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张秀莺依偎在于灏明身边,于灏明给她捋顺了有点汗湿的头发,柔声说道:“你可一定要养好身子,这大冬天坐月子不比平常,别太操心孩子们,昶儿有魏妈和奶娘呢。另外,想和你商量一下,文清也是大姑娘了,我想让她跟我去北平上学。咱家的姑娘必须不仅仅是识文断字,我要让她们上中学,上大学,甚至是出国留学,好不好?”
张秀莺虽然说从小被母亲教导着要相夫教子,但因为家里是开武馆的,虽然长相比较文静,但性格却是开朗随和的,平日里也没有一般大家闺秀的忸怩,相反的,这些倒是衬托得她越发娴静来。
她沉思了好半天,有点犹豫道:“灏明,我不是反对文清这丫头读书,只是,我感觉这孩子的心太大了,一旦出去了,我怕就回不来了。”
比起于灏明,张秀莺还是比较了解大女儿文清的。
说得于灏明也是点头,但他转而又说:
“丫头出息后,回不来就回不来吧,反正咱有昶儿了。”
这两口子好像是新婚燕尔一样,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张秀莺说着说着进入了梦乡。
于灏明又呢喃地问妻子,却听不到妻子的回答了,一转头才发现她已经睡着。
于是,他细心地给秀莺掖好了被子,自己才拥着她,与她脸对脸地睡去。
黎明时分,公鸡还未打鸣,此时,于灏明还在睡梦中,就被秀莺给叫醒了。
“灏明,起床了……”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是传统祭灶的日子,也是于家祭祖的日子。
按说这样一个日子,好像不适合祭祖,只是,这里面有个很感人的故事:
从于光良算起,向上追溯于家几代,那还是在嘉庆年间,经年不遇的干旱,使得大饥荒一直持续到了冬天。
于家那时还居住在洛阳,虽然家境殷实,但不幸的是,在一夜之间被饥民洗劫一空,于家家主也在那天夜里不幸罹难。
无奈,于家主母只好带着一儿一女,跟着逃荒的队伍,北上京城,一边讨饭一边来到了天津卫附近。
数九寒冬,那天正是小年,于家才六岁的儿子,在讨饭时被街上的流浪狗咬伤了,又冻又饿,染上了伤寒,发起了高烧,眼看就要断气了,于家主母急得抱着儿子只知道哭了。
于家的女儿,也只比弟弟大了两岁,她看着无助的母亲和病危的弟弟,自己就跑到人比较多的大街上,在头上插了一根草,跪在大街上,自卖自身,想换点钱给弟弟治病。
在这寒冷的天气,腊月二十三是祭灶的小年,几乎都是步履匆匆,没有人注意到快要冻僵的于家女孩儿。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一个个子高高的中年人匆匆走过,原本他都已经走过去了,却又退回来一把扶住了就要冻僵昏倒的于家女儿。
经那中年男子掐人中,那女孩才清醒过来,她跪着哭求这个男人买了她吧,她要给病重的弟弟看病。
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就是位老中医,他拉起了于家女孩,让她赶紧带他去看看弟弟。
当他们赶到于家母子那里时,于家主母因为不见了女儿,以为被人贩子拐跑了,这边,儿子眼看也要断气,她哭得几乎都要昏倒过去了。
当那个中医把脏兮兮的小男孩抱在怀里时,丝毫没有嫌弃,他把这母子三人带回了家后,又医治好了这个于家男孩,却没有要她们一文钱。
从此以后,于家母子三人就在这位中医的资助下,在天津卫落了户,并且给这位老中医立了长生牌位,每年的腊月二十三,也就是小年这一天,于姓人都先要祭拜恩人的。
后来,于家就把这一天作为祭祖的大日子了。
于灏明揉着惺忪的眼睛起来了,可是冰冷的空气让他不停地打着哆嗦。
他看着张秀莺也在穿衣服,急了:“你赶紧躺下,爹说了,你今天可以不去的,谁都不会怪你。”
张秀莺刚想争辩,忽然外面堂屋有人来禀告,现任于家族长,也就是于老太爷吩咐了,大太太刚出了满月,养好身体是当前最重要的,不必参加祭祖。
听了这话,张秀莺才放心地躺回温暖的被窝。
于灏明轻轻吻了一下张秀莺的额头,轻声说:“你再睡会儿吧,养好身子,再给我生个儿子。”
张秀莺娇羞地推了他一下,于灏明这才笑着披上貂皮大衣出去房门。
当于灏明去闵婧秋住的院子接她时,闵婧秋早已经穿戴好了,一件红色毛呢大衣衬托得她的身材颀长苗条,微卷的波浪发披在肩上,更是打扮得端庄大方得体。
于灏明见了,心里深深叹息着,这么美的女子,足以与那宋氏三姐妹相媲美了,只是可惜嫁给他这一介商贾。
“灏明,我怎么感觉有点紧张啊?”
说着,闵婧秋的心脏,又开始砰砰地乱跳,因为今天于家才真正承认她是于家的儿媳妇儿,就像现在领取了结婚证,法律上才承认你们是夫妻。
于灏明为了安抚她,温柔地拥抱了她一下,而后,闵婧秋挽着于灏明的胳膊,来到了于家祠堂。
这时,宽敞的祠堂里聚集了于家几十口人。
此时,魏妈跟在于老太太后面,把小少爷于永泰也抱来了。只是这时,这个孩子还在襁褓中睡得正香。
于灏明在家族同辈兄弟中大排行第三,上面有两位堂兄,所以比他小的堂弟和堂妹,都习惯叫他三哥。
“三哥,恭喜恭喜,你今年可是双喜临门了。唉,三哥乃是人中之龙,我们这些兄弟可是望尘莫及了。这位就是新三嫂子吧,三哥,以后该怎么称呼这位三嫂子呢?”
迎面就遇到的是一个瘦小的男子,他是二叔于光华的二儿子于振海,和于灏明的弟弟于振铎同岁,只比于振铎小了两个月,而屈居老五了。本来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于振江,但是在十岁那年的夏天,一帮男孩子出去玩,其中也有于灏明,那时于灏明也才十岁。因为天热,这帮男孩就下水去洗澡,结果于振江的小腿抽筋不小心淹死了,所以于振海就成了二叔唯一的儿子了。
平日里,于振海就对于灏明很不服气。他自认长得比于灏明帅,头脑也比他聪明,可是众人的眼里嘴里赞扬的为什么只有于灏明?他感觉不公平,特别的不公平。所以,只要一有机会,他就喜欢对于灏明冷嘲热讽。而于灏明呢,虽然在言谈上表现不出什么来,但内心底,却从没把这五弟当成对手,因为他感觉,于振海和他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的。年轻时两个人倒是偶尔争强斗胜,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于灏明追随中山先生参加同盟会后,更是学得内敛了。所以对于振海的挑衅,他只是一笑了之。
“多谢五弟提醒了,你三嫂和孩子们在家,多亏了五弟的照应,三哥在此谢过了。”
于灏明拱手道。
这倒是让于振海有点不好意思,他自己都感觉自己小心眼儿了吧。
他貌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一笑。
“三哥,这……怎么称呼啊?总不能叫……”
说着,于振海的眼睛看向闵婧秋。
按理说,闵婧秋是姨太太,不应该称呼为三嫂,这于振海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