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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3 沙麓崩(僖公十四年)

陨石鷁退飞(僖公十六年)星孛北斗(文公十四年)梁山崩(成公五年)晋侯论宋灾(襄公九年)梓慎论无冰(襄公二十八年)裨龟论周楚(襄公二十八年)子产论参商(昭公元年)大雨雹(昭公四年)士文伯论火见(昭公六年)晋侯问日食(昭公七年)晋侯问史赵(昭公八年)裨龟论陈灾(昭公九年)星出婺女(昭公十年)景王问苌洪(昭公十一年)梓慎论禘(昭公十五年)星孛大辰(昭公十七年)火始昏见(昭公十八年)梓慎望气(昭公二十年)梓慎对日食(昭公二十一年)梓慎论日食(昭公二十四年)齐有慧星(昭公二十七年)史墨占日食(昭公三十一年)楚云如赤乌(哀公六年)

“左传背景”

僖公十四年秋天八月初五,晋国的沙麓山崩塌,晋国的卜偃说:“一周年之内,将会有大的灾难,几乎要亡国。”

僖公十六年春天,在宋国从天上坠落五块陨落的星星,又有六只鷁鸟后退着飞过宋国的国都。成周内史叔兴在宋国聘问,宋襄公问吉凶,叔兴说:“近年鲁国多有大的丧事,明年齐国有动乱。君王将得到诸侯拥护但不能保持到最后。”退下来后告诉别人:“国君询问得不恰当。这是有关阴阳的事情,并不与人事吉凶相关。吉凶由人的行为决定。我是不敢违背国君才那样回答的。”

文公十四年,有彗星进入北斗。成周的内史叔服说:“不出七年,宋国、齐国、晋国的国君都将死于叛乱。”

成公五年,梁山崩塌,晋侯用专车召见伯宗。伯宗在来见晋侯的路上遇见一位赶车人,他对伯宗议论梁山崩塌,说:“山有了腐朽的土壤而崩塌,又能怎么办?国家以山川为主,所以遇到山崩川竭,国君就要为此克制自己,让太祝、太史礼祭山川之神。”伯宗把他的话告诉晋侯,晋侯听从了。

襄公九年,宋国发生火灾,晋侯向土弱询问原因,土弱说:“古代祭火星的时候,或者用心宿陪祭,或者用柳宿陪祭,这是因为火星运行在这两个星宿之间。柳宿是鹑火星,心宿是大火星。陶唐氏用火星来确定时节,商朝便沿袭了这种做法,他们观察祸乱的预兆,一定从火灾开始,可见,天道是可以预测的,而预兆便在于国君的有道与无道。”

襄公二十八年春天,没有冰。梓慎说:“今年宋国和郑国恐怕要发生饥荒了吧,岁星应当在星纪,却已经过头到了玄枵,这是因为要发生灾荒。蛇处于龙的上边,龙是郑国的星宿,所以宋郑必定会发生灾荒。玄枵,虚宿在二国的中间,枵,就是消耗,土地虚而百姓耗,怎能不发生饥荒呢?”

襄公二十八年,郑国的裨龟说:“今年周天子和楚王都将会死去,岁星失去它应有的位置而运行在明年的位置上,周楚要遭受灾祸了。”

昭公元年,晋侯有病,郑伯派公孙侨(子产、侨)到晋国聘问,同时问候病情。叔向(羊舌肸、肸)询问子产说:“寡君的疾病,卜人说‘是实沈、台骀在作祟’,太史不知道他们,敢问这是什么神灵?”子产说:“从前高辛氏有两个儿子,大的叫阏伯,小的叫实沈,住在大树林里,不能相容,每天使用武器相互攻打。帝尧认为他们不好,把阏伯迁徙到商丘,用大火星来定时节。商朝人沿袭下来,所以大火星成了商星。把实沈迁徙到大夏,用参星来定时节,唐国人沿袭下来,以事奉夏朝、高朝。它的来世叫做唐叔虞。正当武王的邑姜怀着太叔的时候,梦见天帝对自己说:‘我为你的儿子起名为虞,准备给他唐国,属于参星,而蕃衍养育他的子孙。’等到生下来,有纹路在他手掌上像虞字,就名为虞。等到成王灭了唐国,就封给了太叔,所以参星是晋国的星宿。从这里看来,那么实沈就是参星之神了。从前金天氏有后代叫做味,做水官,生了允格、台骀。台骀能世代继承他的官位,疏通汾水、洮水,堵住大泽,并居住在晋阳的平原。颛顼因此嘉奖他,把他封在汾川,沈、姒、蓐、黄四国世守着它的祭祀。现在晋国主宰了汾水一带而灭掉了这些国家。从这里看来,那么台骀就是汾水之神了。然而这两位神灵并不涉及晋君的身上。山川的神灵,遇到水旱瘟疫这些灾祸就向他们祭祀禳灾;日月星辰的神灵,遇到雪霜风雨不合时令,就向他们祭祀禳灾。至于疾病在晋君的身上,也就是由于劳逸、饮食、哀乐这些事情的缘故,山川、星辰的神灵又哪能降病呢?侨听说,君子有四段时间,早晨用来听取政事,白天用来调查咨询,晚上用来确定政令,夜里用来安歇身体。这样就可以有节制地散发体气,别让它有所雍塞以使身体衰弱,心里不明白,而使百事昏乱。现在恐怕是体气用在一处,就生病了。侨又听说,国君的妾侍不能有同姓,因为那样子孙不能昌盛。同姓相与的美事容易很快失尽,尽则生疾病,君子因此讨厌这样。所以志说:‘买姬妾侍女不知道她的姓,就占卜一下。’违反这两条,古代是很慎重的。男女要辨别姓氏,这是礼的大事。现在君王的宫里有四个姬姓侍妾,或许就是这个缘故吧!如果是由于这两条,病就不能治了。去掉这四个姬姓女子还可以,否则就必然得病了。”叔向说:“好啊!肸没有听说过呢,这都是真的啊。”晋侯听说子产的话,说:“他是知识渊博的君子啊”。于是给子产送了贵重的财礼。

