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3月22日深夜,沉睡中的杨成武和夫人赵志珍被一阵猛烈的砸门声惊醒。
“你躺着,我去看看。”
赵志珍刚一出门,就被两个荷枪实弹的军人扭住了双臂。她挣扎着大喊:“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但没人回答她。
那年头倒是没人行凶抢劫。有人持枪上门,一定是发生了政治上的事。赵志珍预感到事情严重,“一定是冲着成武来的。”一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她急中生智,冲着楼上大声喊:“快给总理打电话!”她想提醒杨成武注意。但没等她喊完,扭住她的军人就把她推下了楼。在楼下,她看到杨成武的老父亲、母亲以及孩子们都被集中在院子里,孩子们惊恐地在低声哭泣着。
其实在赵志珍被扭住喝问来者时,杨成武就已经知道事情不一般了。长期的军旅生涯让他学会了冷静。他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捶了捶发木的双腿,接着拧开床头的灯,穿着睡衣下了床,正想开门出去看个究竟,门被哐地一声闯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冲了进来。杨成武定睛一看,都不陌生,是他现在的两位部下。在先的是后勤部长邱会作,随后的是海军政委李作鹏。“竟然是他们俩。”杨成武心中已明白八九分。
杨成武被押到了人民大会堂福建厅,在那里林彪及中央文革及军委办事组的二三十个人早已等候多时。杨成武被押进来后,林彪嘶哑着嗓子宣布开会,并立即宣读了杨成武的“罪名”,宣布撤销杨成武代总参谋长的职务。当晚,杨成武被用一架飞机押送到了武汉东湖宾馆的地下冷库里监禁起来。
杨成武被押走以后,赵志珍也被押到了军委办公厅阴森的地下室。在粗暴的喝骂声和扭打中,赵志珍只说了一句话:“杨成武有什么罪,我不知道。”
经过五天四夜的连续审讯之后,受林彪操纵的职业批斗家们一无所获。经叶群授意,赵志珍连同她的家人共10人最终被关押在洛阳龙门山的香山寺里。
杨成武一家先后被整死了三口人。
在3月24日的万人大会上,林彪在讲话中特别提到“杨成武的错误主要是山头主义、宗派主义”,又说了一通晋察冀只是解放军的一部分,意思是说杨成武在搞“晋察冀山头主义”。林彪讲话以后,康生接着讲话说:“我相信杨成武的背后还有后台的,还有黑后台的。”矛头很明显是指向晋察冀最高领导聂荣臻元帅了。
开会那天聂荣臻住在西山。因为3月8日他的心脏病突然发作,而且是最严重的一次,抢救了60多个小时才恢复正常,但仍需卧床休息。林彪处打了三次电话,让他去参加大会,他说身体实在不行,只能请假。会后叶剑英告诉他,会上林彪一伙作了精心安排。李富春、李先念、陈毅、徐向前、叶剑英等都是政治局委员,但统统不准在主席台上就座,一律坐在台下。很明显,那是表示台下的这些人有问题,是属于可以冲击的对象。不久,果然在社会上掀起一股要把上述同志打倒的邪风。
从4月1日起,应该发给聂荣臻等人的一些文件、电报都停发了。聂荣臻对秘书说:“不管他,文件他们爱发不发。‘杨余傅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还弄不清楚,我也不知道谁是‘黑后台’!”
4月6日,聂荣臻给叶群打电话问:“你们说的黑后台究竟指的是谁?”
叶群在电话里说:“并没有点名嘛。”
当时社会上“炮轰聂荣臻”轰得很厉害。叶群的意思是不说自明:外面不是在轰嘛,反正轰谁谁就是黑后台。
4月16日,聂荣臻身体好些,就到林彪那里去了一趟。他问林彪:“杨成武究竟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要把他打倒?”
因为林彪在历史上与聂荣臻共过事,平时聂荣臻也对林彪表示尊重,所以林彪不好不回答,又支支吾吾,勉强地说:“杨成武不到我这里来。”
聂荣臻听出他的意思是杨成武不大听话了,就说:“他不到你这里来,你是副主席嘛,打个电话他不就来了!”然而事情却远没有那么简单。怕沾包的叶群急忙让秘书讨回送人的衣服。就在3月22日深夜,叶群从人民大会堂给毛家湾打电话,对张秘书说:“我正在一组这里开会,会议已决定对杨成武采取必要措施。我想托你办件事,你能办吗?”
“什么事?”张云生问。
“我想托你到丁×家去一趟。”叶群声音不像以往那样高,好像怕别人听见。“前些天,我送给了她一套黄呢料衣服。她和杨家的关系很好。现在杨家出事了,我那套衣服留在那里不太好。我想把它要回来,你能不能去一趟?”
张云生知道,丁×平时既和赵志珍过往甚密,也和叶群有些来往。叶群为了拉拢丁×,特意给了她一套衣服。现在政治行情变了,叶群怕沾包,急着又要往回要衣服,实在是不近人情。
“这很难办。”张云生说,“主任已经把东西给了人家,我怎么说得出口把它要回来呢?”
“你不要为难,这很好办。你去对她说,我前些天给她的那套衣服,式样很好,我想再看看。这样她就不好意思不给你。她也不会多心。”
“再说,现在已经很晚了。”张云生看了看手表:“都12点多了,丁×早就休息了,明天再说不行吗?”
“明天就晚了,”叶群有些不耐烦。“现在你就去,不要拖。丁×是个夜猫子,这个时候不会睡觉。不和你啰嗦了,我还得去开会呢!有什么困难你和老郭商量一下……”不容张秘书再说,叶群就把电话挂了。
郭秘书就在旁边,听完张云生说的事情,眉头都皱紧了:“主任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堂堂统帅夫人,林办主任,中央文革碰头会成员,竟能干这种丢人的事!”
张云生不想去。
郭连凯劝他:“不去还不行。主任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你不去,她就会作你的文章。大人物都怕她,咱们这些小人物还能受得了?去就去吧,丢她的脸与咱们工作人员何干!”
张云生觉得郭连凯的话也有道理,就给丁×家里打电话,好在她并未休息,张云生就按叶群编的一套讲了一遍,把衣服“借”了回来。说是借回来,从此再也没有归还丁家。(见张云生:《毛家湾纪实——林彪秘书回忆录》,春秋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