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于振铎穿上一身崭新的军装,在卫生间唯一的一块镜子前洗干净了脸,甚至是特地用了很稀罕的香皂搓了又搓他那张粗糙的脸。最后,他戴上军帽,打扮停当了,再照了一照,感觉很满意。
掏出了怀表一看,时间已经到了下午酉时,他再一次在镜子里审视确认了一下自己,又忍不住陶醉了。这张脸,虽然经过了十多年部队的千锤百炼,又经历了几场战争的洗礼,面庞已经略带沧桑但成熟的小麦色,而且那双明亮的眼睛更显得突出和坚毅了。
于振铎不知道,正是他这双眸子,虽然比不过他哥哥于灏明的那么含情脉脉地会放电,但也绝对迷惑了不少女人的心,尤其是十多年前的刘洚。算起来,其中宋爱玲和刘洚是陷进去最深的女人吧,只是,刘洚毕竟接受过严苛的训练,是属于那种比较理性的女人,她知道于振铎对于她来说,那是不现实的,甚至于,她会是于振铎的致命毒药。而宋爱玲虽然爱他,但也不是象闵婧秋那种爱情至上的女人,这也是她最终和于振铎离婚的根本原因。
于振铎对着镜中的自己,吹了一个音阶优美的口哨。
而此刻,刘洚正坐在办公室的窗边。在她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个物件,赫然是一个人的头盖骨,已经被她抚摸得润滑发亮了,就是所谓的玩古玩那种包浆吧,一看就知道这物件已经把玩得有年头了。
刘洚淡漠的目光从那头盖骨上扫过,似乎感觉心抽动了一下。她不愿意再去回忆十多年前的往事,只是后来,她把这个物件居然转赠给了那个她亲自接生的女孩,那年才十二岁的于文婧。
于振铎的军用吉普车已经开进了医院的停车场,停的地方恰巧正对着刘洚办公室的窗户。
似乎是有第六感觉,刘洚在于振铎一迈下车的那一瞬间,感觉到心猛地漏了一拍,然后不自觉地心跳加速。她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正好看到于振铎倚在车头前,掏出一支烟正要点燃。
于振铎点燃了烟后,低头猛吸一口,然后才抬头向刘洚的窗户望去。
刘洚一见他抬头,慌忙躲闪到窗帘后面,于振铎的视力极佳,每次体检测视力都是2.0,所以,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刘洚慌乱的身影。
他忍不住笑了,心中却有一丝甜蜜,好象是回到了当年才和宋爱玲谈恋爱的时光。
刘洚有点懊恼,不免把气撒在了于振铎身上,她狠狠地剜了楼下的于振铎一眼,转向离开窗前,回到办公桌前使劲坐了下来,端着杯早已经冷了的水杯发着呆。
这次,刘洚约于振铎出来吃饭,其实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他们的《田鼠行动》已经正式启动了,而在于振铎的369军里,就有他们豢养的几只田鼠,其中的一只,还是他们要着重培养的一号。而刘洚此番任务是,通过于振铎,以达到正常接触到那只田鼠的目的。
北平的春天还是感觉有些冷,于振铎只穿了一身薄呢军装,刘洚深怕他被冻感冒,所以下楼时特地还倒了一杯热茶,准备给他暖暖身子。
于振铎看着那个身穿着杏色风衣的女子向自己走来,面上冷冷的,偏偏穿着这般暖色调的衣裳。他看了一眼那女子手里的水杯,那是自己用过的保温杯,不由得眼框一热,心里更是一热,原来,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
刘洚走到他面前时,把杯子举到他跟前,轻声说:
“你傻不傻呀,怎么一直站在外面等?冷了吧,这里是热茶,赶紧上车喝点暖暖身子。”
随后,一扭身,从车子的另一边上了副驾驶座。
于振铎开心得笑出了声,他一步跨上车后就扭开水杯,是普洱茶,那淳朴的茶香沁人心脾。
他倒在杯盖里,放在鼻下用力嗅了嗅,闭着眼睛陶醉了一会儿,才说:
“这得是最少十年的普洱吧,好香啊!谢谢你,雪儿!”
刘洚闻听,莫名其妙地脸一红,竟然有点结巴道:
“我,我不大懂茶的,随便拿了一种给你沏了杯。”
的确,作为热衷专研医学的山口千雪,对茶道是没有一丝兴趣的。
刘洚坐在于振铎身边,有点心猿意马。说真心话,如果不是特高课佐藤健一的介入,她不会主动邀约于振铎的。
她一想到佐藤健一,心里就莫名地烦躁起来,脸色也不由自主地黯淡了下去。
这让一直在后视镜观察着刘洚表情的于振铎惴惴不安,生怕是自己哪里惹恼了佳人。
于振铎放好水杯后,偷眼瞄了一眼脸色依然阴沉着的刘洚,他迟疑了一下,才发动了汽车,一直开出医院的大院,一直开上宽阔的大马路。
刘洚并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反而闭上了眼睛假寐起来。她太困了,失眠一直侵扰着她,但她拒绝服用安定片。因为她知道那个东西会刺激大脑,会影响到智商。而智商,却又是她最引以为傲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坐在于振铎身边,却是困倦之极,于是乎,她毫无戒备地睡着了!
于振铎开着车,心里正纠结着是带她去吃法国餐呢还是中餐,最后,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去年在郊外门头沟那里,新开了一家日式餐馆,环境幽静不说,那日式料理的味道也是格外的纯正,想想,刘洚应该也会喜欢那生鱼片的。
正盘算着,于振铎却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扭头望去,刘洚头靠在车窗上已经睡着了。
???
!!!
于振铎感觉又心疼又好笑,这是有多久没睡觉了,居然在和他约会时能睡着?
嗯,就是约会!
于振铎执拗地把这定义为他们的约会。
他把汽车停在一边,关了火,脱下外衣,轻轻地盖在刘洚的身上,他的手想去抚摸一下她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握紧收回了。
深深地嘘出一口气,于振铎把头靠在椅背上,也闭上眼睛,闻着她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享受着和她同处一室的温馨。
睡梦中,刘洚又梦到胸口象是被压上巨石的梦魇,那是她十八岁时的恶梦。这个恶梦,让她失去了爱的能力,也让她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极端的厌恶!那以后,她患者上了极度严重的抑郁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精神分裂症。
“啊······”
正昏昏欲睡的于振铎被刘洚凄厉的喊声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睛,因为之前刘洚有过被袭击的经历,所以于振铎就以为她一直没有从那场阴影里走出来。那次事件,虽然他追查了很久,却丝毫没有线索,那个袭击刘洚的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当然,也不可能出现了,因为第二天,那个男人就因为怕暴露而回了日本。
“雪儿,醒醒,雪儿,醒醒······”
于振铎抓住刘洚胡乱挥舞的双手,轻轻给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刘洚清醒了,一眼看到了就是于振铎的眼睛,那双把她从深渊里拉上来的眼睛!
不由自主地,刘洚的眼睛潮湿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于振铎情不自禁地拥住她,用坚定的口吻对她说:
“雪儿,别怕,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