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市长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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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移民村长成了“末代皇帝”(3)

××,你不必解释什么,你要说的话,不说出来,我也知道是什么。这一点,××,你放心,我心里都明白,不会错的。现在你只用做一件事,回去后马上动员你们第二居民组的二十户移民搬家,只要把家搬了,比什么解释都解释的明白,如果这二十户依然不搬家,什么解释都是扯球蛋,没用,越解释越糟糕,××,听明白了吧,你一定明白的。你们二十户移民行动的快与慢,就看你了,××。好,待你的搬迁完后,你到组织部找我,我听你汇报,在没有搬迁完之前,你别向我解释,我也没时间听你说话。好了,我的话完了。

尽管组织部长再三的讲,不让粮管所长解释什么,他还是想插空隙,欲诉说什么,似乎他有一种委屈要说出来,从他的面庞表情里,我这样的判断,他的面色都憋得紫红紫红的。可是,他的几次欲动的动作,都被组织部长生生压住了。也许,部长对这种人物这种时刻的解释,是未卜先知了,对这事,他太有经验了,他采用此处无声胜有声的召法,效果可能更佳罢。

果然凑效,次日,是6月8日,下冶乡的党委书记告诉我,昨天的会真有效,回去以后,五里沟就开了村两委会,一直开到凌晨三点,才把搬迁的事定死了。今天一早,二居民组的二十户人家抓阄分宅房,谁知道抓到第十九个人时,只剩一个阄了,结果第20个人就没阄可抓,不过,余下的那一幢房子并不赖,没啥问题。

我说,这不就好办了,有阄没阄,只要有房子就行了嘛,赶快搬家!

乡书记说,还不中,那户没抓住阄的人要重抓,人家抓过阄的人家不同意重抓。有几户已开车装家什搬家了,这户没阄的人家,全家人出动堵住路不叫汽车过……

我说,这事你还没有办法,做乡党委书记的,干这活应该是专家,应该比市长内行,有啥土方(法),治这土病。这样吧,我让移民局长、安置科长一道带上移民干部,到现场督战(搬家的地方),你带上乡里的精兵强将,尽快解决问题……

与书记对话之后,我的心已踏实了,五里沟二居民组的“钉子”终于拔掉了……

吃晚饭时,我听说五里沟第二居民组的二十户人家已全部下山,山上没有问题了,下边的事简单多了,只是把无人的村庄进行场地平整,按照库底清理的标准派人推房倒墙,清理厕所,拔出枯树,平整地面等等,这些事只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不会出什么故事。但是,必须抓紧时间,水利部的专家很快要来验收,看一看搬迁后的村庄具备不具备蓄水的条件,我特意交待移民乡的头头,一定继续配合移民局,做好这项工作。重要的是安置乡(镇),这二十户移民是不是安置住了,情绪怎么样,心里还是放不下。

大约到了八点钟,我怎么也坐不住了,心里一直挂念着移民新村,会不会出现突发故事,这些时,这种计划之外的突发事件太多了。我唤来政府秘书科的小张(小张家不在济源,单身一人住在政府大院的单身宿舍),与我一道乘车直驱移民新村,大约半个多小时光景,就进了移民新村,这时间,在一排排新房的前前后后,移民们还正忙活着收拾家什,打扫庭院。移民局和乡里的移民干部也在现场,帮他们跑前跑后,随时处理一些问题。他们是从天刚黎明就开始忙着搬家了,直到现在,还是水米不打牙的啊!是啊!多少代人居住的老村,一下子连根拔出来了,何止是一朝一夕能弄利索的事,他们只能这样满负荷的劳作着,默默地整理着刚刚踏进门的新家。这方新家已通了电,通了水,通了路,在电灯光的照耀下,我看到了那个粮管所长,他的家也搬下来了,他本来就是这二十户人家的其中之一。可能在我一下汽车时,他就看见我了,只是在忙活着,又不好意思见我,就没吭声,这会儿突然四目相对,他赶紧走过来,伸出双手,四手紧紧地握起来,好久一阵,一句话儿也没说,也说不出来,之后,他“哇——”地一声哭了,哭的声音很猛,很冲,又很痛,我有点不知所措,面对一条30来岁的阳刚汉子,此刻,他硬朗的壮实身躯上的半截袖圆领白色汗衫,已被灰尘风沙和汗水搅和成一团发污泛黄的颜色,汗水又将这种色彩点缀得深一块,浅一片,花里胡梢的像一片刚擦过脏物的桌布,特别是那条灰色的布裤,裤口已开出一条足有1尺多长的口子,快到膝盖处了,大概是搬东西时被什么挂拆了。不知怎的,随他的哭声猛烈的撞击,我的鼻子一酸,泪水差一点随他的哭声流出来,我努力克制住自己,赶紧从这种触景生情的“意境”里跳出来,我毕竟是市长,是领导他们的人物,这时间,倘若一个市长跟着一个移民都哭起来,这事传出去,还不知会被那些捣蛋的人咋个描绘,咋个添油加醋的歪曲哩。

“别哭!别哭!”我下意识的冒出这句话,“能搬下来就好,就好,还有啥困难吗?”

