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浪底的涉外婚姻,是一个倍受关注的话题,不仅在小浪底施工区,而是在更为广泛的区域。为这个选题,时任《报告文学》月刊主编的李炳银先生已向我约稿三个春秋了,我却一直没有去写。实际是写了,只写了一个开头,就写不下去了,不是无材料可写,而是不忍心写。至今我闹不明白,在我掌握的二十多对中外联姻的故事中,何以都是中国姑娘嫁给外国男人?何以没有外国女郎嫁给中国小伙呢?难巴只有一对。中国姑娘,不,其中也有不是姑娘,而是离异后的少妇,这样,我们把她们统称谓中国女性,不是更准确吗。中国女性何以愿意远嫁海外?在生活习俗、传统文化存在巨大差异和障碍的情况下,她们的这种选择,肯定有着超乎这种障碍的理由。
那么,是金钱吗?金钱对一个女人就那么重要吗?金钱是从属于生活的,倘若让生活从属金钱,甘做金钱的奴隶,我以为,这不可能。那么,是事业吗?是如花园的生活环境吗?还是一种对国外生活的好奇,还是一种对眼下生存状态的厌烦……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不应该对这种中外的联姻再惊奇了,特别是当我进入一些外国人的家庭之后,我认为,这很正常。只是有一点,我的心理一直不能平衡,就是开头就发出的那种疑问,小浪底的中国男人,何以没有娶回一个白种人新娘?我知道,就在小浪底工地,涌现出许多年轻的、漂亮的白人姑娘,或是白人女性,难道她们之中就没有一个憧憬中国汉子的“西施”吗?倒是有一件事,使我颇受刺激,那是一个很优秀的中国姑娘,突然抛弃了很优秀的中国恋人,投身于一见钟情的白种男人的怀抱。我见过这对中国恋人,无论从仪表,或是风度,都是优秀的,他们应该是十分般配的一对,也许,是小浪底把他们本该美满的婚姻拆散了吗?我曾安慰还年轻的又很帅气的小伙,没关系,天下何处无芳草,应该有更优秀的姑娘等着你的……然而,他却陷入失恋的痛苦之中,久久不能自拔。没有办法,我知道,对任何一个失恋的年轻人,任何的“花言巧语”劝说,都是苍白的,没有效的,徒劳的。倘若中国有为争夺恋人或情人决斗的习惯,我想,这个小伙一定会手握枪支,与那个白人对手决斗疆场,要么将情敌击毙,要么自己倒下,无论哪种结果,都不再活受罪了。
事后我想,这事能怪那个白人情敌吗?情场的竞斗打拼也是公正的,公开的,他白人能争走我们的姑娘,我们何以不能争来白人美人呢?
至今,我还没有把小浪底涉外婚姻的报告文学(原计划)写出来,对不起了,李炳银先生,直到你卸任了《报告文学》月刊主编的时间。好些年了,我竟然辜负了朋友的信任和厚爱。今天,在我的《市长纪事》中,我要把这个选题的内容速写出来,而不是素描。因为我不想触及我以为的隐私,不想去展开某些情节和细节,不想去开掘埋藏深处的东西。我只是忠实地将故事自然罗列出来,以速写出发生在小浪底的感情、婚姻、或叫爱情故事罢。
【德国工程师与西安姑娘】
——涉外婚姻之一
德国工程师埃赛是1996年进入小浪底工地的,他在旭普林公司供职已几个年头了,公司派他来中国可谓委以重任,头衔是小浪底项目质量部经理。进入施工营地,公司为他做的第一项工作就是配秘书,他不懂汉语,更不懂中国国情,又是初来乍到,若没有个助手,简直无法工作。他的秘书并非我们政府机关秘书的概念,对埃赛来说,秘书就是他的向导,他的助理,他的参谋,还兼任翻译。当然,对质量部经理的秘书来讲,最好有点工程技术和设备的基础知识,否则,连一些技术术语都不懂的人,是不行的。这时候,已经到小浪底四个月的西安姑娘小芬,很快成为公司为埃赛选定的秘书。经过试用,果然行。小芬26岁,3年前毕业于西安一所大学的外语专业,1996年初,她靠着自己一口流利的外语,闯进了小浪底德国营地,经过100余天的磨练,聪明的姑娘已经对这里的工作和生活适应了。在这个拥有诸多国家人材的公司里,她开始懂得,如何与老外共事和交往。埃赛只比小芬早一年大学毕业,他上的是一所德国很有名的工科大学。埃赛的故乡在德国斯图加特,一个十分有名的现代化城市。
