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万年过了，只要你陪我
“昭平，昭平。”有个声音在叫她，又是师傅吗？她可以不要再听见吗？
“你是我用思念凝聚成的精魄……”不要！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不想再见到你！
让我混入混沌中不好吗？为什么硬是要把我拉回来，可知道我不愿意，我一点都不愿意回来！
“逃不了的，你逃不了的。我曾经给过机会给你，可你情愿为了一个贱民而放弃。”
他在流血，你的刀天生神器，人如何承受得住！
“既然无法一走了之，既然已经选择留下了，便要永远留下。”
这就是我要永远桎梏在冰川之下的原因吗？不许我死，不许我生，却要永远保持这个魂魄，看着这儿的百姓疾苦的生活。
“……”
你也无话可说了。
“别哭，你若不喜欢，把这儿改成一个人间仙境不就好了。”
改不了的，我改不了的。努力了那么久，那么久，情况却更糟……
“只要你陪着我，我叫我改，我便改。”
不要惹我笑了……
“我说认真的，你陪我，我来改造这终年不见天日的冰川，你若不肯，我便把杀戮蔓延到整个天下。我要放下漫天的罪恶，让那些人自相残杀直到华夏大地上不见生灵。”
为什么总是逼我，让我来决定何时该努力，何时该结束，不好吗？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不会再和人相见、起冲突，我把自己藏入万年的冰山，永不苏醒……
“唉，为什么，我身为天神却依然要受到****的戏弄？！当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不喜欢你，当你爱我的时候，我喜欢上你，当你决心要离开的时候，我却爱上了你。是你来得太突然，所以才会跟不上你的脚步，还是因为我有太多的罪孽，注定逃不过你这一劫难？”
……
终究还是醒过来了。当她发觉自己即将晕阙的时候，心里是欢喜的，但是有他在，她怎能凡事做主？时间在她毫无知觉中走过，当再次面对的时候，他还是他至高无上的神，她却是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小幽灵。
一万年没见了，他必定经历了许多，所以她才会更加猜不透他。两人的距离那么远，他为什么要她留下，而不再费尽心思的用尽方式让她痛不欲生呢？她身上还有什么是他要的吗？一万年前是因为常欢要用她的眼泪美容，是因为他要看她的悲恸，一万年后呢？常欢已经死了，他还要她来做什么？而常欢为什么会死？他是无量天神啊，要谁不死，谁敢死？像她即使不想再有知觉，他却依然要她形魂聚魄，感知这世间的悲苦，和自身的无能为力。
“我有能力驱散天上的云层，化去脚下的冰山，你愿意跟我吗？”一把搂住她的腰，用力的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直到她的背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体。
“我不懂。”昭平哀伤的继续看着前方，黑暗的是天空，散发出光亮的是土地，她不懂这个黑白颠倒的地方，它们的后代依然要坚守此地。即使每年都被生活压迫得生不如死。不懂，他说的可是真的，他要她陪他，不杀戮，不造孽，她还可以这么奢望吗，曾经付出生命依然做不到的事情，会因为一场睡了万年的觉而忽然成真吗？
“你陪着我，守着我，管着我，我便不会作恶了。所以为了天下的苍生，你嫁给我吧？”曾经他是这么说的，可是她做不到，即使陪着他守着他管着他，依然有那么多的杀戮，甚至因为她的出现，他杀戮得更多！
“唉，为什么，我身为天神却依然要受到****的戏弄？！当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不喜欢你，当你爱我的时候，我喜欢上你，当你决心要离开的时候，我却爱上了你。是你来得太突然，所以才会根不上你的脚步，还是因为我有太多的罪孽，注定逃不过你这一劫难？”这般的花言巧语必定是假的罢！他说的，她都做不到，他要做的，她都阻止不了，劫难，若她是他的劫难，那他又是她的什么？
“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我只要你陪我。”
“为什么？是因为常欢吗？其实她没有死，是不？你们仍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对不？可是我想不透，这么微不足道的我究竟还有什么是可以让你们利用的，是因为仇恨吗？就因为我救了一个无辜的人，阻挡了一次骄横的杀戮，所以你们都恨我，千方百计的用我最在意的无辜生命来报复？你们是天上的神地上的修仙，为什么可以这样肆意的涂炭生灵而认为理所当然呢？
要成仙成神，就必须在修真的过程中不断的解决心中的魔障，你们的杀戮是魔障，你们的执迷不悟也是魔障，可是你们却依然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残害着无辜的生命……你的劫难不是我，而是你走不出的心魔。”所以不要把她拉进去，让她觉得一切的杀戮都是因她而起，觉得自己是个罪孽深重的人。
