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前的一个下午,我又是忙中偷闲地到了小浪底,按照我的要求,总监理工程师安排了一位女翻译作为我的向导,陪我进入三标生活营地。女翻译是小浪底工程监理方的专职翻译,日常工作就在施工区的外国人群中,可以说,由她的陪同与引路,我的深入就如鱼得水了。按照计划,我要先后到小浪底三个标段生活营地的三所学校。还有他们的医院,这些地方虽然不属工程的范畴,但它更能反映生活。事先她已与一标营地的法国医生联系过,要在三点多钟到医院去,她告诉了对方,我的目的只是想知道工地医院的工作状况,还有医护人员的生活情况,只是随便的聊聊,没有其他什么要求。
这是女翻译第三次陪我进入外国人的生活营地了。前些天她曾陪我去过三标生活营地的法国小学,还有一次是访三标生活营地的经理,一个胖胖的、态度极和蔼的法国人。那一次,使我结识了这个法国经理的助理兼翻译张灏。
一标生活营地的门卫见是女翻译在汽车里坐着,就打开了栏门的装置,很友好地挥挥手,放我们进去,汽车一直开至医院门前。这时,一位身躯高大,又有些魁梧的壮年人就从里面走出来,大概他已隔着玻璃窗看见了女翻译,我们从汽车里下来,女翻译就向我介绍,这位就是医生波哈都先生,然后用英语向医生介绍我的身份。我们是握着手走进诊室的。没有想到,第一次与法国医生见面,就聊得那么开心、随意和自由。有些问题是我提出来的,他就认真地解说,有更多的话题,是他随意道出来的,且不时加入一些笑料,很幽默的。也许,这是法国人的个性吧,我不知道,毕竟我接触的西方人还少。也是他的活跃亲热,就想与他深交,我下意识地说,下一次可以到家里看看吗?我听他说,他的夫人和他一道来了这里,就在生活营地,他们有一套三居室的房舍和一个院落,那里是他们在中国的家。
女翻译将我的想法翻译过去,他毫不停顿地就回答说,欢迎!欢迎!我和我的夫人都欢迎你到家里去。
也许,他的应允只是随便说说吧,不过,我是当真的。过了两个星期,是星期三的下午,我到建管局谈些移民工作及环境整治的事,资环处的处长一定要留我晚餐,我想,也好,晚餐后顺便到法国医生家看看,上次已与他口头说过的事,就打电话告诉女翻译我的想法。女翻译却说,外国人与咱们中国人不一样的,他们不愿意让外人进入家庭,他们认为家里是有隐私的地方,你要是对医生还有兴趣,等适当时间再到他诊室去嘛,何必去家里。
是的,对一般人来说,是这样的。可是对于我,仅在诊室交往,太局限了。我想看看他的家,还有她的妻子,也许,这是一个作家职业的好奇心使然,也许,家里面蕴含着办公室里没有的东西,还有他的夫人。想到这些,我固执地说,上次见医生时,我不是跟他说过这种要求吗,他是很爽快地答应过的啊!
