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视为荒蛮之地的海南岛,清康熙的中国版图的南极点就是岛上崖州的下马岭,在漫长的一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此地一直被统治者作为流放******的绝佳场所;官衙设立在叫“崖城”的小镇(据传,早在秦始皇时期设置南方三郡,崖州就是其中之一的象郡)。
历史碾碎了无数血统高贵的皇族帝王梦,海南岛仍然一如既往的鄙陋,这里的人民承担的繁重贡品和劳役,并不曾因改明为清而停止过,因此他们也不在意今世何世。
很不幸,李眸瑾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个岛上;更加不幸的是,她生活在崖城附近的水南村。
这个村是海南岛唯一一个母系氏族统治的村落,女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女孩七八岁就开始训练成为深海劳作的海女,还有,没有官府批文,这里的女人不许擅自离岛。
她的母亲是胥长,海南几个村落缴纳的贡品历史上,至今最大的珍珠和最耀眼的珊瑚树都是她亲手采来的,这是个入水似蛟龙,性格如烈火的女人,在她生下第一个女儿时,被女儿大睁的、浑如岛上小马驹一样的大眼睛吓呆了。
天哪!
这么大的眼睛让她怎么在岛上活下去啊!
生下来就注定了海女命运的女儿,大眼睛只会让她下水吃尽苦头。
为了尽母亲的心意,从不求人的她,在生下女儿三天后,下床就抱着她走进了村里的祭祀长家,祈求这位德高望重的慈祥长者给女儿取名,改变她一眼就可以看得到的悲剧命运。
祭祀长捻着雪白的胡须良久,就叫“李眸瑾”吧!
李眸瑾(谐音李眸紧)!名字多朴实,意思就是希望她的眼睛越长越小!
可是,事与愿违!
随着年龄的增长,李眸瑾的眼睛双眼皮越来越明显,并且一直顽强地越长越大越精神!
等她渐渐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细腰秀腿的美少女时(当然这是以岛外人的审美眼光来看),她的母亲彻底绝望,她也被岛上的人彻底鄙弃,岛上和她同龄的姑娘十四五就嫁人生娃了,她倒好,因为眼睛太大,下海时海水浸眼,什么也看不见,没能力、没长相,被岛上的人视为废材,一直到了十九岁还是无人问津。
因为岛上的美人是这样的:身材矮小,下水阻力小;细眼,入水眼光似电,最好像甘蔗皮在脸上拉开般的细小;臂粗,水下力气足;臀大,生养娃娃多;腰板宽、腰杆硬,挺立船头稳如钟;并且双腿罗圈,蹬水似蛙游。
在这样的崇尚个人能力的生存环境中,李眸瑾即使有这样彪悍的母亲罩着,她的人生不用说照样也是一片黯淡。
水南村附近银色的海岸边,在李眸瑾的母亲胥长李氏的口令和带领下,二三十位穿粗麻短衣露肩露腿的海女正整齐地做着下水前的热身动作。
“村外正在举行祭祀,我们村的鲍鱼份额还不够,待会下水,哪位下军的收获最好,就直接送上祭祀桌,在年底的考察中加分!动作快点!”活动后胥长整队发言,并率先抱着自己的水具走向海边。到了捕捞区的崖边,站定后扫视下属,眼角扫到慢腾腾的脚步拖拉身体乱晃的女儿,心里立刻“腾”地就想起火。
她右臂高高举起手中短短的闪亮的采宝刀,用力一挥,大家深深吸气后整齐划一地双手举到头顶,迅疾无声地跃入海底。
海底的世界景色秀美,一群群色彩艳丽的热带鱼成群往来,海草轻飘,岩礁璀璨,可是,这些李眸瑾看不到,她的眼即使眯着,咸涩的海水也时时刺激它流泪,很难看清;她的憋气功底倒是很好,这都是拜她妈妈残酷的棍棒政策所赐。
李眸瑾忍受着眼睛的折磨,抚摸到海底的礁石,仔细的寻找着鲍鱼的踪迹,找到了就用刀子从石头上用力剜下,放入系在腰间的网兜。
换了三次气之后,几乎所有的海女都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胸腔憋闷、气短发颤。然后,这次活动就结束了,大家游上岸,站成队列,胥长逐个检查大家的收获。
站在下军最前边的是香粉,和眸瑾同龄,她是个出类拔萃的好手,网兜里沉甸甸的,胥长沿队查看,在她面前停下,伸手取出几个挑剔地看,也不由满意地大声说:“下军中香粉收获的鲍鱼个最大,大家鼓掌祝贺。”
队伍中传来一阵掌声伴着欢呼声,香粉的母亲挤到她们面前,又是得意又是嫉妒地说:“我们香粉这么棒,还仍然是个下军!看看中军队的收获怎样啊!”
胥长李氏站在中军队列前,看看眸瑾的网兜,鲍鱼很小,也很少,伸手拿起一个,皱皱眉,竟然是个鲍鱼壳!“你也下水了三次,怎么连壳和鱼都分不清了!”胥长气得想钻入海底,老脸都叫这个不争气的死妮子丢尽了!
“姆妈,我在水里根本就睁不开眼睛!”眸瑾又羞又惭,委屈得泪都要流出来。
“啧啧,认不认识鲍鱼?这是谁的女儿啊!这么争气!已经是最年轻的中军了,还这样的水平!”香粉的妈妈嘲笑地大声说。
“是谁下水捞到了章鱼吗?怎么这样粘糊糊的长啊!”胥长不耐烦地瞅了那婆娘一眼大声说。
香粉妈妈立刻闭嘴,夹着尾巴回队里了。
“还是把香粉采的鲍鱼送到祭祀桌上吧!谁去?”胥长问。
没人说话。
胥长看看中军队里情绪低落的眸瑾,觉得一阵心烦,当然还有心疼。
“李眸瑾,你去!”
“我?不要啊!让其他的孩子去吧!”眸瑾立刻感觉到周围嫉妒的目光射来,身体不由缩了缩。
“出列!跑着送去!误了时辰打断你的腿!”胥长大喝一声。
李眸瑾立刻小跑过去,要接香粉手里的网兜,后者脸带委屈,两人暗暗地撕扯了几个来回,香粉的双手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