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有幽默的功夫,雄辩有雄辩的功夫,各尽其妙。不要把雄辩和幽默混为一谈,因为雄辩讲的是正经道理,而幽默却把正经道理歪曲了一下。正经道理有它的庄严性,它让人肃然起敬,甚至产生自卑感;因而也就不敢去歪曲它,自然也就幽默不起来。
要打消对正理的自卑感,才敢于讲歪理,要明白正理有正理的用处,歪理也自有歪理的用处。
事实上反语是幽默逻辑中平行反衬结构的重要形式,其特点是形式上的肯定和内容上的悖谬,二者之间形成对比——表层的语义悖谬和心照不宜的常识之间的反衬。鲁迅在杂文中常常用这种模式来表达他对于社会人生的批判,他特别善于用反语中的语义的错位来强化平行逻辑的反差,形成较强的喜剧效果。
双重平行逻辑的幽默反语,其功能取决于表层逻辑与深层逻辑之间的反差强度,反差强度大则回旋余地小,则讽刺意味强;反差强度弱,则心灵空间大,则幽默意味强。
幽默是委婉的,中国古书上反复强调“婉而多讽”。委婉是幽默谈吐的基本功能,它能将进攻化为享受,但是这不等于说,幽默谈吐就只能是软绵绵地退让。其实幽默的途径有多种多样,有时为了协调氛围,交流感情,也可以用很“凶狠”的语言。
这种用强硬的凶狠的语言来表达友好感情的幽默,也是表层语言与潜在背景反衬很强的结果,但其中道理和分寸不见得为多数人理解和掌握。
凶狠的语言转化为会心微笑的条件是:不言而喻的心理背景在于其语义是超现实的,绝对不可能成为事实的。因而语言要极度夸张,使之达到不可能被当真的程度。如果夸张的程度不足,不那么荒唐,有某种现实的可行性,就可能弄巧成拙,也就无幽默可言。
1993年4月20日,福建省政协组织了一批委员到省电视台视察、学习,由福建省电视厅厅长林爱国和福建日报总编辑黄种生介绍新闻改革情况。会后座谈,由于出席者大都是省政协的领导和一些负有一点责任的同志,大家比较拘谨。轮到我发言,谈到电视对群众文化、思想的巨大贡献,我说:也有一些令人担忧的现象,那就是群众看电视的时间太多,业余读书的时间几乎被占尽。而看电视的人,又没有多少耐心,尤其是手中那个遥控器,使得现在中国人更加没有耐心。我不知道几十年后,中国人的文化水平会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如果受到影响,我觉得第一就要那个遥控器负责,第二就要(我指省电视厅厅长林爱国同志)你们负责。
我说完,大家都笑了。
我想大家之所以笑,就是因为我的语言表面上是指责。实质上是虚幻的,不可能叫遥控器负责,因而也就不可能叫林爱国同志负责。由于潜在的共识在隐隐地起着反衬作用,这是一句空话(不一致),但又不空,因为它交换了某种无声的友好感情,从感情无声的交流来说又是高度一致的。
由于傻话和空话与现实情况不一致,反差甚大,引起的转换生成的效率也很高,因而引起的言外之意也就很丰富。事实上傻话不但不傻,而且很聪明,空话不宅,而且很有分量,与现实不一致的话,与情感的认同又很一致。
偷换概念与自相矛盾
过渡性词语越是统一,越是不着痕迹;两条思路两种逻辑的反差越大,幽默语言给人带来的顿悟的惊喜也越强烈。换句话说,概念被偷换得越离谱,概念之问的差距掩盖得越隐秘,幽默的效果越强。
60年代******总理举行记者招待会介绍中国建设成就,有一个西方记者问:“请问中国人民银行有多少资金?”这是一种挑衅,实际上是想讥笑中国的贫穷。对这种问题如果用外交辞令回答“无可奉告”,也不是不可以的。
但是周总理却不这样回答,他说:“中国人民银行人民币资金嘛,总共有18元8角8分。”这一回答使满座记者大吃一惊。******解释说:“中国人民币的发行面值是10元、5元、2元、1元、5角、2角、1角、5分、2分、1分,合计为18元8角8分。”他一讲完,立即全场鼓掌。
