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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每天问次我好看吗

“我好看吧?快说,我是不是很漂亮?”银耳镇小学的男生腾寿寿,正趴在桌子上,眼皮半耷拉着,接受女同桌方好圆的拷问。

每天午休的时候,方好圆都会拿出一面小镜子,哈一口热气在上边,镜子里的那张脸登时变成一幅朦胧肖像画,大饼脸的轮廓变得圆润柔和。她拼命瞪大的眼睛有种扑扇扑扇的可爱,连塌鼻梁也有点翘翘的俏皮感了,方好圆开始进入白日梦状态,一口接一口哈热气,那面小圆镜变成了一枚小魔镜,不断地欢叫着:“好看好看你真好看!”

可是,哈热气的间歇,镜面有那么几秒钟变得清晰,退去魔力的镜子马上还她一个诚实答案:“你就是大饼脸短眉毛小眼睛塌鼻梁!”白日梦断片的时候,方好圆就需要有人大声对她说:“好看好看你真好看!漂亮漂亮你真漂亮!”把这几秒钟的断片接上。

同桌腾寿寿就被她揪住了。

滕寿寿瞄一眼再瞄一眼方好圆,唉唉唉,哪儿跟哪儿都和漂亮挨不上边啊。

“哦、喔、嗯……”他支支吾吾,嘴巴里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答案,就是不甘心说方好圆好看,也不敢说她不漂亮。

“好恶心哦!”方好圆眉毛一扭,“快说!”

评价某种事物,方好圆要么说“好可爱哦”,要么说“好恶心哦”,腾寿寿压根觉得同桌很无聊,从哈气照镜子到说话用词贫乏。

方好圆体形壮硕,不讲道理,好多同学都被她欺负过。作为和她地理位置最近的同桌,被欺负的机会最多,风险也最大!

刚做同桌那会儿,方好圆凶巴巴地在桌上画一条分界线,哎哟桌子统共才这么点长度,她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手臂摊开,一下占去三分之二还多,然后她沿着自己手臂的落点画线,“这边是我的,这边是你的!”

腾寿寿当时傻眼了“不平等条约!”他心里阵阵怒吼,可怎么也冲不出嘴边,最后他终于弱弱地抗议,声音像蚊子叫:“你这么多,我这么少哇?”

“哪儿少了?”方好圆眼睛一瞪,“看看你那小身板,这点地盘足够你待了!”

腾寿寿最怕同桌瞪眼睛,她一瞪眼睛就代表自己要受罪,要知道方好圆掐得你肉疼还有揪小辫子的功夫可是全班女生中最厉害的。

腾寿寿蜷缩在自己小小的地盘上,不敢乱说乱动。只要他的肘子一过线,她的手指直接掐上来!

方好圆有掐指神功,明明肘子那里没什么肉肉,却能给她活生生掐出一大把,腾寿寿顿时尝到连皮带肉的那种痛。所以,腾寿寿生气了不敢吼出来,要不然,方好圆一定会给他好看。

就在这水深火热的处境里,腾寿寿过了差不多一学期,简直每分每秒都难熬,所以寿寿最喜欢的就是周末,最不喜欢上学的日子,晚上他都很晚睡,然后早上装起不来。奶奶把他从床上拖起来,他就闭着眼睛,身子挺得笔直笔直的,继续催眠自己:“我不在我不在我不在。”

奶奶心情好的时候会问他:“宝贝你去哪儿啦?”跟他玩一会儿。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大吼他的全名:“腾寿寿,你皮痒啦?再不起来竹笋烧肉伺候。”

奶奶的竹笋烧肉扇得屁股啪啪响,这可比方好圆厉害多了。腾寿寿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起来,慢吞吞地上学去。怎么办,自家老婆婆比那个壮姑娘还要厉害呢!

方好圆偶尔也有不凶腾寿寿的时候,就是她每次去美雪市回来的时候。她爸爸在美雪市上班,她一个月总是要去那么一两次。只要一掏出好玩的东西摆在他面前,他就知道,方好圆又要开始显摆喽。

“腾寿寿你知道吗?美雪市太好玩啦!那里有溜冰场,还有好吃的比萨饼。”方好圆开始吹嘘。

腾寿寿没吃过比萨饼,回去和奶奶一说,奶奶说就是一张大烧饼,没什么好吃的。

所以当同桌再次吹嘘比萨饼的时候,他怜悯地看看方好圆的身材,胳膊比他的小腿还要粗,他在心里问候了同桌一声:“你这么胖,比萨饼知道吗?”

还好他心里的吐槽没有被可怕的女同桌听见,反过来,方好圆还以为他沉入羡慕嫉妒恨的大海里扑腾扑腾游着狗刨式呢,脸上露出得意和骄傲的表情。因为心情太好,就连腾寿寿不小心越过了三八线她都没有对他处以“极刑”。

后知后觉的腾寿寿发现这个事实吓了一跳,赶紧缩回自己的地盘,后怕的结果是马上小心翼翼地赔笑脸,这下方好圆更加沾沾自喜了,变本加厉、滔滔不绝地讲自己在美雪市的生活有多好玩有多新鲜,是银耳镇的N次方开心,就像珍珠奶茶里加一百个爆浆那样快乐。腾寿寿只要负责装作认真倾听的样子就好,因为方好圆心情好啊。

但是被拷问真的难过啊,真的要说她好看吗?腾寿寿实在不能闭着眼睛说瞎话啊!

