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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2 齐公孙无知弑襄公(庄公八年)

“左传背景”

庄公八年,齐国的公孙无知杀害了齐国的国君齐襄公。

公孙无知和齐襄公都是齐僖公的儿子,公孙无知是齐襄公的弟弟,但是被齐僖公宠爱着。等到齐襄公即位的时候,齐襄公便贬低公孙无知,于是公孙无知趁齐襄公打猎的时候把他给杀了,造成了齐国的动荡,公子小白(即后来的齐桓公)和公子纠都出逃外国避难。

针对王权内部的争斗,兄弟情谊以及儿子的孝道,东莱先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原文”

咎既往者,易为说;扶将倾者,难为功。乐论病而惮治病,此人之通患也。

齐公孙无知之弑襄公,论者本其祸端,归之僖公,其说曰:国无二统,礼无二嫡[1],基[2]于衣服礼秩之微,而成于篡弑戕夺之酷。齐之祸,庸非僖公为之乎?呜呼!此论病也,非治病也。当僖公之时,献此言可矣,及襄公之时,始为此言,何其晚耶!追论前日之失,而不能已今日之祸,君子不贵也。君子不幸而立襄公之朝,宁肯徒咎既往,一无规画,拱手而待祸耶?

“注释”

[1]嫡:长子。

[2]基:始。

“译文”

责怪已经发生的事,这很容易论说;扶持即将倾塌的,却很难有功劳。喜欢议论疾病但是害怕治病,这是人的通病。

齐国的公孙无知弑杀了齐襄公,议论的人追究其祸端,都归到齐僖公身上,他们的说法是:国家不能有两个正统,礼制没有两个长子,开始是在衣服礼仪制度等细小方面,后来发展成篡夺君位、弑杀国君的残酷场面。齐国的祸患,难道不是齐僖公埋下的吗?呜呼!这是议论疾病,不是治疗疾病。齐僖公在的时候,进献这种话是可以的,等到齐襄公的时候才说这样的话,太晚了!追论原先的过失,但不能制止现在的祸害,这不是君子所看重的。君子如果不幸处在襄公的朝代,宁愿只是责怪已经发生的事情,而没有任何行动谋划,只是拱手在一边等待祸害到来吗?

“原文”

天下无不可为之时,而无不可除之患。未然之前,吾则有防患之术,已然之后,吾则有救患之术,惟所遇何如耳。在襄公世,祸患已成,防患之术既往而不必论,请独论救患之术。恩与怨,亲与仇,人皆以为不可并也。殊不知,易恩者,莫如怨;易亲者,莫如仇。

公孙无知虽托于公族[1],而僖公假以非分之宠,上逼正嫡。方襄公居东宫之时,以人情度之,岂能不忌且恨哉?僖公一旦捐[2]宾客,而不立朝,想无知之心,自知襄公必偿其宿忿[3],投于废绌疏弃之域矣。使襄公释然待之加厚,则无知必谓本当见怨,反得恩焉,本当见仇,反得亲焉,吾何以得此于彼哉?始以为虎,今乃吾之父;始以为狼,今乃吾之兄。既得望外之施,亦必思望外之报矣。然则向之怨,所以彰[4]今日之恩也;向之仇,所以彰今日之亲也。襄公果知出此,则变无知悖逆之心,为忠义之心,非徒可以除患,抑又可以召福矣。

“注释”

[1]公族:与国君同宗之族。

[2]捐:捐弃,放弃。喻指死亡。

[3]宿忿:过夜的怨恨,指久已过时的怨恨。

[4]彰:显示,显现。

“译文”

天下的事没有不可以作为的时候,也没有不可以解除的祸患。还没有发生之前,我就有防止祸患的方法,发生之后,我就有解救祸患的方法,只看遇到的情况怎样而已。在齐襄公的时候,祸患已经形成,防止祸患的方法已经过时就不必再去讨论了,让我们讨论解救祸患的方法。恩义和怨恨,亲情和仇恨,人们都以为不可以同时存在。却不知道,替代恩义的,莫如怨恨;替代亲近的,莫如仇恨。