“焦市长,我想见见×部长(组织部长)……”

好——好,×部长只能表扬你,××,放心吧,年轻人,好好的干,以后有啥难处要我帮忙,直贝青找我……

我十分真诚地对他说。心想,我们的干部多好啊!只是昨天开会把事敲定,今天人家就百分之百的落实了,一个粮管所长,在干部队伍中只是个股级,股级其实是没有级别的级别,可是,人家就能干成这么大的事,就能一下子把二十户人家动员搬迁下来,这是个人材,是个人物。在关键时刻,人家还是与政府保持一致,而且又有办法把事弄成。我默默地敬佩他,再仔细地想一想,人家粮管所长有什么过错?人家弟兄好几个,祖祖辈辈都在故乡家园生活,要叫人家搬迁异地,还不让人家有些想法吗?就是有点过分的要求,又有什么大惊小怪呢?其实,即使我们以为的过分的要求,拿到世界横向比较一下,一点也不过分呢。要与西方人明文规定的人身居住权的法文相比,真的不算什么。可是,倘若我们去行使那种文明的人权法制之类的条文,结果会怎么样呢?肯定是小浪底工程做不成了。小浪底工程一旦成功,可是解决了成千万人乃至数亿人的后顾之忧啊!这么多人至少不再为黄河的泛滥成灾担惊害怕,不再会因汛期一到就惶惶不安。这样一想,先前的许多观念变了。也许,是我转换了位置,在这方世界,我由一个旁观者转变为执政者,我想的是如何从大局着眼如何维护更多人的利益,如何辩证的,实事求是的对待一个真实的现实。是的,许多外国的东西,的确是好,是进步,特别是政治文明,但是这些先进的文明的东西,拿到我们在的地盘,就弄不成事,至少眼下不行。如此的转变,使我明白了,也许今天的不文明(对待移民的一些做法)是为了明天的更文明,今天的不讲居住权,是为了明天真正拥有人身居住权,今天的一些人(移民)牺牲了一些个人利益,是成全了一个民族的利益。今天移民的奉献,实则是在缩短走向世界接轨世界的距离……这样的自我反思之后,以后移民工作中再发生怎么样的天方夜谭的故事,奇谈怪论的惊世之言,我都觉得正常,自然,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弄明白了,我们的移民的确做出了牺牲,且是全世界各民族做不出又做不到的牺牲。这种牺牲,首先是精神上的牺牲,犹如命令一对正在热恋的情人,让他毫无条件的离去他的情人,且永远不能再相会,受得了吗?是的,祖祖辈辈眷恋的故园老宅,一山一水,那种绵绵情意,绝对不亚于恋人的相思相依相爱……这种丢失和损伤,当然是用撬动经济杠杆的手段无法弥补和偿还的。

尽管这样,我依然相信,政府的决策是正确的,黄河小浪底工程是中华民族几代人的梦想。我应该做的是,把移民的事情办好。

然而,如果以为五里沟第二居民组终于搬迁下来了,这个钉子拔掉了,就万事大吉,大功告成,那又大错特错了。移民工程之所以难,难在它是一项系统工程,其中包含着既不能违背自然科学的规律,也不能有悖于社会科学的习性。

自五里沟第二居民组迁下来以后,他们所在的济源市承留镇南渡村,就发出了另一种声音,这是一种不谋而合的排外声音,这种声音将南渡村****结成统一战线,他们相互忠告,决不跟新来的移民划耕地,特别是水浇地,这可是农民的宝中之宝,划给移民一分地,自己就少了一分地。这二十户移民近百口人塞进南渡村,一下子要划出数十亩水浇地啊!这一下又难坏了南渡村的干部,难坏了南渡村下边的居民组长。然而,为移民划拨土地,且必须划拨与安置村同等质量的土地,是移民工程硬指标,来不得半点含糊,更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可想而知,在落实这项难题的过程中,个中酸辣苦涩,怎能用语言和文字表达得出?

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济源日报以一版头条的套红标题刊出。

“南渡村不再难啦”,副题是南渡村为移民划拨土地全部到位。

南渡村,许久以来,一直有难渡之称,意思是这地方的日子难度,难过,困难多多。自移民迁移进村以后,碰撞和磨擦时有发生。但是,南渡村最后还是以服从大局,顾大家,而调整局部,牺牲小家为代价,使南渡移民新村的村民安居乐业了。

与此同时,五里沟的四个居民组全部插花安置进了另外的村庄,虽然五里沟的名字不再有了,原来的村长,被村民戏称的末代皇帝,也确实不再做一村之长了。但是,移民新村的五里沟人的新生活,是快活的,惬意的,他们常常偷偷的乐道,这地方比先前山上老家还是好啊!好多啦!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