女翻译有点不高兴了,回答说,那可能是他不好意思拒绝你吧,当面搪塞你的,你别当真,焦市长,对这些老外,我太了解了。
也许,女翻译是对的,大多的外国人都是这样吧,不大爱在自己家里接待客人。但是,波哈都医生不是这样的,虽然与他才有一面之交,他的开朗和热情,已经留给我很深的印象,特别是当我提出,想到他的家看看时,他表现出的欢迎情绪,以及写在脸上的诚意,决非逢场作戏。晚餐的时候,我打电话到三标生活营地的经理助理兼翻译张灏那里,告诉他晚饭后我想到波哈都医生的家看看,请与他沟通,看这个时间方便否?大约只过了三分钟,张灏的电话来了,说波哈都表示随时恭候您的光临。我说,好,不过,你也得陪同做我的翻译,他说,那是当然的了……这时我方想起,若有一女友陪同前往,效果更佳,但是事先没有安排,只好作罢。
晚七时稍多一点,张灏带我们一道来到医生的家。与我同行的是济源日报的摄影记者小赵,因下午与资环处的沟通,需要在现场拍几张照片,我就约小赵同行。济源日报社与市政府一墙之隔,报社不少同仁都是我的朋友,我与他们交往多是直接沟通,不是采用常规套路,凡事由政府出面通过社长或总编,让他们派人来配合。我并非每次外出都带协助我工作的副秘书长或政府其他同仁。
医生的家,环境尤为恬静、天然、和谐,他不像二标生活营地的那些中层管理人物,住在一幢公寓大楼中的一个个单元房里。踏着石子铺就的路面,一路漫步,再沿着石头砌的台阶走下去二三米,就展现出一片规规整整的地面,一幢坐北朝南的房舍,一片偌大的草坪,似一方绿茵茵的地毯,铺在屋子的面前,地毯之上点缀着几棵小树和叫不出名字的火红色花卉,使没有围墙的院落生机勃勃、天然浑成。有一条石子和着水泥铺就的幽径从屋门口穿过绿色的地毯,通至外边天地的石阶处。
医生家的客厅约有20平方米,我们被让坐在沙发上,女主人就忙活起来,她先端来了开心果、大杏仁和椰子片,又沏上了三杯西湖龙井绿茶,说,这是专为中国朋友准备的中国茶,波哈都医生已向我介绍,夫人的名字叫布依诺,在三标生活营地的法国学校任教。可以看出,她也是位热情开朗的人。这时我环视一下客厅,发现有许多与众不同的地方。像靠客厅北侧的一个木制书架,里边并非只有书籍,一些工艺品却占据了主要位置,特别是十支大小不同的中国毛笔,吊在特制的笔架中,还有一些中国画册,其中有徐悲鸿的奔马和齐白石的虾等等,特别好玩的是一把袖珍小提琴,像玩具一样也摆在书架里。书架前边,有一个谱架,一本打开的五线谱搁置那里,一侧放着一个闪闪发亮的小号。
波哈都好像看出我的疑惑,何以弄几支中国毛笔放进书架?他说,我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你们的国画啊、字啊,还有中国茶、中国菜好极了。这时,他的妻子又端上两杯龙井茶,是他们俩个享用的。同时,女主人将正在播放法语节目的电视机关掉了,也是为了不影响我们的交谈,那大概是法国一家电视台通过卫星转播过来的。
这时我特地将小赵又介绍一番,说他是我的朋友,一位摄影记者,在你们家中,他可以拍照吗?波哈都挥动起双手,指向几个房间,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可以,可以,随便你拍,哪个房间都可以拍照。”
女主人看着还有点拘谨的小赵,很诚意地说,没关系的,你随意地拍吧。这时我注意到医生的妻子,她虽然已经近50岁,但体态十分匀称苗条,面容润泽,五官端庄,举止言谈无不透视出一种谐美的风韵。我随意地问:“女主人年轻时做过舞蹈演员吧。”
她微笑地说,是跳过舞,但不是专业的。
波哈都笑哈哈地道,年轻时她是干这个的,在天上飞的空姐,边用手指向上方的天空。
“不过,在天上飞的时间不长,我们结婚以后就不飞了,就当教师了。”
“为什么选择做教师?”我问。
“本来我上的大学,就是一所教育学院,也是回到本行了吧。其实,我最热爱的是文学,不过,这并不矛盾,我做教师,没有影响我读小说,像莫泊桑、雨果、巴尔扎克这些法国作家的作品,都是我最喜欢的。”
我像遇到知音一样,立即与她聊起来小说《羊脂球》、《悲惨世界》和《高老头》,没有想到,小说会有如此的魅力,以至于使这种有点偏离了主题的对话占用了过多的时间。她可能还不知道我是作家,只知道我是市长。她很高兴地说道,没有想到,中国人也这样了解我们法国小说。
我终于将话题拉回来,问道,你们的工程工地都有医生和教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