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市长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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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另一种战争(1)

1997年11月20日,一个难忘的日子,那天,天空灰蒙蒙的,一出屋门,孟冬的寒气就突袭而来,刚吃过早饭,********的秘书来找我,他说,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大约6点半钟的时候,良安移民新村有20来个村民围堵住书记的家门,书记无法出门上班,就通知公安部门,公安干警很快把堵门的人弄走了……

我立即打电话对移民乡的党委书记说,怎么回事?你的庶民怎能去堵********的家门,全市的十二个乡镇,500多个村子,哪个村的农民敢去********的家门口滋事,太没规矩了。乡书记一听,也很吃惊,这班人真不照道,肯定是因为班子换届的事。昨天乡党委去村里宣布,将村支书拿掉,这本来是正常的换届,唉——跟支书的这帮人就想闹事不成……

我知道了事情的原由,告诉他,做好思想政治工作,不能叫这星“鬼火”烧起来,又问他,村委班子是否也要换届?书记说,已列入日程,很快就换,现任的村委主任也要拿下。我说,那就把稳定工作做到前边,别让村长那帮人再去堵市长的家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电话刚放下,值班的同志就告诉我,三四十个白沟移民新村的老百姓来上访,是因为有3个村民被抓,这3个人在村子的房前屋后贴了村干部的小字报,揭发他们贪污移民款什么的,村支书就找来派出所干警,把贴小字报的人抓了……

真******胡球整,这支书混球,派出所也糊涂吗?净帮倒忙,激化矛盾。我将秘书长唤来,让他联系公安和移民乡,协调好这事,人是不能随便抓的……

事情很多,计划排的很满,还没进入日常工作,就叫两起不该发生的事破坏了情绪。是啊,眼下多少事都是无事生非,本来并不是事,却让当事人弄成事了,再组织人去处理原本不是事的事,又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手边的正事、大事还办不完呢。我还在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就有几个局委的负责人物按约定时间来到我的办公室,我要为移民的事与几个部门协调,移民工程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没有多方的支持根本做不成。这种正常的工作刚刚结束,大约也就是两个钟点过后,又传来了让我吃惊的消息,移民大村关阳村与安置大村黎林村要火拼了!起因是黎林村一家农户老人下世,家人将老人棺木抬进老坟地,与先前下世的老伴合葬一起。可是,这块坟地与周边的耕地一起划拨给了关阳移民新村。关阳人认为这是对他们权力的侵犯,将个外村死人埋进自己家园,又是很伤运气的事。黎林人认为,坟地虽说随耕地划拨给了关阳村,但坟地里的尸骨并未起走,在没有规划好新坟地之前,老坟地当然可以继续使用,又是一对老人夫妇合葬,这是人之常情的事,你个移民村才从山上下来几天,有什么资格阻挡我们埋人……

当浩浩荡荡的奔丧队伍接近坟地时,正在地头田间的关阳村人发现了,这支队伍是来埋死人的,而且要把死人埋到划拨给自己村子的坟地里。这怎么行?移民们相互传播着这个叫他们气愤的消息。很快,一支自发组成的队伍开进坟地边界,阻挡住奔丧队伍的去路。双方短兵相接,又在气头上,几句话顶撞过后,就动手格斗起来。尽管奔丧队伍中有黎林乡副乡长相伴,尽管副乡长是个理智的谙于世故的50岁的汉子,可是,任他噪门喊破、力气用尽,也没能阻挡住武斗态势扩展。想不到的是,关阳村有那年轻人,竟然对劝架的副乡长一阵拳打脚踢,弄得他遍体鳞伤了。消息不胫而走,黎林村增援“部队”刹那间开到格斗现场,关阳人哪里想得到,突袭而来的“援军”竟然手持各种土造兵器,棍棒铁器一齐袭来,无论就“兵力”或“兵器”,准备不足的关阳人都不是对手,在奋力与对手的搏斗中,不少弟兄身受创伤,实在招架不住了,吃了亏的关阳人方败下阵来,向村里逃去。这时候,黎林村的奔丧队伍进入坟地,将棺木与老人配偶的尸骨合葬一起。

得悉这个消息,我有一种预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双方的磨擦和磕碰远远没有结束,刚才的格斗已为更大的拼杀埋下伏笔,不得了,这事倘若向下发展,后果不堪设想。我马上通知移民乡与安置乡,双方派出最有权威的干部去息灭“战火”。同时与公安部门联系,是该用兵的时候了。就在这时,市长助理带着市政法委副书记进了我的办公室,市长助理说,这位书记要向我汇报一个紧急情况。我想,这个紧急情况肯定就是刚得悉的事。没有想到副书记会这样说:“关阳村与黎林村坟地争斗的事刚刚平息,现在人也埋了,黎林村的人也走了,下边的事由移民局操办就行了,因为只是移民村的事了。你这主管移民的市长是否马上以政府名义出个文件,不准双方再争斗这事。”

我一听他的汇报,立马上火了,就迎头痛击:怎么能说只是移民村的事了,移民局能操办成这事吗?×书记,别人不懂,你政法委副书记能不懂。遇上这场,农民还跟你看什么红头文件。这时候正需要你政法委保驾护航哩,你却说,任务完成了,下边只是移民村的事了。移民村什么事?他们在家好好的,有人抬着死人往人家的地里埋,能不出事吗?就是去埋人,也得事先通报一下,商量一下,把事理顺了,才能行动嘛。副书记是个老实人,有些尖锐的话一出口,我就觉得不妥。本来,政法委这块工作有他的分管领导,我为什么对人家横加批评?唉,平时总是提醒自己,遇事别暴躁,别发怒,可是,一遇事就不中了,就不自觉地暴怒起来。老实的副书记听了我一番训斥,就带着请示的口气问,那——你说,焦市长,咋办?