好兄弟谷长生和朱百岁就在不远处,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腾寿寿被方好圆折磨耳朵,但一看到寿寿露出“求拯救”的表情时,都把头转了回去。

开玩笑,方好圆可能是全年级最强悍的女生,她说自己武力值第二,绝对没有人敢称是第一。每次轮换座位,全班男生都会祈祷千万不要和方好圆做同桌。这学期,老师拣了脾气最好的腾寿寿,从此之后他们就只能为自己的兄弟捏一把冷汗,眼睁睁看着,却没法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没人拯救的腾寿寿正走投无路呢,方好圆那边突然风平浪静了,他偷偷瞟过去。她又对着小圆镜哈气,继续制作小魔镜了。哈,她也不忍心直视镜子告诉她的真相了吧。

紧张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午后的阳光那么一照耀,腾寿寿又被瞌睡虫袭击了,眼皮慢慢粘在一起,头像小鸡啄米。

忽然头上传来一阵剧痛,方好圆一把揪住他的小辫子大喝:“我好看吗?”

呃,是的,腾寿寿脑后拖着根细细长长的长寿辫,如果你环顾下银耳镇小学,可以看到不少这样的小辫子男生呢,这和当地的一个习俗有关。

方好圆继续拷问:“我胖一点好看还是瘦一点好看?”

腾寿寿刚刚眯了会儿,一时不知道她说到哪里了,但他得马上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方好圆使出了撒手锏一一揪辫子!

他飞快地回答胖一点好看,方好圆就是个胖子嘛。没想到滚滚圆的方好圆大喝一声:“你是说我很胖吗?”

腾寿寿连忙改口:“只有一点胖,一丁丁点。女孩子胖一点比较亲切,我奶奶也说,女孩胖一点更讨人喜欢。”

“我不管你奶奶说什么。”方好圆继续逼问,“讨人喜欢?那你的意思是说更受男生欢迎喽?”

腾寿寿点一下头,在方好圆的眼光威逼下,又使劲点点头。

方好圆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夸了他一句:“有道理,眼光不错嘛。”

没想到从这天起,方好圆就不满足于那面小圆镜了,直接把腾寿寿当魔镜了,每天至少问一遍:“我好看吗?好看在哪里?留长发好看还是短发好看?”腾寿寿每天都要变身童话《白雪公主》里狠毒皇后面对的那面魔镜,大声肯定地回答这个问题,态度还要端正,看起来不能有一点做假。是的,要正面直视用诚挚的眼光,要毫不犹豫用赞美的口吻,要用力点头一下接一下!

就这样,方好圆问了一圈以后,得到的答案加起来就是,她眼睛好看鼻子好看睫毛好看嘴巴好看牙齿好看笑容好看头发好看刘海好看手臂好看身材好看脚好看,反正从头到脚都好看,每根头发丝都漂亮,于是信心大大爆棚!她对自己期待值更高了,有天突然打开她的胖胳膊,再张开胖爪子,大声拷问滕寿寿:“你看,我有没有光圈和翅膀甲”滕寿寿下意识地摇头,方好圆不开心了:“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不像天使?”滕寿寿点头,又赶紧摇头,等他意识到“坏了”已经晚了,脑后的小辫子被方好圆一把揪住了。忍无可忍的腾寿寿一边挣扎,一边终于开始爆发,学着方好圆的口吻:“你好看吗7你好恶心,身体胖得像气球,头发像钢丝球,嘴巴像河马,脚大得像熊掌……”方好圆气坏了,就好像美丽的气球一个个被戳破!气坏了的人更加用力地揪辫子,疼得腾寿寿脑袋直往后仰。

但他没有讨饶,脑子里跳出一个悲壮的词语一一以毒攻毒是的,腾寿寿最讨厌两样如影相随的东西一一一样是同桌方好圆,另一样就是这根细长细长的小辫子了。

方好圆揪得更重了,腾寿寿感觉头皮都要被扯起来了,可他却像给自己鼓劲一样,放出狠话喊:“好,揪得好,最好揪掉它!哎哟哇,哎哟哇!好,连根拔吧,只要能拔掉讨厌的小辫子,我变成光头也无所谓!”

这一对同桌正在进行辫子和脑袋的拔河,突然有个人影万分紧急冲进来,只一掌,就拍开方好圆的手,还怒喝:“你要敢揪掉我孙子的辫子,我就把你的脑袋揪下来!”

方好圆定睛一瞧,眼前那个威风凛凛的影子正是腾寿寿的奶奶,镇上那间最古老的理发铺子里的。

方好圆在剪刀手婆婆面前马上败下阵来,低头看看胖爪子背上隐约有五个手指印,瘪瘪嘴,眼泪刚要挤出来,忽然看到那边剪刀手婆婆手又抬起来了,赶紧抱着脑袋飞也似的逃开了,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下回再敢揪寿寿的辫子,我剃光你的头发,信不信?”

腾寿寿很担心方好圆会报复,没想到接连两天,方好圆都没什么动静,大概是剪刀手婆婆的警告起作用了,就连方好圆瞪他的眼神,都因为心有余悸威力也大减了呢。

更没想到又过了几天,方好圆很快收拾书包走人了。原来她要从银耳镇这所小小的小学转到美雪市去读书了。临走时,她手背上还贴着药膏(被剪刀手婆婆的神掌拍伤了),威胁腾寿寿:“最好别让我在美雪市遇到你,不然我会揪住你的辫子转风火轮玩信不信?”

方好圆警告完毕,扬眉吐气扬长而去,只剩下腾寿寿坐在原位,默默祈祷她真的变成漂亮女孩,不要再去折磨她未来的新同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