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市长,自宣传部长跟我说了这事后,我就努力在做,大会宣传处的头头对我讲,这次剪彩,与以往不同(我不知道他说的意思是什么,为什么与以往不同),只允许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和新华社记者进现场采访,对河南省只照顾省电视台和省报,其他媒体一律不准进场采访,还有不少申请过来的外国记者都被拒绝了。也许,大会宣传处的人物说的是实话吧。最后,他还是很给面子的,说可以弄几个内部记者证给济源,但是这种记者证不允许采访,可以进现场。我分析宣传处长的用意,是不是他们企图利用这种得天独厚的机会想做独家新闻?
10月28日,凌晨5点我就起床了,6点半钟,与会进入小浪底现场的100余名人员就要全部进入政府大院,已准备好的两辆大轿车子,一辆中巴,昨天晚上就已检查好了,停在政府大院恭候。
有政府行为组织的活动,大家是很守纪律的,没有一个人迟到。汽车是在7点整驶出政府大院的。
因为这次出行的队伍的主体是移民代表,我这个主管移民的人一时间成为了中心人物。坐在我前后的人物有市委常务副书记、市委政法委书记、市人大政协的副主任和副主席,市公安局长坐在我正前边,这个车可谓这次活动的指挥部和政治中心了。汽车刚开出10分钟,有电话打到公安局长手机,只听见他说:
“什么?四五十个人都上车啦,又是那个×××挑的头,什么?车就没进村,是在村外边把人接走的,干什么?去坟地烧纸,烧什么纸?又不是烧纸的节气,好——好,是大卡车,车牌号豫U×××××,好,注意村里情况,不敢大意。”
公安局长接过电话,转过身来说,又是关阳村,那个叫×××的人,带着四五十人上了一辆载货卡车,刚开出去,往小浪底方向去了。
我知道,这关阳村的×××是个“活动家”,他曾赴京闯进国家水利部和******,上访他们村的一些问题,其实,他上访的问题,有些政府已经解决,有些正在解决,而有的根本不是问题,他却弄了录相带拿到首都展示。那些东西,又从北京返回到我手里了,我都看了……这阵听说是他带头去烧纸的,一时惊觉起来,他那老村的坟头距小浪底工地不远,只要进入那里,他们再进入小浪底工地现场就很容易了。至今小浪底施工区周边还居住着村民,有不少山间阡陌是从这些小村子通往外面的,这种路虽不通大车,但是小三轮和徒步,都是能从外边进去的。尽管那天在市长办公室召开的警卫工作会议上,公安部门对各通往小浪底工地的要道阡陌都派人把守,这会儿还是担心怕出万一。俗话讲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特别是关阳村的×××,确实不大简单,很有计谋,刚才驻村的干警讲,他们的汽车根本没停在村里,他们就预料到村里的路会被拦住,所以车是在距村不很远的地方,把云集到那里的四五十个村民接走的。
我对公安局长说,立即采取措施,不能叫他们进了坟地。本来,去为先人“烧纸送钱”这是人之常情的事情。想到这些,我掐指算了一算,今天农历是九月二十七日了,中国传统的烧纸时间为清明节和农历十月一日,俗称早清明,晚十月一,意思是清明烧纸可早,十月一烧纸要晚,这个村子今天去烧纸,显然违背了传统的习惯,距十月一还有四天呢,怎么要提前去老坟地烧纸呢?我把这想法与周围的同仁交流一下,大家都认为他们今天的行动不大正常,得制止住。倘若作为一个旁观者,是会批评我的做法太不人道,连给人这点小自由就不敢。可是,在经历了一年多的风风雨雨之后,我已养成随时都有警觉的习性,只要一有动静,马上想到这动静会引发的后果,没办法,也是今天的事太重要了,不敢有一丝麻痹。实际上,坐在我左侧的政法委书记比我还有警觉,公安局长更是机警,他已将地图展开,去看这个移民新村通往小浪底方向的几条出路,只是转眼间,手机与几个路卡处的干警通了话,命令他们拦截住豫U×××××号载人卡车……
汽车继续向前行驶,心想,这下可以了,这几十号人总不会插翅飞过去吧,好在济源没有直升飞机,若是真有那东西,他们真有鬼办法钻进去乱飞哩。心境渐渐平静下来,与几个身边的人物开起玩笑,聊侃着。突然,公安局长的手机又响了,又是移民村,是长泉移民新村,一大早,就有一二十个村民要出门串亲戚,来电说,这些人是一个一个走出村的,咱总不能堵住村口,不叫人家出门吧……是啊,我在想,作为政府,应该自信,出去些村民,有什么了不得的,正常的生活,村民也是要出出进进的,只是这个长泉——唉,这个村,往往被本地人比做“白区”,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方自由天地,谁知道他们会弄出啥不照道的乱子。接下来,听到公安局长在问,长泉村里的几个重点人,也就是爱上访,光想滋事的几个人的情况,对方回答说,这几个人还没啥动静,都在家里呢……