这是为周总理的幽默鼓掌,这里周总理用偷换概念的方法使逻辑发生自然的转移,记者问的是银行资金总额,而答的是人民币面值总额。
为了把两种思路不露马脚地结合起来,他找到一个概念,让不同面值总额和资金总额两种意义在其中和平共处;或者说,这个概念包括着两种(或者两种以上的)联想方向,既可以顺着第一条思路的表层逻辑发展,也可以顺着第二条思路的深层逻辑自然地发展。
一语双关在科学研究中是绝对不允许的,它会引起概念混乱,研究无法进行;但在幽默逻辑中,一语双关是一种特殊的偷换概念。一般的概念被偷换之后,原来的意义逐渐消失,被新产生的概念取而代之,而一语双关则是两种概念仍然同时并存。
有对夫妻急于要有儿子,在生下第二个女儿时,便取名“招弟”;过了一年又生了一个女儿,便取名“再招”;第三年又生了一个女儿,他们还是不死心,乃取名“又招”;可是过了一年,还是生一个女儿,他们不得不认命了,只得取名曰“绝招”。
“绝招”是个双关语。“绝招”这个词本来是拿手好戏的意思,而在上述故事中;临时产生了终止再招的意思。这两个意思同时并存又互相冲突,才有轻喜剧的幽默意味。
在偷换概念的幽默方法中,一语双关的难度最大,幽默家在运用双关语时要注意两点:第一,要有一个恰当的上下文;第二,这双重语义得是互相抵牾的,如果不互相抵牾,互相不协调也好。
自相矛盾与一般的观念和现实不一致不同,它相当尖锐,不难阻断思考的过程。要在自相矛盾中幽默起来没有一点痴劲,没有天真的着迷而且是迷到极端是不成的,只有达到执迷不悟的程度,才有可能把矛盾的两极统一起来,成为和谐的感觉。而同时,处于旁观地位的读者和观众与人物心理的错位幅度就更大了。这种错位幅度越大就越有趣。
《瞎子吃鱼》(载清代《笑林广记》):
一状瞎子从来没吃过鱼,一次商定打平伙吃鱼。鱼少人多,只好用大锅熬汤。鱼都蹦到锅外去了,瞎子也不知道。他们围着锅喝着清水汤,一起称赞“好鲜的汤”。有一条鱼蹦到了一个瞎子的脚上,他们才知道鱼不在锅里,这伙瞎子感叹起来:“阿弥陀佛,亏得鱼不在里共,如果真在锅里,我们都要鲜死了。”着迷于主观的感觉,完全不顾客观情况。瞎子明明喝着清水,可仍然着迷到觉得挺鲜,这是一种特殊心情冲击下的错觉。待到发现鱼不在锅里了,本可以揭露矛盾了,可他们着迷点并没有解除,反而执迷不悟,得出了更加执著的结论,这本身就很荒谬。
这种执迷不悟的痴劲与日常理性的反差就更大了,所以也就更加好笑了。
再加上,由于谜底的揭晓,读者就处于更清醒的状况,就更加强化读者与书中人物的心理反差,幽默就更精彩了。这样读者欣赏的就不再完全是他们的傻,而且是他们的天真,他们的着迷了。
留下逻辑空白
从逻辑上去分析,幽默有一个很起码的特点,那就是逻辑的不完整性,或者叫片断性,在比较复杂的幽默逻辑结构中,那就是逻辑的断层。要学会幽默,起码的条件是把完整的逻辑程序切断,留下一点空白,让读者去补充。留给读者的不能是全部,而应是局部,必须有足够推断的条件,因而不可以随意切割,当以不造成困惑为限。
有一个小品表现夫妻二人吵架,妻子说:“早知你这样还不如嫁给魔鬼。”丈夫说:“婚姻法有规定,近亲不得结婚。”省去了“你也是魔鬼”这句话,但“近亲”的说法,又足够让读者推出这句话。这个切割悟到好处,因而读者印象特深。
要学会欣赏幽默就需要一种能力,那就是逻辑还原或者逻辑补充的能力。如果没有很强的逻辑还原或补充的能力,我们往往就不能欣赏西方比较含蓄的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