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魔镜魔镜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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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剪刀手婆婆擦照片

剪刀手婆婆的理发铺子生意不算好,一个小镇,不可能天天有小孩出生啊。

不过也不算不好,小镇上有一大批拖着小辫子的男孩,这种发型很难修剪,就是前边看起来就是一个男孩头,很自然地过渡到那根小辫子,中间千丝万缕都要链接得水到渠成。而且小辫子不能太粗,要不然就太像女孩子了,但也不能太细,要不然就容易折损。拥有修剪这种特殊辫子发型手艺的,只有剪刀手婆婆,长寿辫的护养和修剪就是她的独门绝技。就冲这个独门绝技,像藤条哥、长生果、百岁弟他们这些男孩,至少在十二岁以前,脑袋上的头发只得交给剪刀手婆婆。

生意不太忙的剪刀手婆婆,每天还是很忙很忙,首先是一早一晚,她会守候在店门口,老鹰抓小鸡一样抓男孩进来梳理小辫,从这点来说,她是最尽职的辫子男孩守护者。除了她,还有长生果、百岁弟家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们,都是长寿辫的忠实守护者。这些老人几乎是怀着神圣的感情守护着孙子外孙们的小辫子,就好像守护着他们的生命和命运一样。

如果有个陌生人推开剪刀手婆婆理发铺子的门,乍一看,会感到瞬间时光倒流,恍惚觉得那是上世纪的老照相馆。

理发铺子四面墙上挂满了相框,好多黑白的,即使彩色的也老得泛黄,也有几张新的彩照。照片里的人物都有一个惊人的相似点,全是男孩,拍照的动作全是侧着,突出脑后都有一根长寿辫。

剪刀手婆婆每天午饭后的一两点,就是雷打不动的擦照片时间。即使冬天再冷,夏天再热,这两个小时都是一天中阳光最饱满的时候,也是人睡得饱饱吃得饱饱、最可以无所事事的美好时刻。

理发铺子生意很冷清,没关系,没有顾客,剪刀手婆婆正好可以做做自己的白日梦:“到了我这个年纪,就要充分享受无所事事的美好时光,在每个时间的格子里填满美好的内容。”那些时间的格子就是一张接一张的,剪刀手婆婆用剪子、推子、梳子一路陪着他们长大的辫子男孩的篇片。剪刀手婆婆一边亲手擦着掸着灰尘,一边跨入相框,叨念着这些那些辫子小男孩现在都成什么人了。

他们中有的已经是响当当的人物,那个抓了两只蚂蚁放进头发里说是让它俩捉迷藏玩儿的辫子男孩,现在可是个小说家,写的悬疑小说很畅销;那个每次修辫子都要吃两块蛋糕的辫子男孩,现在在美雪市开了好几家艺术蛋糕店;而那个每回都喜欢把辫子夹在耳朵边幻想那是天线,或者嘟起嘴唇夹在鼻尖下说那是一长溜胡子的男孩,现在可是个了不起的舞台剧演员呢;还有那个总是把辫子用夹子夹在头顶的男孩,现在据说成了一家挺大的公司的老总……

当然更多的都成了很普通的人,比如司机、职员、邮差什么的,但毫无疑问,这些辫子男孩现在一个个都健健康康、太太平平的,剪刀手婆婆认定,这全是因为被十二岁以前那根长寿辫一直庇护着啊。

不管有没有人听,每天擦相片的时间,剪刀手婆婆要不就津津乐道,要不就自言自语着那些不同头颅形状、不同个性的辫子小男孩当年发生在她理发店里的故事。抓蚂蚁的那个是个爱自言自语的小神经辫子,吃蛋糕的那个就是个傻乎乎的馋猫小胖子,把辫子当天线或者胡子的那个成绩也是一塌糊涂的,把辫子夹在头顶的那个是十岁还尿床的浑小子,偏偏他们现在成了了不起的人物!为什么那样幸运?要让剪刀手婆婆说,都和他们脑后那根神奇的辫子有关,辫子给了他们一生的好运。

剪刀手婆婆的白日梦像旧电影一样,一会儿忙着捉头发里的蚂蚁,一会儿忙着塞蛋糕到小胖子的嘴巴里,一会儿哄着那个男孩放下“天线”,一会儿给夹辫子的男孩擦鼻涕……后边还有一排辫子男孩眼巴巴地等着修剪辫子,当年理发铺子的辉煌时光啊……

有时她还会跳到幻想频道,就是这些长大的辫子男孩,会突然推开理发铺子的门,就算现在高高大大,就算现在器宇轩昂,他们都会乖乖坐在嘎吱作响的老椅子上,半低下脑袋,把脑袋上的头发全盘交给剪刀手婆婆。然后剪刀手婆婆剪子挥舞,发丝在空中飞扬,大家伙们对着那面魔镜吃吃笑着,好像自己又变成了当年的辫子小男孩……

藤条哥还是小奶娃的时候,对剪刀手婆婆的举动很好奇,后来他反复推敲自己当年的举动,发现这是因为奶娃的脑袋还在发育呀,是对某些事情超级好奇的。

那时他还没有剪刀手婆婆半人高,小辫子垂在背上,辫尾还被扎了根红头绳。现在的藤条哥如果能看到当年红头绳辫子的形象,肯定会哭丧着脸说,哦,又是奶奶的恶趣味!

