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梦韵从省城杭州毕业,便与白敬斋结婚了,一年后生下女儿白蔷。
由于得到蒋介石的赏识,又有张静江,戴季陶一班老臣的举荐,白敬斋很快受到陈果夫、陈立夫兄弟俩的垂青,很快升为中统上校,成为CC系的得力幕僚。
时间一久,梦韵从中看出一些端倪,他在白敬斋收藏的古玩中发现了蒋介石赐给他丈夫的中正剑,又看到了陈立夫赠送白敬斋的唐寅的书法作品。而且每当她和白敬斋游览庐山,黄山、千岛湖、洞庭湖时,白敬斋和她身边总有一些身穿便装的神秘人物跟随,那么白敬斋决不是等闲人物,不是什么古董书画商人,而是大有背景。
女儿小蔷在南京一个具有贵族色彩的幼稚园栖身。梦韵为了探个究竟,她开始秘密跟踪自己的丈夫。
这一天她看到白敬斋进入一个神秘的院落,院内有一座小白楼。于是她尾随着他进去,刚进院不久,她就被一个门房喝住了。
“找谁的?”
“找白敬斋。”
你是什么人?
“我是他太太。”
“哦,有何贵干?”
梦韵白了他一眼,“太太找丈夫有什么贵干?我有事找他。”
“好,进去吧。”
梦韵走进小白楼,有一个楼梯通向二楼。她刚登上楼梯,就被楼下一阵惨烈的叫声摄住了。
抽打皮鞭的声音。
梦韵停住了脚步,她感到惊恐。
梦韵见旁边有个楼梯通到地下室,于是沿梯而下。
惨叫声是从地下室传上来的。
梦韵来到地下室,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气。
她看到一个戴船行帽穿军装的女兵走了出来,这个漂亮的女兵惊奇地望了望她。
“你找谁?”
“白敬斋,他是我丈夫。”
“哦,白长官,他正在里面审问犯人呢。”
白长官?
审问犯人?
梦韵的眼前一片模糊,头脑里乱哄哄的。她强忍住自己,朝屋里走去。
屋内灯光昏暗,血腥气扑鼻而来,只见一个赤身裸体的年轻女人血肉模糊,她被钉在墙上,蓬松的短发,已经昏了过去。
这可怜女人的面前立着几个人,又得挥舞着皮鞭,为首的一个人狠命地吸着烟,身穿白色衬衫,蓝布裤子,魁梧英俊,正是自己的丈夫白敬斋。
白敬斋右边的一个麻脸的人正在喝问:“快说,共党头子周恩来现在什么地方?还有陈云,他躲到哪里去了?”
白敬斋挥挥手,“她已经昏过去了,浇点水,让她醒过来。”
一个匪徒端起一个脸盘,把脸盘里的水朝那可怜的女人身上泼去。
梦韵不知自己是否在梦里,她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生疼,她发疯一般扑向白敬斋,声嘶力竭地叫道:“白敬斋,你这个满嘴仁义道德的商人!”
白敬斋看到这个情景,呆住了。
“梦韵,你怎么来了?”
他用力扶住他,但是她已经昏过去了。
当梦韵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白敬斋像一个罪人,抱着女儿小蔷怔怔地望着她。
他眼圈泛红,默不作声。
梦韵一字一顿地说:“你要对我说实话。”
白敬斋只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梦韵严肃地说:“我出生一个礼仪之家,以慈善为怀,我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女人,我不屑于跟一个政客为伍,更不愿与一个大特务厮守终身,我们的缘分到此了结了,你把女儿还给我,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段时光以成为历史……”
白敬斋听了,心如火焚,他抱着女儿,双膝跪地,泣不成声地说:“梦韵,我们是有缘分的人,天生的缘分,任何人也拆散不了我们的婚姻!各为其主,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以慈悲为怀,至善至美,我也是以天下为己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有你的处世之道,我有我的人生哲学,在情感上咱们是殊途同归。”
梦韵说:“如果你不尊重我的选择,我只有出家,剃度为尼!”
白敬斋一听暴跳如雷,“有那么严重吗?男女之事为什么跟政治扯到一起?我爱你,你爱我,互相体谅,举案齐眉,鱼水同欢,云情雨意,生儿育女,这是人之常情,这不是很好吗?”
梦韵闭上眼睛,坚定地说:“我主意已定,你好自为之吧。”
梦韵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到南京附近的一家寺院削发为尼了。
白敬斋彻底绝望了,他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温香软玉般的女子有这样固执的己见,他从心里更敬佩她,更对她耿耿于怀。
以后,白敬斋不知跟多少漂亮的女人颠鸾倒凤,包括白薇的母亲蔡若媚,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军统少将,还有白蕾的母亲王璇,那个风流成性小鸟依人的抚媚女人,他都始终忘不了梦韵。
梦韵,梦一般的江南秀女!
