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寻找不一样的教育:我的教育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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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自序:不一样的教育

莎士比亚说,世界是个舞台,每个人都要在上面演出一个角色。

其实,教育也是一个舞台,我们都在扮演一个相同的角色——教师。

只不过这样的扮演,有的顺风顺水,有的磕磕绊绊,有的平常平庸,有的精彩精美。

庆幸的是,我们都没有选择放弃。

寻找 我似乎注定成不了名师,至少成不了评选出来的名师。

原因有三个。

其一,我读的小学是村子里的小学,初中是几个村子联合办的初中,都属于那个时期中国教育最底层、最薄弱的学校。教我的老师都是民办教师,“亦农亦师”的尴尬身份让他们更多地选择了农田和庄稼。他们都不讲普通话,既不会也不需要,自然,我的普通话也极其“普通”。这对于靠语言表达为业的教师来说,无疑是一个“硬伤”,特别是在各级讲课比赛中,这个“硬伤”就显得尤为突出。

其二,工作十九年,我有十四年待在农村。当过临时工,做过校办工厂的工人,被剥夺过上课的权利,也曾经被“发配”到最偏远的联中。

这样的日子不仅让我浪费掉了太多的时光,也平添了许多因怨天尤人而放弃努力的机会。即使在正儿八经开始做老师时,我的生存环境也极其贫瘠,并时时要经受一波三折的打击,以及接踵而至的种种不公平。可以说,我的教师生涯90%的时间,都充满着被“颓废”诱惑的可能。

其三,我学的是历史教育专业,却一直教的是数学学科,在十分讲究专业对口或者大致对口的中学教育中,我这种跨大文大理的老师不仅会在最现实的职称评审中受限,就连教师成长也大多会停滞在县区一级的骨干评选上。这是体制赐给我的“束缚”,而要挣脱这种束缚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力量。很多时候,这绝对会淹没一个人努力的方向和愿望。

总之,我并不具备在体制下获得成功的基本条件。如果我愿意,凭着这三点,我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混过教师生涯的每一天。但是,我却选择了用文字来安顿生命里的痛感,并试着通过教育写作让自己的精神与磨难一起扎根。在持续的写作中,我可以轻易透过喧嚣与热闹,开始一场场关于教育的冷静思考和深度感悟。在我的精神世界里,教育已经不再需要鲜花和荣誉,而只是一份宁静的守候;教育已经不再是职业手段,而是生活的一部分。有掌声,我会行走;没有掌声,我亦会行走。

在持续的写作中,我寻找到了自己的灵魂和依靠。迄今,我已经撰写了七百多万字的教育随笔,其中有一千多篇在《人民教育》等报刊上发表;应邀到各地做教育讲座一百多次,被多所学校聘为教师成长导师。

近年来,我在《湖南教育》等四家杂志拥有了自己的教育随笔专栏,成为《教师博览》《班主任之友》等杂志的签约作者、优秀作者,担任多家教育杂志卷首语的特约撰稿人,并被《中国教师报》《今日教育》等媒体作为教师写作成长“样本人物”予以报道或进行封面人物介绍。

这一切,都是因为文字。

确认 教育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不是因为没有答案,而是由于答案太多。在学生眼里,教育可以是枯燥的课堂,写不完的作业,沉闷的校园,压抑的教室,做不完的试题,尴尬的名次,瞌睡的晨读,被圈养起来的午休;在教师眼里,教育可以是学生的分数,教学成绩的排名,领导或犀利或期待的目光,一点点累积起来的荣誉,一场场比拼下来的名次,一步步攀升的称号;在校长眼里,教育可以是拿得出手的政绩,应付不完的检查,没完没了的评比;在家长眼里,教育是孩子的一生,自己没完结的理想,生命的一切,最舍得花钱的地方,最揪心的事情,最放不下的牵挂……

这一定都不是教育的根底,那么教育的根底在哪里?