昭公四年,天降大雨和冰雹。

昭公六年,土文伯议论火星说:“大火星出现,郑国恐怕会有火灾吧。”

昭公七年夏天四月初一,日食。晋侯询问土文伯说:“谁要遭到灾祸呢?”土文伯说鲁国与卫国将会遭受灾害。

昭公八年冬十一月,楚国灭了陈国。之后,晋侯问史赵说:“陈国大概就此灭亡了吧!”史赵说陈国的星宿在银河中的位置兆示着陈国将会复兴。

昭公九年,陈地发生火灾,郑国裨龟说:“过五年陈国将会重新受封,受封后五十二年将会灭亡。”

昭公十年春正月,有一颗星出现在婺女宿,裨龟说:“晋国的国君将要去世了。”

昭公十一年,周景王问苌洪说:“现在诸侯中,哪里吉利,哪里不吉利?”苌洪说:“蔡国不吉利,因为蔡侯般杀死他国君的那年,岁星不在应有的位置。”

昭公十五年春天,将要举行禘祭,梓慎说:“我看到红黑色的妖气,这是丧事的迷雾,禘祭的那一天恐怕会有灾祸吧。”

昭公十七年冬,慧星在大火星旁边出现,光芒往西达到银河。申须说:“诸侯各国恐怕会发生火灾吧。”

昭公十八年,大火星开始在黄昏出现,初七日刮风。梓慎说:“这叫融风,是火灾的开始,七天之后,恐怕要发生火灾了吧。”以后几天风刮得更加厉害,梓慎便登上库房远望,说:“这是在宋、卫、陈、郑四国。”几天后,四国都来报告火灾。

昭公二十年二月初一冬至,梓慎望气说:“今年宋国有动乱,三年才能平定,蔡国有大的丧事。”

昭公二十一年秋七月初一,日食。梓慎说:“这次日食,不会发生灾祸。”

昭公二十四年夏五月初一,日食。梓慎说:“将要发生水灾。”

昭公二十七年,专诸刺杀吴王,有彗星划过天际。

昭公三十一年是二月初一,日食。赵简子梦见一个孩子光着身子跳舞,早晨他让史墨占卜,史墨说:“六年后这个月,吴国大概要进入郢都吧,进入郢都一定在庚辰那天。”

哀公六年,楚地有云彩好像一群鸟在太阳两边飞翔了三天。成周的太史说:“恐怕要应在楚君的身上吧,如果禳祭,可以转移祸患。”楚王不听。

“原文”

一气运行乎天地之间,灾祥祲[1]兆,未始不以其类应也。丽[2]于上,峙于下,群[3]于中,同本同生,同体同流[4],未有一物之不类,未有一物之不应。类乎类乎,其天地万物之枢乎?有明类,有晦类,有旁类,有互类,有远类,有反类。肃雨乂旸,谋寒哲燠[5],晷仪之不可测,数术之不可推者,明类也;昆仑滂薄,恍惚杳冥,相与于无相与,相求于无相求者,晦类也;荡[6]而相侵,迫而相陵,指其影而射其形,动于室而兆于邻者,旁类也;经纬罗络,参错四薄[7],其应复为感,其感复为应者,互类也;闷闷其迟,恢恢其容,形若疏而实密,近若差而实精者,远类也;忧喜聚门,吉凶同域,或顺来而逆往,或咎终而休始者,反类也。

