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上师啊,秘传中说,你在印度神庙侍候过神婢,这成为你一生的重要历练,能说说那段经历吗?
雪漠,我的心子,世上欲建大功,先须有大破。
没有打碎,哪有超越?
儿啊,我最重要的一次打碎,就是在神庙中完成的。
那时,病魔已跟定了我。虽然我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但没人知道我经历着巨大的痛苦。除了相思之苦外,我还承受着肉体之苦。除了疲乏和恍惚之外,时不时地,我还觉得五内俱焚。我相信,它真是那些咒士诅咒的结果。有时,我还能看到那些张牙舞爪的恶魔。你别当成幻觉,要知道,对于那时的我,它们是实实在在的。
我被空行母卖身的所在,是一个印度教神庙。当我刚知道这一切时,感到很委屈。我想,哪怕你真的卖了我,也应该将我卖入佛教寺院当苦役,而不应该将我卖入外道神庙。
那时的神庙有两种奴婢,一种是神婢,这是一些因为债务被迫或是发心自愿进入神庙以卖身的女子,一种是专门侍奉这些女子的男子。前者的所有收入都归神庙所有,用于日常开销。在那时的印度传统中,那些卖身的女子并不低贱,因为她们所有的行为都被认为是神的旨意,她们接待许多男人,用挣到的钱供养神庙。
我进入神庙时的心情十分复杂。自出生以来,我就一直是命运的宠儿——无论在本波,还是在后来求法的过程中。在本波,我是法主的儿子,小时候,就被人众星捧月地侍奉着。后来求法时,每到一处,我很快便成为让上师青眼相加的人物,因为无论是世间的福报,还是出世间的悟性,我都超过很多人。我很快就能领悟上师所传教法的精髓所在。所以,在我进入神庙的那一刻,我确确实实地感到了一种委屈。但同时,我也明白,这委屈,其实是我的分别心在作怪。我想,也许,空行母正是为了对治我的分别心,才这样做的。
神庙的氛围很庄严。毗湿奴、梵天、湿婆等神像显示出一种超越世间的巨大神力。在印度教的传统中,他们被视为永恒的神灵。但我知道,这世上没有永恒,一切终究会归于空性。在许多方面,印度教跟当时的密教有着相似的宗教仪轨,比如火供护摩等等,两者都互相汲取了各自的营养。有时,在对宗教经验的描述上,印度教的梵我合一跟密教的证悟空性有着十分相似的表述,但究其实质,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衡量二者之异的,还是那三个法印:诸法无我、诸行无常、寂静涅。印度教认为的那种永恒的神灵,在我眼中,其实也是无常的。但对那些庄严或是可怖的神灵,我还是给予了相当的尊敬。因为在密教中,它们也被当成了护法神。
我被安排的工作是侍候那些神婢。跟我一起工作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叫加普。这个名字是当地农民常用的,怪的是,他的神态却很是尊贵。据说他也是被他的上师卖入神庙的,其目的,也是为了击碎他的贡高我慢。我们的任务各有分工,我负责那些神婢的衣食住行,而加普则是专门负责拉皮条。每天,加普就守在神庙门口,寻找那些有意于神婢的男子。
那段日子,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然而,一些传记隐去了对那段岁月的记录,仅仅语焉不详地写到司卡史德空行母专门磨炼了我的心性,对其过程,很是含糊。只有你看过的以空行文字记录的秘传中,才详细记载了那段岁月。虽然其他上师也给我传授了无上的密法,但司卡史德却成了我的根本上师之一,与奶格玛同样重要,其原因,就是因为司卡史德对我进行了特殊的心性磨炼。
可以说,要是没有司卡史德对我的心性磨炼,我根本不可能有后来的成就。
在印度神庙的那段岁月,跟禅宗六祖慧能的舂米生涯一样,成为我一生里最重要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