我曾经以为,教育的根底就是把学生的成绩提高,把班级管理得井井有条,得到同事的羡慕、领导的认可、家长的追捧;也曾经以为,教育的根底就是以某种形式证明自己,评上优秀教师,获得荣誉称号,职称晋升得快一点,得到的东西多一些……因为有了这样的揣测,我的教育曾经一度“辉煌”,甚至是创造了很多教育的“奇迹”:高得令人瞠目的升学率,家长们纷纷送子女入班的热闹场面,班级学生爆满时“无奈中的荣耀”,班级管理“免于考核”直接定为一等奖的特权……但是,常年的教育叙事写作,让我习惯了追问教育“背后的故事”。

在我的教育故事里,有当年优秀生的最终失败,也有像单强一样虽不显贵却有着自己小幸福的普通学生的成功,有曾经因为我的一句话而学会了坚持和坚守的学生,也有因为一个微小的事件而改变人生轨迹的孩子……恰是这些故事,让我对教育有了更深层意义上的感悟:教育是种子的事业,它的成功与否需要时间的见证。多年以后,我在学生心中埋下的教育种子能不能开花结果,他们会因为我的教育而变得幸福还是窘迫,这才是最重要的。

在教育里,成功与失败的辨别也许不是一下子就能够明了的。可以肯定的是,在任何情况下,教育都不会只是知识的传授和传递。教育最长久的质量应该是在岁月流淌过的某一个角落,一个人对一群人说过的某段话,让彷徨与孤单中行走的人得到可以慰藉心灵的力量。

因为相信岁月,相信种子,我在流派纷呈的教育洪流中,确认了一种能够经得起时间评判的“常识”——教育就是帮助人慢慢获得成长的动力,慢慢完成对生命的体恤、对尊严的认同和对自我的成全。

简单地说,教育就是成长,以及帮助成长。

救赎苏联一位将军曾经写过一首小诗:

鸟儿死去的时候,它身上疲倦的子弹也在哭泣,那子弹和鸟儿一样,它唯一的希望也是飞翔。

这首诗没有题目,也许没有多少人会记得它,我却特别喜欢。在我看来,诗人是在探讨一种悲伤的相遇,而我一次次固执地认为,我们的教育也是一种相遇。它本该是一种怎样的美好?在简单而温馨、纯粹而神圣中,彼此温暖,相互成就。但现实呢?总有一种东西在师生中筑起一道厚厚的屏障,都在付出,都在痛苦,却无法逾越;总有一股力量操纵着课堂,操纵着教育,让师生在相遇中互相折损,筋疲力尽。最终,师生的相遇,成了一种痛苦和无奈,师生都成了需要救赎的人。

谁来救赎我们的教师?卢梭说:“人生而自由,却无所不在枷锁之中。欲打破缠绕身心的诸多枷锁,不能一味指望别人,而要看自我是否拥有足够的打破枷锁、赢得解放的力量。”就像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的安迪一样,能够救赎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做教育,当老师,只有心动了,才会有持久的行动,才会有不需要外力牵引的心甘情愿。这几年,随着社会的喧嚣对教师精神世界的介入和影响越来越多,教师承受了从未有过的压力和困惑,而这些压力和困惑慢慢变成了对教师的折磨,然后渐次转换成了对学生的折磨。知识多了,能力有了,相遇的痛苦却更多了,这是因为什么?很简单,我们忽略了对精神世界的涵养。

在我看来,一个教师能不能挡住迎面而来的烦恼,能不能成为学生灵魂的守夜人,能不能消解师生相遇中的种种疼痛,很多时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愿不愿”的问题。对于大多数教师来说,需要的就是那种打破枷锁、赢得自觉的力量。这份力量不会来自“教育专家”引领的“校本教研”,也不会来自被炒得沸沸扬扬的“专业发展”,更不会来自教育行政赋予的荣誉刺激,它只能来自教师自己内心的觉悟和觉醒。有了这样的觉醒,也就完成了教师的自我救赎。而我,这样一个起步赢弱的教师,就是在不断的教育叙事中寻找、确认了教育的本质,并在文字的帮助下完成了教育生命的自我救赎。

所以,我的教育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我也给了学生不一样的教育。我想把自己的这段经历写下来,送给那些和我一样执着生长着的草根们。我相信,在这本书里,你将要读到的不仅是丰盈的叙事,更是一种不一样的教育。

王维审

2015年1月 于羲之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