“注释”

[1]祲(jin):妖气,古代所谓阴阳相侵所形成的不祥的云气。

[2]丽:成群,结伴。

[3]群:众多、聚合成群。

[4]生:出生地。流:品类。

[5]肃雨乂(yi)旸(yang),谋寒哲燠(yu):语出《尚书·周书·洪范》,“曰肃,时雨若;曰乂,时旸若;曰谋,时寒若;曰哲,时燠若。”肃是严肃,严正的样子;乂是安定秩序;旸是晴的意思;谋是谋划,善于审度;哲是智慧;燠是暖的意思。

[6]荡:摩擦,挤压碰撞。

[7]薄:接近,迫近。

“译文”

气运行在天地之间,灾害、吉祥以及不祥的兆头都未曾不从它们的同类感应出来。在上面成对结伴,在下面对峙并立,在中间聚合成群,它们有共同的本原,共同滋生发展,它们有共同的本体,共同流变,没有一种事物没有同类,没有一种事物不回应同类。类属,它是天地万物的枢纽吗?有天然显明的类别,有隐晦不清的类别,有普遍共同的类别,有相互交错的类别,有深远联系的类别,有前后逆反的类别。天气的阴与晴对应着人类的恭敬与有序,气候的寒与暖对应着人类的谋略与智慧,用晷仪测量不出的,用数术的学问推衍不出的,这属于天然鲜明的类别;那巨大滂薄,隐约幽明,在没有相互作用之中达到相互作用,在无相互感应之间而有相互感应的,这是隐晦不清的类别;事物一发动而相互渗透,受压迫而相互压制,指着影子而追逐着他的形体,发作在自己的家室而显现在邻居的家中,这是普遍共同的类别;经纬交织,交错而四面接连,他的回应也为感发,他的感发也为回应,这是相互交错的类别;浑浑沌沌的迟缓,宽广浩淼的包容,表面上疏阔而实际上密切,眼看着差别极大而实质精微无间,这是联系深远的类别;忧患和欣喜聚集在一起,吉庆和凶险同在一地,或者顺利到来而波折回去,或者以过失结束而从吉庆开始,这是前后相逆的类别。

“原文”

类与不类,相与为类。类之中复分其类焉。毫而析之,缕而陈之,虽合天下之人皆为研、桑[1],空渭滨之竹皆为筹筭[2],亦有所不能计,贯之以理则一而已矣。千妍万丑,无二镜也;千柯万叶,无二木也;千殊万别,无二类也。一而万,万而一者也。

“注释”

[1]研、桑:人名。研指计研,春秋时范蠡的老师,善于经商。桑,桑弘羊,汉武帝时的御史大夫,善于理财。后世遂以“研桑心计”形容人善于经商致富。

[2]筹筭(suàn):古代刻有数字的竹筹,用来计算。

“译文”

类与不类,相互为类,在类属中又有分类。如果条分缕析,即使全天下的人都像研计、桑弘羊那样善于计算,即使伐尽渭水河畔的竹子都做成计数的筹筭,也不能计算得完。但用道理来贯通它,一个道理就够了。千千万万个人的美与丑不需要两个镜子来看,千根枝万片叶不是长在两棵树上,千差万别也不是属于两个类属。一就是万,万就是一。

“原文”

贯一理而通之者,圣人也;名一说而执一类者,瞽史也。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灾眚[1]之见,视前世为多。一时为瞽史[2]之学者,占候推步[3],时合,时舛、时得,时失,琐碎缴绕,听者益厌之,则为说以攻之曰:“星堕木鸣,川竭谷堙[4],彼之咎也;德薄道亏,政荒民散,我之咎也。彼为彼,我为我,我不能预彼事,彼亦安能预我事哉?”是说既出,又有为说以攻之者曰:“居天下之上者,君也;居人君之上者,天地也。圣人患人君在人上,肆情任意,无物可制,故复假在君之上者以制之,此灾眚变异之说所以兴也。苟明言其无预于人,则圣人之机一旦发露,为君者不复有所畏矣。”是说既出,又有为说以攻之者曰:“天地人未有不相通者。圣人非虚假灾眚以协[5]人君也。召瑞者德,召妖者暴,昭然不可诬,但不当如瞽史之苛细耳。灾眚之来,修吾政,省吾过,以敬天怒可也;指某灾谓由某事,修某事以应某灾,不可也。”

“注释”

[1]灾眚:因过失而造成的灾害。

[2]瞽史:乐官与太史。瞽是瞎子,古代乐官由瞽者担任。

[3]占候推步:占侯,根据天象变化预测吉凶祸福。推步,推算日月星辰的运行。

[4]堙:堵塞。

[5]协:通“胁”,威胁,胁制。

“译文”

