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上师啊,我在《琼波秘传》中,看到你曾被劫持过一次,能详细讲讲那过程吗?
那件事的由头,源于我跟莎尔娃蒂的一次相约。
那时,我已经有点离不开莎尔娃蒂了。我发现我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远远超越了师兄妹的界限。我像下山的石头那样,在情爱惯性的裹挟之下,身不由己地滚向了未知。
我决定慧剑斩情丝。我知道,要是再不果断的话,我就再也跳不出情欲之井了。我当然想不到,我的决定,在更香多杰看来,是对他堂姐的一种耍弄。于是,他的眼睛盯上了我。他决定修理我。
那天,我叫灵鸽给莎尔娃蒂带去了一封信,约她在女神庙后边的树林里见一面。
我想跟她认真谈一次。我要告诉她,虽然我很爱她,但还是决定要离开她。我已学会了梵文、巴利文和一些地方语,能自如地进行交流了。我想践约命运的寻觅。
那时,她的父亲几乎已公开认可了我。许多人都认定我会娶她。只有更香多杰知道我的心事,一见我,他的脸色总是很难看。他认为我在耍他的堂姐。他多次明确表示,我要么娶他的堂姐,要么,别再跟她接触了。他说他见过好些害相思而死的女子,他不想叫他的姐姐也这样。他不理解,我既然那么爱莎尔娃蒂,为啥还要去找另一个女子?他更不理解的是,既然我注定要去找另一个女子,那为啥还要爱他的姐姐?
他问得对。现在想来,那时,我真的该远离莎尔娃蒂的。但你要知道,命运中的许多东西,是不可能设计的。我对莎尔娃蒂的爱,其实是我跟命运的一次遭遇战。我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爱上她的。等我发现自己爱上她时,她对我的爱也已不可救药了。
不过,当我们穿过千年的岁月云烟看这次相爱时,我却仍在感激命运的赐予。要是没有莎尔娃蒂,我的人生会逊色很多。我指的不仅仅是感情,还包括我的事业。在印度大陆的近三十年的游历中,莎尔娃蒂一直是我生命的诗意之一。我们虽然没有成为世俗意义上的夫妻,但要不是她,我肯定不会有后来的辉煌。后来,她将她当女神时得到的几乎所有财富,都用于我的求法和弘法。你想想,只在我手中建起的寺院,就有一百零八座。要没有她,根本不可能有后来的香巴噶举。
虽然我打定主意要离开这儿,但对那次相约还是很兴奋。无论外相上是僧侣还是圣人,只要他是男人,他定然就会有相悦的女子。便是在我后来成就时,我发现自己仍是摆脱不了异性相吸的法则。没办法。虽然那只能算是一种习气,不是世俗的分别心,自然构不成烦恼,但作为男人的习气,还是能左右细微的好恶。像莲花生大师,虽然他已成佛,但他对益西措嘉的那份感情,定然超越了别的弟子。
我亦然。无论在我成就之前,还是成就之后,一想到莎尔娃蒂,我的心头总是会涌起一股暖流。她以世间女子的外相,给了我一份终身不能忘怀的诗意之美。我的一生中,有三个女子,除了出世间的奶格玛和司卡史德之外,莎尔娃蒂是不可忽视的存在。虽然她在外相上是世间法,但究其本质,还是跟观音菩萨嫁那个她想度化的海盗一样,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利众。
虽然一些自以为是的书籍——如《琼波秘传》中,将我遇到莎尔娃蒂,认为是本波护法神制造的女难,但我自己,却感谢这次相遇。
是的。我承认,不仅仅在当时,甚至在我日后漫长的寻觅中,莎尔娃蒂的爱情都有一种诱惑和留难的外相。对她的感情一直是我的牵挂,客观上阻止着我的寻觅,但正是在那一次次对自己的战胜中,我成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