当27岁的埃赛与26岁的秘书合作时,埃赛对女秘书有了一种特殊的好感,小芬的勤快、敏捷、细心和善解人意,使这个质量部经理觉得,小芬是最合乎质量标准的女性,她虽然没有日耳曼姑娘的自负,却有东方人的耐心,没有白种人的豪爽,却有黄种人的温柔。也许是双方相距遥远,原本陌生,就更加深了一种新奇和谅解。在小芬心目中,1米80个头的瘦削的埃赛,虽然不算魁梧但很利索,特别是他那修剪的整洁的小胡须,使这个白种人更有一种干练、成熟的美。他向她布置工作意图总是那么有逻辑,表达的又十分简洁明了,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会夹杂进去。他的态度又总是那般谦虚温和,没有一个上级向下级发号施令的口气。不过,在他和气的口语中却透视出一种热情和不容置疑的信心。有时候,她随他出入施工现场,考察工程质量,她会觉得,工地上有数不清的眼光朝她俩射来。也许是一个1米80个头的年轻男子,与一个1米65个头的年轻女人,齐肩并行引来了聚光焦点和增添了回头率。特别是一个白皮肤男人与一个黄皮肤姑娘,那种亲近无间的配合,当然会引起某种联想与推测。
其实,在这一阶段,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工作关系。
只是在工作之余,在正事做罢的空档时间,埃赛会夸耀他的故乡如何驰名,驰名的全世界没有不知道斯图加特这座城市的。知道吗?世界名车“奔驰”汽车的故乡就在这里。当然,这里不仅是“奔驰车”的总部,还有跑车,像“保时捷”这种名牌跑车,知道吗?这种车漂亮至极,特别是年轻女郎,自驾色彩艳丽的跑车,冲出城市,到郊外田园沐浴大自然的日光风雨,惬意极了,如果乘的是敞蓬汽车,则更有一番愉悦的感觉……
是的,斯图加特是美丽的,诱人的,它的王牌就是它有世界质量最好的汽车。对于埃赛,他不缺少这种工业文明和物质文明的薰染,他却缺少了源远流长的悠久文化的沐浴与陶冶,这正是西安姑娘小芬的优势。小芬常常对着埃赛炫耀故乡的古老和文明。知道吗?在你们的斯图加特市尚未出世时,我的故乡已经是东方大国的首都和世界名城了。小芬说起西安的历史和瑰宝,真是如数家珍,从西汉说到盛唐,从秦始皇陵说到兵马俑,从震惊世界的西安事变说到闻名遐迩的杨贵妃之死,即使到了今天,西安不再是国都,但它还是中国西北五省的经济文化中心。在它的每一片瓦,每一方土中,都浓缩着悠久的历史和渊源的文化。知道吗,西安是世界闻名的历史文化名城,而且位于“世界四大文明古都”之首。接下来,小芬数落着西安的名胜古迹和名菜佳肴,简直令埃赛神往得魂不附体,垂涎三尺,恨不得即刻飞往那方新奇神秘的故土。
是的,人都是这样的,凡是没有去过的地方,就有一种这样的诱惑。小芬亦然。两个人的英语对话中,又相互学起对方的国语,特别是小芬,许是大学修练外语专业的缘故,学起德语很有灵性,进步飞快。待时光走进1999年时,埃赛在小浪底的工作告一段落,该划句号了,这时间,上海那边有了新的工程,旭普林公司总部要派他去上海。临行前夕,他与小芬突然向大家公布,两人要结婚了。这是没人预料到的故事,尽管两个年轻人成双成对出入工地时会引来异样的目光和猜测,那种目光和猜测只是来自并不熟悉他们的人群。在两人身边的所有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是什么时间恋爱了,好起来了,根本没有这个过程,怎会有这种结果。