把一种道理贯穿通行的,是圣人;明白一种学说就只掌握一类学说的,是乐官和史官。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间发生的灾害,较前世为多。一时间学做乐官史官的人,占卜推算,有时巧合,有时舛误,有时准确,有时差错,琐屑细碎,缠绕不清,听的人厌烦了,便找个说法来反驳他说:“星宿陨落,树木鸣叫,河流枯竭,山谷堵塞,是它的过错;德政浅薄,王道衰微,政事荒芜,人民流散,这是我的过错。它是它,我是我,我不能干预它的事,它又怎能干预我的事呢?”这种说法一产生,又有人用言说反驳他说:“位于天下众人之上的,是君主;位于君主之上的,是天地。圣人担忧君主高居众人之上,恣肆任意,没有东西可以挟制他,所以又假借在君王之上的来挟制他,这就是灾害变异的学说所以兴起的原因了。假如明白地说天地不能干预人事,那么圣人的机密一旦泄露,做君主的就不再有什么可畏惧的了。”这种说法一经产生,又有人用言说反驳说:“天、地、人没有不互相感通的,圣人并不是虚假地借用灾害来胁制君主。感召祥瑞的人贤德,感召妖异的人暴虐,这是明明白白不可诬妄的,只是不应当像史官乐官那样琐细繁杂罢了。灾害来临,修整我的政事,反省我的过失,以敬畏上天的惩罚,这是可以的;指着某件灾害说是因为某事,整治某件事以应变某种灾异,这却是不可以的。”

“原文”

说至于此,天下之论其定矣乎?未定也。天地之应,未尝不以其类也。泛谓之灾,而不知其所由灾;泛谓之怒,而不知其所由怒,何其汗漫[1]而无统也!一人之身,痛发于股,则知其在股;痛发于肱,则知其在肱;痛发于腹,则知其在腹;痛发于心,则知其在心。讵有蹙頞呻吟而不知痛之所在者乎?

“注释”

[1]汗漫:空泛,没有边际。

[2]頞:鼻梁。

“译文”

言说到了这种地步,天下的论调确定下来了吗?没有确定呢。天地的感应,没有不出于自己的类别的。泛泛地称之为灾害,却不知道灾害从何而来;泛泛地称之为怒,却不知道为何发怒,这是多么空泛没有统绪啊!一个人的身体,腿痛便知道痛在腿上,臂痛便知道痛在臂上,腹痛便知道痛在腹部,心痛便知道痛在心上,难道有皱着眉头痛苦呻吟,却不知道病痛在哪儿的人吗?

“原文”

天地万物皆吾体也,惟圣人不为私意小智所间,全体混然,大而无际。一星一云之祲,一川一阜[1]之变,历然如疾痛之在身,无不知其所自起,锱锱铢铢[2]不紊不乱,岂若世之汗漫者哉?是圣人历象[3]在身,而不待羲和[4]之历象;玑衡[5]在身,而不待璿玉之玑衡也。然尧不信己而信历象,舜不信己而信玑衡,岂所谓制行以人不以己耶?非也,身有历象而不废羲和之历象,尧之所以为尧也;身有玑衡而不废璿玉之玑衡,舜之所以为舜也。彼谓制行以人不以己者,果足以知尧舜哉?

“注释”

[1]一川一阜:川,河流;阜,泛指山脉。

[2]锱锱铢铢:比喻极细微的数量。锱,古代重量单位,六铢为一锱。

[3]历象:观察天象、推算天体运行的规律。

[4]羲和:羲氏与和氏。尧时掌管天文四时的家族。《尚书·尧典》“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明星辰,敬受民时。”

[5]玑衡:即璿机玉衡,古代观测天象的仪器,也指北斗星。璿(xuán):通“璇”,美玉。

“译文”

天地万物都是我的身体,而只有圣人不被私自的意图和小聪明所蒙蔽,整体浑然,广大没有边际。一星一云的灾兆,一山一河的变异,明白清楚像身上的病痛一样,没有不知道它出自于何处的。锱锱铢铢丝毫不会差,难道会像世上那些论调空泛的人吗?所以天象就在圣人的身上而不需依靠羲氏与和氏的天象;玑衡就在自己身上而不需要依靠外在的璿玑玉衡。然而尧不相信自己却相信天象,舜不相信自己却相信玑衡,难道是所谓的不由自己来限制行为而让他人来限制行为吗?不是这样的。自身有天象却不废除羲氏和氏的天象,这正是尧之所以成为尧的原因;自身有玑衡却不废除璿玑玉衡,这正是舜之所以为舜的原因。那些以为尧舜不自己限制却让别人来限制行为的人,真的能了解尧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