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得到太妃的首肯,当即点了几个亲随前去董家传话。
今晚的月亮是赏不成了,太妃索性命人全部撤了下去,带了众人浩浩荡荡回正院去,免得一会董家人来了还得跑到园子里去,太过麻烦。
五夫人不是很想看戏,可惜不好率先告辞,只得干坐着,暗暗给五老爷使眼色。五老爷在节前两日赶回来的,五夫人还没来得及将她与风荷之间的事告知,怕五老爷不慎说出什么得罪风荷的话来。她这担心却是多余了,五老爷这样生意场上的人精,当然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时候适合当哑巴。
大家依照长幼坐了下来,屋子里安静得很,只有偶尔二夫人一个人在那得意的嘲笑两句,或者抱怨一句董家来的人好慢。
风荷渐渐止了哭泣,与杭天曜进行着眼神交流。
直到亥时初,才听到丫鬟匆匆跑进来回禀:“董老爷,董夫人,董老太太、董大少爷、杜姨娘来了。”
二夫人一下子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遥遥望着院门处看。
走在最前面的是董老太太,由华辰搀扶着,而董老爷居然是扶着董夫人进来的,杜姨娘伺候在最后。
几十支烛火将大堂里照得白昼般明亮,金色的砖面偶尔折射出刺眼的光线,逼得人不敢去看地面。
不论是为了什么请董家众人来访,杭家的礼数不能失,太妃王爷带头迎上去。风荷赶紧拭净了脸上的泪痕,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董夫人跟前,跪下唤道:“母亲。”
大家知她心中委屈,见了亲人一时失态是难免的,倒也不太注意。董夫人眼里闪过泪光,忙偏了头掩去,强笑着扶住风荷:“瞧你,都当媳妇的人了,做事如何还这般毛躁,让亲家们看笑话。”
风荷顺势起身,暗暗握了握董夫人的手,搀扶着她另一边,对着董老爷唤了一声:“父亲。”
时隔多少年,董老爷再次听到这声父亲,心里忽然间涌上无数的酸楚甜蜜,记忆如潮水般涌上他心头。他甚至隐隐期待,认了这个女儿吧,不管她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只要认了她或许一家人又能如从前一般美满幸福。这些年来,他时时会怨恨那些让他看到事实看到真相的人,他相信是他们破坏了自己的生活,让自己有家不能回,有妻若无妻,有女不能见。
他鬼使神差地放开了董夫人,走到风荷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孩子,父亲不会让人欺负你的。”其实,他是想摸摸她的秀发,但他终是不敢。
风荷笑着点点头,扶着董夫人上前给太妃见礼,方才董老太太已经与太妃王爷王妃见过礼了。
杭家众人都免不了将目光盯在董夫人身上。董夫人今儿穿着橘红色大花的半臂褙子,下着墨绿色的马面裙,一身打扮既鲜亮又不失端庄,尤其她面容柔婉和顺,因着不常出来的原因皮肤白皙透亮,让人看着就觉舒服,难以想象她会和那样的龌龊事联系起来。这些人,几乎有一多半都不曾见过董夫人,便是见过也是多年前的往事了,暗暗惊异董夫人原来是这样的贞静温厚。
太妃身边的周嬷嬷得太妃之意,忙上前扶住她,不准她拜下去。太妃早已笑道:“一家子亲戚,若见这些虚礼,岂不生分了。夫人身子不好,万不要拘礼了,咱们坐下说话。”
大家闻言,都依宾主长幼坐了,谁知二夫人不坐,笑着抢到董老太太身边,亲亲热热唤道:“姑妈,你可算来了,今儿我要为你好好出口气呢。”二夫人还以为董老太太常年受风荷的气,怕了呢。
就在众人都暗怪二夫人抢在太妃之前开口不懂规矩的时候,就不可思议地听到清脆的巴掌声,随即恍惚看见二夫人摔在地上,捂住右颊。
二夫人今儿两次挨打,被打得又懵又气,而且这次还是自己姑妈打的,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先打人,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当即索性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口里哭嚷道:“姑妈,我是你亲侄女儿啊,你怎么随随便便就动手打人,好歹说出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来啊。我在这里被人作践你们娘家人不帮着出头也就算了,如何当着众人面就作践自己亲侄女儿呢,我非评评这个理不可了。”
她一会哭,一会拍着地,倒把自己弄得形容俱毁,一副泼妇的样子。二老爷真是看不下去,竟不去管她,由她一个人在那演戏。
太妃气得咬牙切齿,深恨二夫人今儿丢了杭家的脸面,好在在场的除了杭家人就是董家人,应该不会把这种丑事传扬出去。不然叫人知道堂堂杭家的二夫人是这副形状,她还要脸面作甚,都拿去给人当笑话看吧。她冷冷得一挥手,伺候在门口的几个丫鬟会意,忙进来半是搀扶半是压制地弄了二夫人起来,按着她到座上坐下。
二夫人觉得刚才勉强算是下了台,继续问道:“姑妈,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凭什么见面就打我,论起来,这些年,我也没少孝敬你。”
大家再次将目光停留在董老太太身上,看见董老太太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大口大口喘气,华辰喂了一杯茶她吃下,方才好些。绛紫色衣裳衬着她的凛冽面容,越发显得严肃而深沉。她欠身与太妃致歉:“娘娘,我听闻贵府小厮的话,真是气得浑身颤抖。我们沈家怎么就生出这样糊涂透顶的女儿来,刚才一时气恼,还望娘娘见谅。”
太妃心下觉得这董老太太是个挺有趣的人,有心看看她要怎生唱一场戏,含笑说道:“老太太教训自己娘家侄女儿,也说得过去。”太妃这话说得几人的嘴角抽了抽,到底是太妃,什么话都敢说。换了旁人,早就问到面上去了,我们杭家的人凭什么要你一个董家的人来教训,莫非是不把我们杭家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