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美人涓涓隔秋水
幽云洲，“于边境之地，幽晦而多雨，四季云雾积聚，旦有旅者，茫茫然不知也，故名幽云。”
雾气氤氲之处隐约飘来苍凉地箫声。
明珠朝着白雾深处望去，“这箫声如此苍凉，吹箫之人必是断肠之人……”
龙若一手拽了下天马的缰绳，一手环住明珠道：“他的箫声如大海波涛，连绵不绝，又如无边的夜色，漫无边际，看来他的功力非一般常人可比。不过，这箫声我们却听得断断续续，可能那吹箫之人有些内伤。”他认了一下方位，松开缰绳轻轻一拍马脖子，“走！我们去看看那箫声的主人是何等样人！”
箫声越来越清晰，而伴着箫声有一缕极其诱人的香味——食物的香味。
龙若摸了摸鼻子道：“好香的味道。”
“是肉味！”明珠回头问：“城主，你知道这是什么肉的香味吗？”
“叫我龙若！”龙若挑了下眉毛，“只有旷世奇珍才能有如此香味。”
“龙若，快看那里，快看那里！”明珠突然大叫起来，手指直直地指着一个方向，丝毫没有发现她不自觉间已经用了如此亲密地称呼。
龙若朝着明珠所指望去，云烟缭绕之处，有一间草亭，草亭下有一个如火的男子正在弄着箫。他一身绛色的长袍，如墨的长发飘散在衣袂间，有几丝缠绕上他如玉的双足，霎时映得双足逾加晶莹胜雪，微风轻轻吹开他额前的发丝，只见他容貌姣好如女子，眉目间隐隐透着绝尘之气，神情淡然，一双似醉非醉的碧瞳掩映于浓浓的长睫之下，眼波流转间竟令人心动莫名。
龙若不禁赞叹：“这浊世竟有这般出色的人物……”
男子见他二人到来，便将玉箫搁到一边，眉睫微微一挑，如电的眸光掠过二人。
龙若被这有如实物的眸光扫到，突然有种心里仿若被窥伺了个遍的感觉。
龙若还怔怔地杵在马上，明珠早已经跳下马笑对男子说：“这位公子刚刚那箫声真美！公子也真美……”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几不可闻。
龙若也跳下天马，对着男子拱手，“这位兄台的箫声真是旷古烁今，世间无双。”
男子淡淡一笑，似乎对两人的称赞并不在意，“两位莫非是被我的箫声吸引而来？”
明珠跳到男子身边，指着男子身边的砂锅笑道：“还有你身边的那锅肉汤。”
那男子低头看了看旁边正在煮沸的那锅羹汤，“二位若不嫌弃，可以一起享用。”
明珠轻轻拍手，“好极，好极，相逢即是有缘，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龙若低头思索一阵，略有些自嘲地一笑，似乎在嘲笑自己过于紧张，对男子说：“多谢。”
那男子玉指轻拂，凭空幻出一张石桌与三副碗筷，而那原本正在燃烧的火焰悄然熄灭，偌大的瓦罐径自飞起那汤便倒入了碗中，芳香四溢。
品上一口，果真是齿颊留香，余味悠长。
明珠问道：“不知这汤是何物所煮？为何如此美味。”
那男子摇晃着手中汤碗，碗中汤水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可这汤水却一滴不洒，看着飘散着香气的漩涡男子用缓慢的语速说：“是这幽云洲特有的双尾白蛇与三足乌鸡所煮，配以笋丝、香菇、姜片、桂圆、陈皮、麦仁，加上幽云洲的清晨的露水入锅用文火慢慢熬上两个时辰，方成这小小一盅。”
明珠捧着空空的碗，呆呆地望着男子道：“你两个时辰的工夫被我们一口就喝完了，可惜，可惜。”
男子轻轻地微笑，“姑娘言道相逢便是有缘，与有缘人共品美食，怎会可惜。”
龙若大笑道：“好一个有缘人，为这有缘的相逢，嗯，还有为这世间少有的美味，我们定要结个朋友！”
男子拱手，“胡厉！”
龙若也是一拱手，“龙若！这位是明珠姑娘。”
胡厉抬头看了看明珠，微微点头。明珠也望向胡厉，她看见他那惊鸿地一瞥，看见那惊艳的眸，深不见底。那是一双怎样的眸，恍若一泓无波的秋水，又恍若包裹着可以令红尘烟灭在地狱之火。
龙若轻轻拍了下愣愣的明珠，“明珠——”用眼神示意她向胡厉打招呼。