我说,现在得叫发生事端的双方乡镇的头头共同协调解决这事,还得提高警惕,防止意外事件突发,公安部门要派警力维护现场秩序,这阵场,正是你们政法委的用武之地……

政法委副书记认为我讲的有些道理,立马回去向市委负责政法的副书记汇报这事了。

事态像预料的那样,正在急速地扩大发展。次日吃早饭前,市长就对我说,无论采用什么手段,决不能叫埋人事件的事态再扩大了,一定要平息下去。其实,为这事,一夜间我都睡不下,白天双方的格斗中,已经拼得很激烈了,关阳村已有27个伤号住进医院,黎林村也有10余号伤员不得不退出“战场”了,事态还敢再扩大吗,我能睡觉吗,整整一夜,电话就没有断,不是来电向我汇报“前线”情况,就是我的电话打至现场值班的干部。我知道,现在布防到村头巷尾的干警已达360人,另外有百余名的头戴钢盔,手持枪支的武装防爆警察,在现场巡逻警卫。那个埋进棺木的坟头,情景更是火烈,埋进去的棺木昨夜被关阳人又挖了出来,挖出的棺木摆放在坟地一隅,晾在光天化日之下,那是数百名关阳人趁坟地警力单薄时冲了进去,强行实施的一种冒险行动。挖别人的祖坟,又抛棺木于光天化日之下,这的确是犯了民族传统习俗的大忌啊!关阳人还扬言,若黎林人不将棺木拉走,小心会将这棺木连尸骨一下子抛入村头的涝河之中……

关阳村中,更是气氛森严,杀声震天,大幅标语贴在一幢幢房舍的山墙:“谁敢侵犯我们一寸土地,我们就砸烂谁的狗头!”

“先辈抛头颅打下江山,我辈洒热血扞卫领土!”

村子里,由几名退伍军人带队的380名的敢死队员在操练,他们身着清一色的新四军灰色制服(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左胳膊上带着绣有“敢死队”字样的红色袖章,小腿打上了紧紧地裹布,手持85公分长的狼牙棒(一种在硬木棍上钉满钢刺的武器),在领喊人嗷嗷的导喊下,高喊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关阳人从来是英雄,决不做狗熊!”……

380名敢死队员是从关阳村500多户移民,1900多人中选出来的,年纪在18岁至40岁之间的健壮汉子。没被列入敢死队的人为二线预备队,也在做着“战备”。大家这阵儿特别团结,特别友好,别看平时都对村干部有这样和那样的意见,都说干部贪污腐败。现在一听说是为保卫自家土地,是打敢欺侮到自家头上的黎林村,一个个摩拳擦掌,积极性甚高,纷纷报名参加敢死队,特别是家中已有被对方打伤的伤号的,更是报仇心切,连老人和妇女都捋着胳膊,射出仇视的眼光,撕着喉咙地喊“俺这老命也不要了,****娘,下边的人就这样欺侮俺山上人,跟他们拼了……”整个关阳村,凝聚的像似一个人。

关阳村的故土虽然在大山深处,距市区甚远,但是他们濒临黄河,祖祖辈辈靠水路运输与外界交往,并不算闭塞。在解放战争中,这个村子帮助中国人民解放军渡过黄河,一举攻下黄河两岸的敌人据点,为革命立下了功勋,在人们的概念中,关阳村就是老革命区。以往,这里的山民对政府和官员们一向有一种朴素感情,是90年代初,河南省省长特地到他们村,去调查农村缺水问题,也是来慰问看望山民。关阳人得知这信息,连觉都不睡了,全村人出动去平整和清扫山路。那一次,他们把村之中,村周边的所有小路,旮旯缝眼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连一点灰星都没了。听说省长要来家了,一个个激动的直想哭。据说,自从移民工程开始以后,关阳人开始变了,是啊!何止是关阳人,哪个移民村不是在发生着变化。有人说,是自鼓捣市场经济以来,大家都在变,不变能行吗?变!当然是正常的事。

另一条热线信息向我传来,黎林村已与周边兄弟村民串联,组成一支“联合兵团”,至少有五六百号人,正在向关阳村云集,形势很是严竣。干部已经发现联合兵团里有人在筹集双管猎枪……自从移民工程开始,移民们开始迁入安置乡的村庄,双方就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对立情绪,安置村总有人用一种鄙视的心态和眼光对待移民,移民们压根就觉得安置村总有人想欺侮他们,他们得想法子压住对方。这只是开始,往后发展,双方的心态就更复杂和微妙了,到了今天这阵场,安置村与移民村已成为水火不融的仇家,有那好斗者在私下散布,要血洗关阳村……

我与市公安局长的热线电话已至超高温状态了,眼下要将一部分精锐警力调往坟头,将坟头保卫的严严实实,不能叫任何一方冲进去。公安局长告诉我,坟头那里已划了警戒线,布满警戒线的防爆警察把守着,这方阵地,没人敢往里边冲。

我走出办公室,跳上汽车,飞快的向肇事现场飞奔。是时候了,我必须亲临前线。

大约在距关阳村两公里多的地方,场面已不大对头,愈往前行,人聚集的愈多。三五人聚堆的,七八人成群的,还有一二十人连成一片的,都在指手划脚,侃侃相谈。我对司机说,把车开至村口等我,我与同行的政府小张下车转悠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