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市长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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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白区”长泉(1)

济源市有这样一句名言:“中国有个台湾,济源有个长泉。”长泉何以与台湾齐名?在济源人的心目中,长泉村尚属“白区”。虽然它只是隶属下冶乡的一个行政村,但是,这个村庄却凌架于乡政府之上,有些老天爷是老大,他就是老二的感觉。乡政府向基层推行的方针政策,到长泉村就卡壳,就有人敢顶牛,敢挺头。别说是一般性的中心工作,长泉人根本不尿那一套,就是国策国法,长泉村也不甩呼。

不久以前,乡里的一位副书记带人下到长泉,来抓计划生育工作,这些年,长泉村着实不象话,别说一户人家做到只生一个子女了,大多的农户都是接二连三地生育。可以说,这地方是另一个世界,国家的计生政策一到长泉,就失灵了,无效了。乡副书记带人到农户家检查计生问题,对怀上三胎和四胎的育龄妇女,当然对其要讲国策、讲优生优育的好处、讲大局意识。倘若中国人都像长泉这样任意生下去,人口还不膨胀起来,带来的一系列副面后果,怎么办?乡干部讲是讲,村里人并不听,他们根本就不打算计划生育,只是逢场应付一下,这些人这样做还算照道。当副书记一行又走到一家超生超育的农户时,屋门却紧闭不开,干部们知道,这家女人又怀孕了,她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怎么还要生?她的工作做不下,别人的事更难,有那怀二胎的三胎的,就当然地合法合理了。这地方就这样,相互攀比就是道理,前有车,后有辙嘛,他们不管国家的政策。可是,女人明明在屋里,为什么不开门,任凭干部们把门敲得咚咚咚地响。咋办?就这样地回去,也太软蛋了,连违背计生政策的人的面都没照,都照不住,以后她们才不把干部当回事哩,干部中有个小三十岁年纪轻点的人,性子有点火,遇到这场,就来气,有了气,敲门的力度就加大了,边喊道,咋回事,连门都不敢开了,要不是做了亏心事,能不开门。干部本是想激激屋里的女人,叫她开开门,大家到一块交流交流,说说话,把事情做了,也有个交待。总不能说,连人脸都没见,连句话都没说,就打退膛鼓吧。

那屋门终于开始打开了,大家松口气,想,这下总能当面鼓对面锣地说说国情,讲讲政策了。没有想到的是,当门一大开,里面跑出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嗷嗷大叫,又哭又喊,说干部欺侮人啦,日子没法过了,要寻短见哩!边说边往外冲。看着那跑动的裸体,干部们竟然没人敢上前阻挡,一个个吓得不是往后退,就是往一边撤,任那女人往河边方向奔去……据说,若不是有村里妇女拦住她,女人真敢跳进黄河……

干部们的计生工作没做下,反而落了一身腥臊,村里人没有说那女人不对的,都众口一词,骂干部不是个东西,逼得良家妇女脱光衣裳……还有那话说得更难听。副书记气得目瞪口呆了,遇上这场,真是有口也说不清了,明明是那女人撒泼耍野不讲道理,这长泉人怎么能把道理翻过来,倒拉一耙,斥责人家做工作的干部。唉,副书记带着人灰溜溜地撤了……