这就好,其实真正爱无事生非,没事找事的人并不多,只是这并不多的人,一旦把火点燃起来,很快就能烧成一片。对这些重点人,事先都做了部署,只要他们在上午10点钟不出村,长泉不会出啥乱子的。再说,事先对小浪底工地实施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保卫措施,安全系数应该是很高了。
汽车在七点五十分开至小浪底工地入口处,全幅武装的几个门卫在对进工地的车辆一一检查。他们跳上汽车,向大家敬个军礼,一个干警开始清点人数,另一个干警检查人们携带的东西。
经过人数清点和对携带物品检查之后,他们又给汽车发了一张通行证,大轿子车方缓缓地排队入场了,向着干警指挥的方向。
各路云集过来的汽车停在了黄河南岸一片开阔地上,汽车上的人群进入会场,这时,我遇到了熟悉的水利部的专家,建管局的干部,很巧,还碰见了河南电视台的一个老相识。会场用白灰划割成一个又一个方块,人们照着大会的组织者指引,进入一块块长方形的方阵,为济源市100多号人安置的位置甚好,几乎是正对主席台的,方阵的前排距主席台仅10米之远。
五颜六色的气球随风飘荡,各种庆典标语用各种方式展示着,一首又一首欢腾雄壮的乐曲响彻天空,使这个偌大的方阵成了一汪欢腾的海洋。时钟指向9点时,黄河小浪底大坝开始截流,载重的汽车将一方方石块倒入将要封闭的河道,中央电视台特派现场的主持人,开始向世人宣告,举世瞩目的黄河小浪底大坝正在合拢……大约到了9点45分,大坝合拢成功,黄河水被拦腰截住,开始转弯向导流洞流去,******总理向现场的功臣们披红戴花。大约十点钟,****总理健步走上舞台,向与会的人群挥臂致意,四周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主席台上已座无虚席,其中有不少外国朋友。坐在第一排总理两侧的是全国人大副主任******、水利部长纽茂生、河南********李长春、****夫人朱琳等等。
会议由水利部长主持,进行得简捷顺利,在****总理讲话之后,大会宣告结束,领导人先走下台,一辆首长乘坐的中巴专车已停在舞台的东南侧,重要的领导都进了这辆中巴,汽车欲要起动,此刻,突然从南山头上窜下来一名三十多岁男子,着一身破旧灰色西服,像箭一般“射”向中巴汽车。这一举动立马吸引了尚未退场的上千双眼球。说时迟,那时快,那人距中巴汽车近在咫尺之时,只见一武警只是轻轻地给他一个小动作,那人就被撂翻摆平,身躯瘫倒,平躺在河畔的沙地上。这时,中巴汽车早已开出会场,瞬间,一辆越野吉普开至躺倒的人身边,人们将他推进汽车,只见他的手中还紧紧地攥着一卷状纸。那架式,像是想直接将状纸递给总理的,可惜他没有如愿。
大家一时都紧张起来,特别是公安局长,只见他已满头大汗,真奇怪,天并不热,他却会是这样。其实,这时间,我的心情也很紧张,真担心那个人是济源的移民,会不会是××村里的捣蛋家伙。唉,真保不准,别看事前的各项警卫措施做得万无一失。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在汽车返回的时候,公安局长没有再坐在我的身边,他根本没心思回去,是去了解情况了,了解那个从山上突袭下来的人……我和几位同级官员都知道,这位局长先前在济源邻近一个市做公安局长,他很敬业,工作很认真。在一次活动中,也是国家领导人到他所在的市区视察,这是百年不遇的事,为做好领导人的警卫工作,他可为废寝忘食了。大家都认为,工作已经做得天衣无缝,没有任何漏洞。谁知在领导人的汽车开至一条街道时,一个上访的老太婆突从天而降,“扑腾”一下双腿跪在车前,大声喊冤……平心静气地讲,有个把这种情况,也不能全怪公安局长,那老太婆的问题也不是公安局长造成的,她是要告状……
就这件事,不久以后,他的局长头衔给捋掉了。在停职赋闲一年多后,他方到济源市,又登上公安局长的位置。自他来这里,我对他的印象极好。其实他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记得一次移民村出事,时间已过午夜,我打电话找他,他的手机依然开着,且转眼间就奔赴了现场,他不是那类不干工作耍滑头的人。可是,今天出这事,那人若真的是济源人,那可叫倒霉哩!
我们几个领导是在济源市一家回民饭店用午餐的,这时间,公安局长还没有回来,这顿午饭,本来是该喝杯酒庆祝庆祝的,可是大家都没了这兴致。我吃得也很没滋味,一直挂念着,倘若那人是济源的移民,我这个“移民市长”当然该负责啊!就在这时,公安局长的电话打进我的手机,告诉我那个人经过小浪底公安处的问讯,落实了他的出处,是黄河对岸洛阳市伊川县的一名工人……我的心一下子落地了,就说,×局长,来吧,来一块喝一杯吧,我们在××饭店。他笑着说,别了,别了,来日方长……到了30日,市委常务副书记、政府常务副市长和我一道去了市公安局,在他们的会议室里举行了庆功仪式,为他们的周密警卫工作给予肯定并嘉奖,向他们颁发了奖励证书和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