也许,埃赛与小芬都属于沉静并不张扬的人,也许,他们把那份爱恋与好感深埋心底,久久没有暴露,只是在就要各奔东西的离别之时,二人方恋恋不舍了,才回忆起三个春秋朝夕相处的甜蜜。是的,许多东西,是当你即将失去它时,才倍加珍惜,一层窗纸一捅即透,两人心心相印,互诉哀肠,任何的障碍和距离都没有了。他们宣布结婚,照中国的习俗,向大家发了喜糖,举办的婚礼。接下来,洋女婿随小芬跑到西安,去拜见岳父岳母大人,当然还要一揽西安的大好河山,风景名胜。接下来,埃赛飞到了上海,又一个崭新的工地。小芬留在小浪底,做着公司分配的新的工作。是2000年的秋天,埃赛奉调回公司总部,小芬随丈夫一道飞往德国的斯图加特。
如今,埃赛工程师在旭普林公司做交钥匙工程,小芬成了专职太太,在斯图加特市郊的家中操持家务,他们有了爱情的结晶,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在小浪底,谈起埃赛和小芬,大家认为,这是一对般配的中外联姻。
我见到埃赛与小芬的时间,是他们正式公布了要结婚的消息之时,这时间距埃赛离开小浪底的时间已不多了。也是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以至于使我难有更多机会切入他们的生活。因为工地上有我的监理工程师朋友和翻译朋友,他们知道,只要发现有中外联姻的珠丝马迹,就会告诉我的。我跟他们说过,我在收集这种“素材”。朋友对我这个市长作家的委托,还是很在乎的。当我与一对恋人谋面时,我开玩笑地说,你们的保密意识太强了,怎么会把美好的爱情封闭得这么严实,叫大家都蒙在鼓里。这哪里是你们日耳曼人的习性啊!我将目光对视着埃赛,发现他的面貌很英俊!气质里透露出一种正直与诚实。再看西安姑娘小芬,她的确很有眼光,对我的玩笑却无言以对。还是埃赛开朗,他用很生硬的华语道,我们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我想,这话肯定是小芬教授他的……
也许,埃赛与小芬真的是在即将各奔东西时,方当机立断,定下了终身吧。
【悉尼男人与郑州女人】
——涉外婚姻之二
雷稀是澳大利亚人,他的家在悉尼,进入小浪底工地时,他已经七十岁了,为德国营地的合同部主管。雷稀原来在澳大利亚一家公司供职,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漂亮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很不幸,妻子在生第二个儿子不久,就生病下世,使雷稀与两个儿子过着没有家庭主妇的日子,大概是雷稀太爱他的前妻了,以后有人为他介绍女友,他总是要将新人与前妻相比,这么一比,哪里能比得上前妻的仪表和风度。时间就这么一年又一年的流逝,青春也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走去,直到年届古稀,还是孑身一人。不是雷稀不想再婚,单身汉子的生活实在难熬,只是遇不上理想的女人。直到两个儿子长大成人,大学毕业,先后走出学校,走出家庭,走到了国外(都不在澳大利亚),去谱写各自的人生之路时,老人雷稀方才发现,自己老了,不能再对女人挑三捡四了,自己该成个新家了。是来到小浪底工地,这种愿望就更加强烈,在语言不通的异国他乡,孤独的男人更感到寂寞难耐,特别是在下班之后,在夜深人静的独居房间里。然而,雷稀希望漂亮年轻女人的习性并没有改变,他一到小浪底就相中一个中国少妇,那女人体态丰满却不臃肿,肌肤微黑则更细腻,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分外有神,雷稀第一眼与她相撞,眼球就撞击出火花。他按奈不住欲火燃起的激情,就找机会大胆向少妇求爱。唉,真不幸,少妇一口回绝了他,理由是她正与另外一个老外谈着,很快就要订婚。
