,官衙摆宴和祭祀时都要用!”眸缨说。
“那么,县令方正——”庄明寒随口问。
“方正?你问他?”李眸瑾插嘴。
“是,他好像不是本地人吧?”庄明寒看向她。
“哦,不是,什么时候来的呢?”李眸瑾敲敲头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含糊地说,“反正是不让岛上的人出去才派进来的,所以很是刻薄,一点人情味也没有,和某个人一样!没有人情味!”
庄明寒听出她的牢骚,低头暗笑。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官差的锣鼓就“咣咣咣”地响在了村子里,连带着王虎粗暴的嗓音通知:“赋税贡品今天务必交齐啰——”
早就准备好的村民纷纷带着自家的物品,或者车载,或者斗量的搬运到了村东的庙宇前的广场,赵豹拿着名册按顺序念着需要缴纳的物品和数量,念到物品就有负责的村民送上,先是水果,再是水产品。
庄明寒出了门,随着村民们闹哄哄的脚步也远远地跟到了那里。
成串的红毛丹一咕嘟一咕嘟地经查验人员检视后放入大大的荆条筐内;
娇贵的荔枝按品种小心地放入不同的筐子内,鸭蛋荔、蟾蜍红,不合规格的串子被官差随手丢在地上,周围嘴馋的娃儿们早就一哄而上,你争我抢,抓到手里,顾不上剥皮就塞入了口中。
粗壮瘤刺突出的扎手的大凤梨和菠萝蜜,今年的产量不错,个头大而且量多。
芒果、柿子、木瓜也都逐一收检。
虎斑贝十个、夜光贝二十个、五爪螺十五个,马蹄螺二十个,作号角的大角螺三十个,稍小的或者品相不好的被淘汰,有的不够数目,别的村民家里有的就只好心疼地回去取来凑上。
鱼干一百斤、干鱿三百斤、海参二百斤、海蛇干二百斤、鱼翅二百斤、鲍鱼五十斤牒。
庄明寒看着这个简陋的小村庄在这半天交出的东西,心里隐隐作痛:这样重的赋税,村民们生活下去真的很是艰难啊!想想平时李氏家的饭蔬,小鱼干已经是好东西了,因为好一点的都要备着上缴。
日上中天,东西都交齐了,坐在庙廊下的方大人听了官差的汇报,踱着步慢悠悠地走过来,逐一检视,时而伸手拿起看看,时而皱皱眉头,当他看到并列的两个鲍鱼筐子有一个没有装满,立刻满面厉色:“这鲍鱼,是怎么回事!”一遍回身扫视着周围的村民。
“回大人,我们有积累的供上牌,刚好可以凑够二十牒,顶下筐里缺少的数目。”香粉妈妈撩起衣襟,取出保管着的两块供上牌,接过旁边的一个妇女也递过来的一块。
她回头大叫:“眸瑾妈妈,你家那块供上牌快拿出来啊!”
“胥长根本就不在这里啊!”人群里有人应声。
“眸瑾,快拿出供上牌来,那次不是你去取的吗?”
早就缩到人群后边的李眸瑾畏头畏脑地被大家推了出来。她紧张地说不出话,被大家催促半晌才声音低低地说:“丢——丢了!”
“什么!丢了?”胖女人气愤地一把推到她身上,把她推了个趔趄。
“死丫头!大家辛苦劳碌才得来的供上牌,你怎么就敢弄丢了!”
“真是个闯祸精!”一根手指戳到了她的脑门上,她疼得捂住了额头。
“那么珍贵的鲍鱼干,一时之间怎么能够凑齐呢!”一只有力的手臂推搡着她的肩膀。
一声声责备的恶语,被大家恼火地推来搡去的李眸瑾只能蹲下身捂着头哭。
庄明寒看得张口结舌,小小的一块木牌,竟然能让她受到如此的伤害,他转身就要离开,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大喝:“放开她,鲍鱼我交了!”
胥长夫妇端着一盆鲍鱼干走过来,李眸瑾起身跑过去,抱着妈妈大哭,胥长叹息地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庄明寒松了口气,第一次感觉到李眸瑾的母亲不是那么冷血,也理解了是平时繁重的劳作让她的情绪粗暴得无法克制。
他回到房里,坐在房间的席子上,从旁边的一个容器里找到那个供上牌,心里很矛盾,现在出去交上去吗?也太——
唉!他闭上眼就是李眸瑾委屈的可怜样,内疚得不得了:都是我不好,早些给她就好了,怎么会忘了呢!
送交哪里合适呢?
他忽然打定了主意,就出门走到村中祭祀长家的大宅院,东魁带他走到正堂拜见祭祀长。
满头白发,银须飘然的祭祀长请他坐下,等端上茶水之后就和缓地问:“儒生今日造访,定是有事,请直说。”
“这个——”庄明寒起身施了一礼,从袖子里取出供上牌说,“这是在村里捡到的,不知怎么办好,想着交给你来处置。”
祭祀长伸手接过,看了一眼,看似随意地问:“冒昧问一声,你怎么不交给官衙,想到交我这里来了?”
庄明寒恭谨地低头回答:“你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者,这牌子又是在村里捡到的,所以就想到你这里了,还有重要的是,我的身份,去官衙好像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