公孙无知虽然依托在公族里面,然而齐僖公给予其不恰当的恩宠,向上直接威胁着太子。当襄公住在东宫的时候,以人情来猜度,怎么能够不忌妒而且怨恨呢?齐僖公一旦去世,不再过问朝政,我猜公孙无知的心思,自己知道齐襄公必定会偿还他的宿怨,把自己投放到荒芜废黜边远废弃的地方。假使齐襄公开怀大度,对他更加厚待,那么公孙无知必定认为本当被怨恨,反而得到恩宠,本当被仇恨,反而被亲近,我凭什么得到这样的结果?开始以为是老虎,现在却是我的父亲一般;开始以为是豺狼,现在却是我的兄长。既然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恩施,肯定会想着有意料之外的报答。这样的话那么以前的怨恨,可以彰显现在的恩宠;以前的仇恨,可以凸显现在的亲近。齐襄公果真知道这样而去做的话,那么可以把公孙无知的叛逆之心变成忠诚仁义之心,不仅仅是可以除去祸害,甚至还可以招来福气。

“原文”

昔汉定陶王[1]少而爱长,多材艺,元帝奇之,母昭仪[2]又幸,几代皇后。太子成帝即位,缘先帝意,厚遇异于他王。元帝开其隙,而成帝能合其隙,此所以有僖公之失,而无襄公之祸也。成帝之心,思吾亲不可得而见,见吾亲之所爱者,犹见吾亲焉。吾亲既没,无所致其孝,今厚吾亲之所厚,是亦厚吾亲也。爱亲之心方笃,万虑皆不能入其胸次,自亲之外,无复他念,何暇省记吾一身之嫌隙乎?苟微见畴昔[3]之隙,必吾爱亲之心已少弛矣。忘亲之爱,而思己之隙,先己后亲,固已堕于不孝,矧[4]又报之乎?如意之于诸吕,植之于魏,攸之于晋,死亡相寻[5],吾未尝不恨惠、文、武三帝之愆[6]于孝也。安得以成帝之风警之乎?

虽然,先君之所爱,从而爱之,孝也。苟欲而不制驯,致叔叚州吁之乱,则将奈何?曰:爱之必欲全之,授之以权而长其恶,是致之于死地也,焉得爱?

“注释”

[1]定陶王:西汉元帝的儿子,成帝的弟弟。下面提到的如意、植、攸等,都是皇子,即汉朝的刘如意、曹魏的曹植、晋朝的司马攸,他们分别是汉惠帝刘盈、魏文帝曹丕、晋武帝司马炎的弟弟,他们的下场都没有定陶王那么幸运,或者被猜忌,或者被谋害,都是皇族内部争斗的牺牲品。诸吕,指汉高祖的皇后吕氏的家族,他们谋害刘邦的儿子,危及到了刘氏的社稷。

[2]昭仪:皇帝的妃子的名称之一,地位次于皇后。

[3]畴昔:过去。

[4]矧:何况。

[5]寻:追,攀。

[6]愆:过错,犯错。

“译文”

过去汉代的定陶王年少但尊敬长辈,多才多艺,汉元帝认为很奇异,母亲昭仪又被宠幸,几乎要代替皇后。太子汉成帝即位,顺着先帝的意愿,丰厚地对待他,不同于别的王侯。汉元帝打开仇怨的口子,但汉成帝能缝合这个口子,这就是为什么会有齐僖公的过失,但没有齐襄公的祸患。汉成帝的内心,想着我的父亲已经见不着了,见到我父亲所喜爱的人,就好像见到我父亲一样。我父亲既已逝世,没有什么可以表达孝心,现在厚待我父亲所厚待的人,就是厚待我的父亲。爱我父亲的心思正笃实,任何思虑都不能进入我的胸怀,除父亲之外,没有别的念头,怎么会有闲暇记得我个人的前嫌怨恨呢?只要稍微出现了往昔的怨恨,必定是我爱父亲的孝心已经减少放松了。忘记了爱父亲,却想着自己的怨恨,把自己放在父亲的前面,本来已经堕落到不孝的境地了,何况又伸报怨恨呢?如意与诸吕,曹植与魏朝,司马攸与晋朝,死亡相追,我未尝不怨恨汉惠帝、魏文帝、晋武帝在孝道方面犯下的罪过。怎么才能用汉成帝的风范警戒他们呢?

既然如此,先君所爱的人,从而爱他,这是孝。但如果这样做了却无法制服对方,导致叔叚、州吁那样的叛乱,那将怎么办呢?回答是:爱他必定想法保全他,把权力给他而使他的过错增加,这是致他于死地,怎么算得上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