“所以，我是你的劫难。”他本是因恶而生，即使一万年来参透了玄机，稍微有点改过自新的迹象，但依然对在他生命中数不尽的杀戮感触不大。他在乎的，只是她，忽然参透玄机停止杀戮也是因为她。他是她的劫她的难，所以他不会放开她。
“我罪孽深重。”
“你何罪之有？你救人助人都无罪，唯一错的便是遇到了我和我身边一大堆像我一般的人。为何要把他人做的罪都揽在自己身上，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很好吗？你说我有心魔，你这样何尝不是心魔作祟？”
“我也不知道，别人犯的错造的罪，别人不去承担，我便只能承担，当那些错和罪太多的时候，我承担不了的时候，就会无比的怨恨自己为什么要去承担，但我真的无法坐视不管。这是天性，也是天劫。我本以为神形俱丧了，便抵消了这一生的冤孽，没想到没有还清的，终究要牵绊着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却救不了他们。那种失望，更痛苦啊！所以会日夜无光，黑白颠倒。”
刑天僵硬的搂着怀里哀恸的女子，见到别人痛苦就真的那么难受吗？曾经他也问过她，却对她的答案嗤之以鼻。他这一生漫长得连自己都无法清算时日，在这些漫长的岁月里，只有两个女子让他感觉到自己对她们有了爱意。一个是常欢，一个是她。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却都动了心。
常欢嗜杀，昭平慈悲，若非他身边有着太多的不断推波助澜的将他手上的杀戮无限扩大的人，在见多了唯唯诺诺明哲保身的各色人物后，昭平坚决为无辜者抵抗他的举动便感触不到他，即使自己伤得遍体鳞伤了，却依然那么坚决，那么卑微的去拯救每一个善良的百姓。
他不懂她，无论是人或是神，作恶的时候，如果一再的被欺凌扼杀就会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恶，但行善的却会因此而退却甚至被同化，譬如一条野狗，无论他对肉类有着多么饥渴的需要，但只要打得多了，便不会再想要了，而昭平却始终坚持行善，即使遭到了无以计数的令人发指的戕害。从他觉得自己不懂她的时候，她便在他心中占了一席之位了，慢慢的常欢被身边嗜杀的部下融为一体，而她则成为唯一。就如常欢当初吸引他的，因为他从未想过世上会有个女人和他一样将杀戮视为无物。
“许下今生，我可让这儿重见天日，阴阳归正。”他诱道。
“天上的是怨气。”他可以一挥手便把云层驱散，一顿脚便让冰川融化，但天上的冤魂们的怨气一日不解，它们飞到哪儿都是祸害。
“怨气也罢，冤气也罢，他们都在等着解脱。”沿着她悲悯的眼神，刑天也抬头看向天空中厚厚的云，几乎要和地面接吻了，沉积了上万年的怨气，除却他一手造成的，还吸引了许多不能解脱的冤魂。
“姐姐，如果你不来救我们的话就好了。”捡梧桐枝的男孩亏欠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样，你就不会被领主欺负了。我们都不想见到你掉眼泪，我的爸爸妈妈都约好了，被杀的时候不掉眼泪也不说一句话，因为如果哭了或者喊了，只会让阁楼上的那些人笑得更可恶。我们没有能力解决他们，但要用自己的方式坚强。”
“那好，从此而后，我就不掉眼泪了。”
“真的吗？当我死的时候也不可以掉哦！”
“嗯，不掉。”
是的，不掉，因为不想让恶人得逞，好人走得不安心，怕他们得不到解脱，离开了人世到了黄泉还心有所挂。
是因为她吗？昭平哀伤的看着厚重的黑云，因为知道她一直强忍着泪，得不到解脱，所以他们才聚集在一起，不去轮回，因为心愿未了。这也是她从混沌中慢慢清醒的原因吧，因为心愿未了，那些等候着她解救的人们还没有得到解脱。
“去吧，让冤魂们解脱，我把今生给你。”不哭，是因为想成全他们，用自己的方式保存着自尊离去，因为彼此有爱，都不远对方痛苦，所以都装得很坚强，大家都在假装坚强，所以大家都得不到解脱。
刑天看着她，她答应了，他却不开心，想起一直以来她都让他不开心，他的嗜杀、他的奢华、他的无情、他的张狂在能轻易惹发常欢欢乐的笑颜的时候，却只得到她充满担忧的注目。
“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他说。
“不反悔。”她承诺。澄澈的双眸却愧疚的垂了下去，让冤魂们解脱，他可知，她也是一缕冤魂。如果他不诓她，当他实现对她的承诺的时候，她也该随着鬼众们离开这纠缠了万年之久的世间。可他终究是要欺骗她的。
“抱我。”他已经要求回报了。
她顺从的抱着这个曾经是她的夫君的男子，他们不是夫妻，却做了夫妻，是要怪他狡诈阴狠还是怪她一派天真，所以始终没有以夫妻的名义叫唤过对方。倒是他身边那名美艳动人，为了报复暂时拱让出刑天之妻的位子的女子和他日夜厮守，“相公”“娘子”的互相叫唤，宫中的仆人也从不把她当做他的妻，西凉的百姓也不，即便是她自己也不。西方有不好的东西在等着她，师傅，我真的遇上了，因为他我连您的忌辰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