“小妹明珠见过，胡大哥！”深深万福，偷偷回头看了看龙若，她的心中暗暗奇怪，龙若在宫中与出了宫后给人的感觉竟是完全不同的。
三人喝完蛇羹后，胡厉道：“两位从何处而来？去往何处？”
龙若道：“我们是金城的法师，因观天象发现这幽云洲内有些怨灵作祟，便奉命前来消灭，不知仁兄可曾见过？”
“怨灵？”胡厉眉头微微一蹙，“你们要去抓怨灵？小弟愿一同前往。”
明珠一笑，芳华乍泄，龙若见在眼中，不由心中荡漾。见明珠高兴龙若忙道：“如此甚好。不过，先前听胡兄箫声略为飘忽，莫非胡兄有伤在身？”
胡厉先是一怔，微笑道：“小伤，无碍。”
三人同行，向着前面的城镇走去，一路上只见到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而已。前方，竹林密集之处，有一具尸首全身****地挂在树上，浑身上下鲜血淋淋，竟是体无完肤。
明珠不禁一声惊呼，掩面道：“好恐怖！”
龙若与胡厉也不由变色。
龙若道：“谁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凶？且手段如此残忍！视金城城规何在？”
胡厉上前仔细辨认后，道：“此人身上千疮百孔，似是被无数张嘴所咬，龙兄可否认为乃怨灵所为？”
听他所言，龙若便也仔细观看，继而点点头，道：“确实是被怨灵吸干了鲜血，有些伤口处还有齿印。这些该死的东西，迟早有天，我会双倍奉还给木城！胡厉兄弟，这些怨灵异常的凶猛，且又神出鬼没，我们行事必须要谨慎。”
胡厉点了点头，道：“龙兄说的甚是，小弟尚无妨，倒是明珠姑娘……”说着抬眼看着明珠，一双俊美的碧眸带一丝担忧。
远远地一声凄厉的嚎叫传来，响彻云霄，仿若从幽冥传来，似人声，却又不像。龙若一惊，道：“怨灵的哀号，他们就在附近，我们小心!”
这些怨灵虽然不是龙若的对手，但他们藏于暗处，防不胜防且又不知究竟有多少，故而三人还是分外小心。前方不远处，是条小河，上面莲花簇簇，甚是艳丽，莲花丛间有只小舟，舟头一个白衫少女正在采摘莲花，纤纤玉腕，明眸皓齿，端的十分动人。
龙若见了那女子，便道：“此处竟有此绝色佳人，胡兄弟可要前往询问？”
胡厉淡淡回答：“小弟不善于与人交往，还是龙兄前往吧。”
龙若面上现出很是难得的灿烂笑容，道：“虽是窈窕淑女，但并非君子皆好逑，还是寻找怨灵要紧。”
正待离去，却听见那女子一声轻呼，人已坠落入河，只剩空舟漂于河面之上。龙若一声惊呼：“不好！落水了！”
身形一晃，人已飘到河面之上，手中幻出一道金光，如练般的钻入了河水之中，将那女子牢牢束缚住，并且使其脱离水面。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原本艳丽的花容月貌，此刻便失了颜色，美态亦是尽失。
明珠看在眼中，感觉视人命如蚂蚁的龙若竟变得如此善良起来，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抑或许他终究是个血肉之躯，敌不过美色当前罢了，倘若换做一个老妇，怕他不会如此了。
那女子怯生生地向龙若道了谢，可能是受了些惊吓，那一双腿便哆嗦不停，根本无力行走。龙若便扶住了她，道：“姑娘住在何处，龙某愿送姑娘回家。”
那女子指了指对岸道：“奴家住在河那边。”
几人顺着她所指之处看去，果然隐隐可见树木交错处露出一角房舍。
龙若将那女子抱上小舟，那女子道：“多谢你们救了奴家，请随我一起去家中小坐，容奴家爹娘奉上杯水酒，以示谢意。”那女子说着，眼波流转，竟是万种风情，妩媚入骨，直将龙若看得心神一荡，如这飘荡的小舟一般。
那女子笑得最妩媚之时，却有一丝寒芒从目中射出，两人相距甚近，龙若便是再机警也不可能躲避，那道寒芒便生生地没入了他的体内。事发突然，龙若根本无法躲闪，那女子一招得手后，立刻飞起身形，钻入水中。