1948年春天,白敬斋眼看蒋介石政权大势已去,退守台湾岛是战略措施。于是命令手下将梦韵秘密转移到台湾台北市郊一座寺院。那天晚上,特务们在梦韵的茶中下了蒙汗药,将昏睡的梦韵绑架,上了轿车,然后又在上海乘坐军舰,离开了大陆。
梦韵就这样来到了台北的藏娇庵,她离开大陆时已年逾四十,但风韵犹存。
以后梦韵正式出家为尼,几年前担任了台北市郊藏娇庵的住持。
白敬斋有些伤感,一想到这些往事,禁不住老泪纵横。
他站起身来,悄悄地走出去,来到庭院里,风飘来一阵阵温馨的花香,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到院中央的一座墓碑前,这是他早年写的一首歌咏民国初年讨袁大将军蔡锷和小凤仙的五言古风,名为凤仙诔。书法是于右任老先生所写,飘飘洒洒,龙飞凤舞。
白敬斋默默地念诵着这首诔诗:
凤仙诔
昔年有歌妓,号尔小凤仙,栖身烟花巷,生涯辛亥年。
花客京都醉,情操重泰山,嫣嫣若丹桂,淡淡泛春山。
袅袅扶杨柳,皎皎白雪染,素裙不张罗,秋波更好看。
满腹诗书累,一身肝胆悬,或为读《离骚》,朗朗后花园。
或为吟《长门》,悠悠入云间。或为披《红楼》,流泪入虚眠。
或为入《金陵》,秋清倚书还。不为王孙幼,安与才子瞻。
遗老畏近身,《洪宪》更惆然,惊吓众姐妹,相顾不相愿。
平时宾客集,依栏不高喧,都怀花下死,冥思不自惭。
袁家众公子,闻风香车献,欲请入瀛台,亦横遭白眼。
自此佳话漫,街头巷议谈,凤仙真烈女,高洁白雪鲜。
事后未多久,飘来一圣仙,潇洒青衣披,英俊紫髯悬。
遍体书香绕,昂首横南冠,彬彬敬有礼,淡淡礼无嫌。
凤仙睁凤眼,疑心浮疑团,自称洛阳贾,奈何气概轩。
举止若管仲,仪表胜子产,神韵赛子房,轩昂过谢安。
凤仙独不语,冷眼细观看,趁君荃不察,故将此波闪。
来君竟不会,正义独凛然,枕席不注目,深思只喟叹。
凤女越看疑,只是不好言,末晚群归去,心中只闷然。
睡梦惊自喃,恍惚群又现,此君真有趣,莫非不一般。
俄而两三月,此君又盘恒,风度更潇洒,言语依平淡。
凤女来捧茶,悄然把话探,又报名利客,生意却暗淡。
言少不是俗,佳韵高其间,凄凄微谈吐,侧侧不悠闲。
须臾两三语,一目钟情传,来君低垂眉,其身隐隐现。
大名蔡松坡,启超弟子间,赫赫云南将,凛凛江南贤。
一心欲报国,可惜囚于袁,鲲鹏纵有翅,无奈入铁链。
飞龙驰骋劲,原只靠浩澜,如今寄人篱,姑且任强权。
详谈孙膑子,呆滞舞疯癫,又学信陵君,放荡花草间。
凤仙听罢喜,敬而语赞叹,此君真雄生,正是吾久盼。
亦将生涯迹,倾吐泪涟涟,本是豪门女,落泪任东南。
心比苍天高,命比雪花寒,才貌虽双全,可惜无人怜。
父母夭折去,姐妹各东南,举目无投亲,又忧兵马乱。
委身烟花里,贞操不须染,只学卓文君,不比陈媛媛。
知君抱负长,愿助一臂肩,装作夫妻乐,月下假姻缘。
骗得袁宫保,报国在明天,坚忍在屈伸,赚处子胥关。
推翻洪宪制,斩杀北洋蛮,一呼革命军,百姓笑开颜。
松坡听后叹,自言有家眷,只需借花魁,不折心已坚。
凤女听后感,敬佩更益然,定计骗鬼魅,神策取长安。
宫保令人探,果然不虚穿,驱妻归乡野,苦肉一计传。
蔡君忧落地,每日入凤仙,一日忍不值,天津公复还,
侦探相随紧,密犬跟相连,忽报松坡失,横滨晨报见。
袁氏听报怒,云南起狼烟,松坡正为首,护法声大撼。
孙文更响应,洪宪丧九泉,揭竿成壮举,复辟败亦然。
蔡君差心腹,往京接凤仙,方到妓楼上,笑声迥耳畔。
才子正断肠,佳人泪湿绢,凤仙知何处?黄鹤飞渺然。
为国捐躯死,壮举动江山,沈阳有遗迹,贫弱不须传。
歌妓凤仙女,良史应珍鉴,吾献凤仙诔,一支独鲜妍。
泉下寄侠醉,松坡小凤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