那时的他大概三四岁,奶声奶气的,好奇地仰着头看剪刀手婆婆擦照片,嘴里还喊着:“奶奶,玩、玩……”

那时候剪刀手婆婆在藤条哥的心目中还是和蔼可亲的,她拿着抹布,嘴上安慰着:“小乖乖,等奶奶擦好照片再带你去玩好不好?”

藤条哥小娃不干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舞足蹈地喊起来:“要玩要玩要玩!”

剪刀手婆婆那时脾气比现在好,一副和风细雨的面孔:

“小寿桃听话,奶奶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从前呢,有一个小男孩,他出生的那一天,乌云密布,天上好像被蒙上了一块黑幕布,然后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本来是中午时分,艳阳高照呢,小男孩的妈妈在屋里掐豆角准备做饭,没想到肚子就隐隐作痛,开始发作起来了。

本来这时候要立马去医院了,可是倾盆大雨哗啦倒下来,当时还没车子也没手机,要她步行去医院的话,简直寸步难行。

“肚子越来越痛,里边的那个小男孩正翻江倒海准备来到这个世界,小男孩的妈妈只能找了张小凳子坐下,忍着痛咬着牙开始用力用力用力。这时候雨下得更大了,大雨掩盖了妈妈痛到极点的叫声。”

“很痛很痛吗?”藤条哥忍不住问奶奶。

“很痛啊,就好像你嘴巴里所有牙齿都痛起来比这还要再加十倍。”剪刀手婆婆打了个比方,立刻满意地看到小孙孙捂住了自己的小嘴,然后她继续讲下去:

“爸爸下班回来,看见妻子那么痛,慌乱起来,冲进屋里,又冲到雨中喊人。小男孩的妈妈竭力说:‘快,快把剪刀放到锅里煮。’

“剪刀在锅里煮了一遍又一遍,妈妈的力气也快使完了,她聚起自己身体里最后一股力气,和肚子里想要看看这世界的小男孩一起,合力一起‘推’了出来。连着他和妈妈生命的,还有一根脐带。妈妈筋疲力尽,爸爸一手托着小男孩,一手拿起消过毒的剪刀,颤抖着剪断了脐带。

“小男孩一天天长大,也许是因为在自己家里出生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还没满月,就经常咳嗽、感冒。满月那天,他妈妈为他剃了眙毛,留下后脑勺下的头发,为他扎了根小辫子,还系上了红绳子。长寿小辫子真的很神奇,小男孩一天比一天健康起来……”“知道这个小男孩是谁吗?”剪刀手婆婆一脸神秘地问,然后指指自己正在擦的一张相片,那里有个长得跟藤条哥差不离的小男孩,“那是你爸。”小小藤条哥就是从那时候知道,原来所有的爸爸也都留过小辫子。后来再长大一点,他每回打电话给爸爸时会直接说:

“小辫子男生你好。”爸爸总是给逗笑:“小坏蛋,调侃你爸呢。”藤条哥说:“爸爸,知道你也留过小辫子以后,我感觉跟你更亲近了!”是呀,那根小辫子,就像连在他和爸爸之间一根独一无二的连接线,这可是在银耳镇出生的男孩才能拥有的感觉。

但长大的藤条哥也会讨教爸爸:“你怎么能够对小辫子那么不在意,习惯得好像压根没有一样,到底有什么秘密?爸爸求求你快告诉我好不好?让我不要整天拖着一根辫子,越来越别扭!”爸爸笑嘻嘻地说:“我那时也别扭过闹过,后来习惯了,那个辫子在我脑后就像羽毛一样轻。嗯,你再体验一把你爸爸当年走过的辫子心路吧。在辫子这件事情上,千万别和你奶奶冲突,她要怎么弄都顺着她,要不然,你会吃不了兜着走的。”慢慢地,剪刀手婆婆擦照片的时候,藤条哥即使在,也不会去打扰她。他深知做这些事的时候奶奶心里是美滋滋的,充满幸福感。只要铺子里没生意,剪刀手婆婆的白日梦会做上很长时间,藤条哥回来了,只要看到她对着照片碎碎念,就知道奶奶又在做梦了。做梦的剪刀手婆婆甚至会说出很惊悚的话。

有天她轻抚着藤条哥的额头,拉拉他的小辫子,眼睛点点点,掠过那几个了不起的辫子男孩,然喃喃地说:“我相信你总有人头落地的一天。”

啊哦,其实她的意思是想说:“我相信你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像照片里的那些男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