胡厉立刻飞身滑入水中，紧追那女子而去，却在这时，湖面之上的那些睡莲，突然变做了血红之色，继而化作了一股股血浆，如温泉般的在水面之上沸腾起来。
明珠飞出一道淡蓝色的指气，向四周波及而去，同时小舟飞上空中，飘离了这湖面。明珠问道：“城主，感觉如何？能否支持住呢？”
龙若恨恨地道：“没事，我尚可坚持，你速去相助胡厉兄弟！”
“是！”明珠说着，化作一串飞花潜入水中，此时整个湖面皆已成血红之色，且腥臭异常。龙若看这明珠，心中不禁微微迷惘起来。
明珠入了水下，却见到另一番情景。在这血红之色的下面竟是如此的清澈，甚至能看见游鱼在水中嬉戏，再往下竟能见到各色的珊瑚，犹如瑰丽的海底一般。原来这个小湖竟是如一个倒立的漏斗，上面很是狭窄，越往下就越宽阔，如在大海之中。
那些怨灵却消失了，明珠猛然想起，幽云洲与水城仅仅一山之隔，那此处是否已是到了水城？她仔细看了看，若真为水城，那么那些怨灵便该是水城派去的，但黄鸟确实是木城之物，那岂非水木二城联手对抗金城？
前方似乎有巨大的能量在水中爆发，水波的震动已经波及到此处。
明珠立刻电射而前，远远地就见两股力量在水中拼斗，一道道光圈在水中电光般地四下飞射，激起无数的暗流汹涌澎湃。明珠定睛一看，就见其中一道火红身影正在和一白影激斗。
想必是胡厉入水后，追上了那女子，两人便在深水之中发生了激战。正欲靠近，却看见无数只血色的细影飞扑而来，宛如无数只小蝌蚪一般，正是先前的那些怨灵。
明珠并不将这些怨灵放入眼中，两串金花从她手中飞出，瞬间便将那些怨灵击得魂飞魄散。却在此时，与胡厉拼斗的女子口中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声波穿透整个海底。
原本很不平静的海水，变得更加动荡，暗涌的冲击力异常强大。
这股暗涌竟使得明珠无法靠近胡厉，正在她竭力靠拢之际，却见到一条庞大无比的黑影朝着这边疾射而来，刹那间整个海底的光线都被这条黑影所遮挡。
明珠知道对方来了十分强大的助手，当下拼劲全力，射出一道金光，重重地击在那个女子身上。在胡厉与明珠的合击之下，那个女子终于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消失不见，一股血红之色在水中浮现。
那女子刚刚消失后，就见那庞大的黑影已经靠近了过来，胡厉一声惊呼，道：“是鲲鱼！”
“鲲鱼？”明珠吃了一惊，难道是传说中水城的圣兽鲲鱼？这东西与木城的鹏鸟火城的火麒麟并成上古三大神兽，厉害无比。思量之间，那黑影已至近前，巨大鱼须在水中不停地抖动着，大嘴张开，里面露出森森的牙齿，甚是骇人。
明珠立刻幻了身形，成一串飞花飘向了一边，而胡厉却无法将身形隐藏起来，那鲲鱼便径自扑向了胡厉。在巨大的鲲鱼面前，胡厉显得异常的渺小，但见他立刻逃往海水的深处，但又怎能逃脱得了鲲鱼的势力范围？
鲲鱼吸了口气，巨大的吸力使得周遭的鱼都纷纷进了它的腹中，胡厉虽拼死相抵，但仍慢慢朝着它的口中落去。明珠只得现身，并且靠近胡厉，道：“既然逃不了，那不如拼搏一场，说不定这个畜生不是你我的对手！”
胡厉只得答应，两人一齐出掌，两道强劲的力量发出，挟着两股巨大的波浪向着那鲲鱼击去。鲲鱼并未躲闪，硬生生地承受了两人的合力一击，巨大的身躯竟然也被击得往后退去。
胡厉道：“明珠，你快速离去，我抵挡得了！”
明珠面色沉重，道：“我们两个都无法抵挡，何况你一人？我看你法力不浅，为何不能遁形？”
胡厉惨然一笑，叹了口气：“我半月前受伤，功力大损，目前功力只余三成！我以为可以勉力助你们一战，不想竟半路杀出一条鲲鱼……”
两人正说着，那鲲鱼再次袭来，胡厉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击中，忽视明珠抬起一掌拍在胡厉身上，借这掌风的力量，胡厉被震得飞了出去，而明珠却不及遁形便被鲲鱼吸进了腹中。
借着明珠一掌之离，胡厉冲出了湖面，落回岸上，远处，受伤的龙若正在与数十个怨灵搏斗，地上落了一地死去的怨灵的残骸，一摊摊血红的泡沫。