如今,这长泉村已从山上的下冶乡搬迁到了济源市郊,下山时,他们强烈要求要整建制地搬入移民新村,坚决不拆散,否则,坚决不干。用他们的话说,“我们是一窝老鼠不显臊”。其实是怕拆散了,村子变小了,人分散了,就失去人多势众的优势。下了山,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难免遭人欺侮。这是心里话,他们不说,说的是冠冕堂皇的话,要保留原班人马,原有的村名,原有的党支部和村委组织云云。要为这1000多号人,数百家长泉移民户划出这么大地块的宅基地并不容易,最后,寻来觅去,硬是在轵城镇与承留镇的交界处,方挤出一方较大的地块。可以说,长泉移民新村是地跨轵城、承留二镇,这也是济源市小浪底移民工程中惟一的一种模式。移民新村整治好了,长泉人下山了,安居了,所有的关系也随人从山上转到山下了。按照常规,该由安置乡镇将移民新村从移民乡镇手中接过来。这事,下冶乡已嗷嗷过多次了,他们早就想将这个长泉“抛”出去,也是鞭长莫及,长泉移民新村距下冶乡有三十公里的路程,而且村子连人带户口关系、党团组织关系、计生关系等等都迁到了轵城、承留二镇,这种格局,长泉移民新村当然应该由所在的乡镇领导和管理了。可是,人家轵城镇和承留镇却都不想接收这个移民新村。两家镇党委、镇政府一致表态,情愿把长泉占的地盘割让给对方,让长泉人连人带地一块走人,千万别叫他们领导这个村庄。一时间,长泉移民新村成了三不管的“特区”,长泉人却自豪地说,他们是市委、市政府的直管村。是啊,遇上这境况,市政府不管谁管,谁叫长泉村就在济源市境内呢?也是这种特殊的“政治体制”和富有个性的格局,使我这个副市长与长泉村有了零距离的接触。这里最为棘手的事还并非是事,而是人,是长泉村的班子之间、村民与班子之间的矛盾与纠葛。老百姓告村干部贪污腐败,下台班子企图推翻现任班子,东山再起,现任班子支书村长各拉旗号,争权夺利。对于移民村班子问题,市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则,原则上不动。只要维持得下去的,尽可能不动,以保持班子的稳定性和连续性。再说,倘若换新人进班子,谁敢保证他就比老人好呢?

然而有一件事却强劲地冲击着所谓的稳定原则,这是因为拿掉长泉的七十多岁的村支书的呼声太强烈了……

这个支书自己都说不清干了多少届了,如今年愈古稀的他满脸褶皱,满口无牙,不,应该说满口只剩一颗牙了,一说话八面跑风,唾沫星子乱往外喷。做了那么多年村支书,如今还是没有坐够,没有做烦,只要没有上边要他下台的硬性指令,他一定要把支书的座椅坐穿、坐塌、坐透,一直坐到死,他不是公务员。在中国,村一级的领导其实不是官员,没有级别,所以也没有退休制度,更没有年龄杠杠。这样,下边想咋弄就咋弄了。

那是一件令人恼怒又不好饶恕的事故。老支书去移民办领了三十多万元的移民款,本该按照村子各移民户的发款情况,予以分发。可是,那一天,老支书却喊道,今天这款谁来了就发给谁,没来的人,就不发了。就这样,一下子将三十多万元发下去了,只有在场的少数人得了钱,得钱的人高兴地忘乎所以,众星捧月般地把老支书敬在“中央”,说他英明!喊他万岁!可是,老支书这一下却犯了众怒,毕竟没有得到移民款的是大多数人,当然,这些事都是发生在未实施一户一个存折的发款方法之前,也是由于这种破事的屡屡发生,方坚定了我决心改革原发放移民款模式的。一时间,成群结队的长泉人拥到市委市政府,要求处理违规的老支书,要求讨回他们的款。哪个移民户都想早一天得到自己的款项,只要把钱拿到手里,他们的心才放得下。

老支书终于被拿掉了。已发下的款被追回了,追回来的款又透明的重新发放下去。可以想得到,就纠正这件事,得费多少精力,惹多少人,浪费多少时间。其实,中国的许多徒劳无功的事,不,应该说是可以避免而没有避免的谬误,随时都在发生,发生了再去纠正。这算政绩吗?谬误本来就不该发生,现实却是这样地运转着。

还有件事,那事发生在大年腊月二十八了,移民干部还不能像别的干部一样忙活着去办年货,而是正在乱如麻的事务里忙活着。傍晚时分,市政府大门被堵得严严实实,不,这时间有人已突破大门的防线,进到政府大院了,有人正往后边的市长院“进击”,政府的值班人员,还有秘书长们和几个通信员,喊破噪子地与他们讲道理,堵住他们,不想让这么多人进入市长院。这时候,政府的市长们大都下班回家了,只有我,这个家在异地的人,正在办公室看一份有趣的材料。本应该安静下来的政府大院,一时间乱哄哄的,异常热闹。

协助我工作的秘书长来了,向我汇报,外边是移民闹事。一听移民二字,神经马上紧张起来,眼看要过年了,就怕出现突发事件,所以移民干部都分片包干,在各自的点上巡迥检查,要求干部把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维持好济源市的安定环境,使大家过一个安稳快乐又轻松的大年……

“怎么回事,是哪个村的?这么晚了,他们来干什么?”

我问对方,他告诉我是长泉的移民,有七八十号人。一听长泉二字,头呼地一下炸了,怕是发生了不测的突发事件吧,不然,怎能在这时间云集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