这时间,另一个女人走进了他的视野,也难怪女人们这么关注这位老人。雷稀虽已年至古稀,心态却年轻得要死,每日清晨,不管天气多冷,他都是穿着大红色短裤,在小浪底工地的沙石路上长跑,时间长了,许多起早的人都知道,德国营地有个澳大利亚的1米80个头的长跑“健将”,很少有人能与他比体力,比毅力的。虽说年已七十,看上去绝对不到六十。
走进他视野的女人年方四十,家在郑州,丈夫前年发生车祸身亡,她在的中原制药厂又停产直至倒闭。是1997年的早春,她被小浪底二标营地聘用,做技术部秘书。除整理技术档案,还做做计划,出出月报。她有一个儿子,孤儿寡母的生活常常使她六神无主,彷徨茫然,也许还有性格的原因,她对未来已经没有信心。但是,她是一个贤妻良母式的好女人。对这样的女人,最好的医治办法就是为她找一个有主见的男人。也是命运使然,在没有任何人做月老的情况下,悉尼男人与郑州女人挂上了勾,虽然两人国界不同,但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相互谈情说爱,倾诉哀肠,就没了一点障碍。女人长的并不漂亮,应该说是很不漂亮,而且体态已显得发福,虽然个头并不低矮,看上去大约有1米63吧。可是,雷稀却不再嫌弃女人的长相怎么怎么了。而女人,也不在乎男人大她三十个春秋。到了这种年龄,也许就少了些浪漫和梦幻,多了些现实和真切。两个人要的是居家过日子,是平平淡淡的生活。很快,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男人问女人,咱们结婚后把家安在哪里?女人答,一半一半,她真会答题。男人很理解,女人的意思是郑州有个家,悉尼有另一个家,两个国家都有家,其实是一个家,只不过各占一半而已。本来,男人在悉尼就有家,有很好的房子。只是郑州,女人至今的家还是租赁的房舍。
男人很满意女人的回答,他也想轮流在悉尼和郑州过日子。两个人终于结婚了,为了安置新家,雷稀出钱,女人选位置,他们在郑州的一家小区购置了房子,又买了一辆帕萨特轿车。
是2001年的秋天,这对跨国夫妇离开小浪底工地,双双回到郑州生活,雷稀很快又在郑州一家学校找了份工作,做英语教师,女人做了家庭专职主妇,专心地照料丈夫和求学的儿子。
正像雷稀说的,那是我在小浪底与他接触时,他告诉我:“我们的结合是互利的,我需要有人照顾,而且越来越需要了,我终究要老下去啊!她,”雷稀指着坐在身边的夫人,“也需要帮助,我能给予她这种帮助,如钱和其他什么东西……”
我佩服雷稀的诚实和直率,愿他们的新生活温馨如意。
【奥地利男博士与他的女秘书】
——涉外婚姻之三
玄塔在小浪底二标工地负责一段洞子开挖,这位工程师来自音乐之都维也那,32岁的玄塔在5年前就取得了奥地利一所工科大学的博士学位。他体躯瘦削却显得魁梧,1米87的身高与端正的五官,平添了一种帅气和英俊。这位随旭普林公司闯荡世界的奥地利人,没有想到在中国小浪底遭遇了难题。用他的话讲,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难做的工程,这样神秘莫测的洞子。是的,别说一个才有五年施工经验的年轻人,就是干了三四十年工程闯遍世界的资深技术专家,面对小浪底的洞子也要仰天长叹,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