龙若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已经疲惫不堪。胡厉顾不得身上的伤口，飞身掠了过去与龙若并肩而战。那些剩下的怨灵比先前所见的那些更加凶残，口中露出尖利的白森森的牙齿，两只利爪锋利无比。
胡厉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划过碧玉箫，瞬间碧玉箫化成一张光彩夺目的古琴，“琴名‘月蚀’。四面楚歌是为月蚀！”双手成爪划过琴弦，发出“铮”的一声，“看我‘魔音摄心’！”一招使完，一口鲜血喷喉而出。龙若手中青龙战戟金光大盛，“吃我一招‘九龙朝阳’！”
在两人合击之下，怨灵终于化做片片碎骨落入泥中。
两人狼狈地互相背靠背站着衣衫破损，鲜红的血染满衣襟。龙若大口喘息着，回头只有胡厉一人，问道：“明珠呢？她在哪里？”
见龙若如此一问，胡厉面上满是愧疚之色，泪眼矇眬道：“明珠姑娘她——她为了救我，被鲲鱼吞食了——”
“啊——”龙若一声惊呼，立刻栽倒在地，被胡厉扶住，但见他面色苍白，道：“明珠她——她死了——”
“大哥——”胡厉哽咽道，“小弟实在有愧于你——”
龙若躺在地上，闭目不语，虽竭力克制，但仍有一滴泪落了下来。他的口中喃喃说道：“明珠，我的明珠——”
正在两人忧伤之际，却见一道霞光从湖面之上飞起，掀起漫天的血雨。
一个身材窈窕，面如杏花的女子立在两人身前。
“明珠——”
两人同时喊道，伤痛在刹那间忘却，眼中所见的唯有明珠。但见明珠匆忙道：“我们快走吧，鲲鱼就要追来了！”
三人刚刚起身，正待离去，却见一股巨大的水柱从湖面喷出，接着便如地震一般，整个湖面塌陷了下去。一个巨大的头颅从水下露了出来，狰狞无比，正是鲲鱼。
龙若惊了一惊，道：“这该死的畜生，居然敢上到岸上来！”
那鲲鱼竟能腾起身形，如龙般地在空中飞翔。明珠打出一串金花，勉强抵挡，这鲲鱼虽能在空中飞行，但明显不如在水中凶猛。龙若已顾不得浑身伤口，勉强起身，撒开一片金光，如利刃般刺向鲲鱼。无奈鲲鱼皮若金甲，根本无法穿透，龙若吃了一惊，但立刻改变战略，放弃鱼身，改刺鱼目，无论何种生物，它的眼睛都是最脆弱的地方，且易于攻击。
就在龙若调整之时，胡厉与明珠也已分散开来，将这条鱼困在了中间。龙若大声喊道：“快，攻击它的眼睛！”
三人同时攻击，龙若与胡厉一人攻击一只眼睛，而明珠则发出两串飞花射入了鲲鱼的鼻孔之中。
巨大且柔软如鞭的鱼尾倒卷过来，甚快，意将三人卷起，丢入口中。三人中尤以龙若伤势最重，故在明珠与胡厉躲开之际，龙若被鱼尾卷起。
“龙兄——”胡厉一声惊呼，手中的“月蚀”脱手而飞，重重地击在鲲鱼本就已经受伤的眼睛之上。
那鲲鱼吃了痛，怪嚎一声，鱼尾不自觉地将龙若甩飞。
明珠通体透明，渐渐化作了一串金花，贯入了鲲鱼的眼内。
鲲鱼一声长嘶，那声音异常的古怪，划破长空，顿时空中乌云滚滚，几道犀利的闪电妖娆乱舞。这上古神兽威力真是不同凡响，连嚎叫声都能令风云失色。那鲲鱼发出数声嘶吼之后，调转身形，落入了水中。
一道电闪，长长的白色落入湖中，整个湖面冒起白色的雾气，雾气迷茫中蓝色的闪电纵横交错。
“明珠——”龙若大声吼叫，欲向湖面奔去，却被胡厉拦住，面色异常苍白说：“龙兄，不要冲动，现在湖面之上雷电交加，你不可能靠近的，还是等等再看！”
胡厉的目中亦闪现着晶莹的泪光。
湖面上突然平静了下来，原本肆意狂舞的闪电一下子消失不见了，阵阵的白雾被风吹散，湖水异常的清澈，无数金色的莲花在水中妖娆绽放，空中顿时弥漫着莲花的清香味。
龙若与胡厉都不由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惊呆。
只见一朵硕大的金色花苞从湖面上生长出来，很快便开放了，那股香气更浓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