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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沉睡了万年

他为什么出现?不知道。

他是来报仇的吗?似乎不是,每一日,他都传给她一股内力,让她的精魄因为他的力量而不再虚弱也不再容易沉睡。

他什么时候才走?似乎……还要停留上好一段日子,自从他要带她飞出冰川,她的身子却因为一股莫名力量的桎梏怎么也离不开后,他便一直住在冰窟,虽不知道那天他说的话都隐含着什么,是不是真的,但身为“主人”,她似乎也不能视而不见的躲起来。只能与他同住在冰窟里朝夕相见。

她已经苏醒很久了,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经虚弱到再也无力剥开云层让太阳的轮廓模糊的现在云幕间,虽然有了他的内力后又逐渐有了吹散天边的云层的力量,但因为惧怕让他发现她对村民们的在乎,而不敢行动。曾经被她医救过的不愿离开西凉的人都会被他找来,抓到她的面前一丝一缕的弄死。所以她不能表现出她的在乎。

厚厚的黑云层将整个天地都掩盖成无日无夜的黑暗,幸而冰川上的雪能透过肉眼看不到的天地间微弱的光发出淡淡的白色,让冰川不至于完全的黑暗。天本是用来给予人们光明的,而今却终年黑暗,反倒要靠地上的雪来照明,天地角色移位,是不幸之兆。

一双坚硬的手将她横空抱起,坐下后,又将她揽入怀里。刑天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也不敢有异色,两张面无表情的脸默默相看了许久,她的眼闪烁移动,但最终不敢将视线调离他的脸。他打算吓死她吗?

终于,他满意了,勾唇微微一笑,在她的额上留下一记吻,才让她把头靠在胸膛,不必再强迫自己面对那张让她心惊胆颤的脸。

“在看什么?每次我出来都发现你对着天空发呆。”

“我,我在想东西。”

“想什么?”

“……”身子僵硬的靠在他的怀里,不敢移动半分,即使他把她的头依靠在他的怀里会让她的身体很不舒服,但是她不敢动。在这么艰巨的情况下,还要想借口应付他,能瞒得过去吗?

“在想……以前的事。”

黑眸一深,他扳过她的身子放到另一边抱着,不再说话。他不喜欢她总是冥想以前的事,那只意味着他在她心里的形象坚固到难以覆盖。

“以前的我,总是让你伤心。”所以才会造成今日的僵局,他该如何才能让她相信他的爱,相信他愿意为他改变,相信杀她尽是一次意外,相信……太多的事,让他都不愿意相信她还会乐意相信他。

她不语,他便当做是默认,其实哪需默认,有眼有耳的人都知道那是事实!抱紧她,总觉得她的身体太冷,冷得出奇,连他都没有遇过,无论是传度法力还是内劲给她,不消片刻便又如从冰块里取出来一样。这样的她不适宜温度,亏得这些云层挡住了太阳,否则,她早该被阳光给晒得灰飞烟灭了。

“以后不会了。”无论她信或不信,他都希望她知道他的心声。

“……,嗯。”这种气氛让她想逃,郎心如铁的他终于知错能改了?别人或许会,但他不会,他不会……这种事连发生在凡人身上都难如登天,更何况他是一个比天更高的神人。

“知道我等你多少年了吗?”他问。

等?在他一掌将她击碎魂神形俱丧之后?

“有一万年了,……”

原来那么久了呀,莫怪觉得这个世界和她熟悉的格格不入。

“常欢死了。这一万年在我身边发生了许多事情,你却似乎刚好相反。当我为非作歹的时候,再也找不到你不屈的泪眼的时候,才忽然发现,为非作歹也什么意思也没有了。不能给我带来欢喜,也不能使我伤悲。一切都是这样,没有你的身影,一切都是无悲亦无喜,无垢亦无净,无生亦无灭。……”

越听昭平的脸色越苍白,因为没有她所以他不作孽,而今她复活了……

“这数千年来我独自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人世的浮沉明灭,直到觉得看够了,便集中精力想你,思念你的音容笑貌,你的菩萨心肠,你的坚贞不屈,你的娇羞与痛恨,你的泪,你的笑……思念了数千年,我才发现你远比世间万物更值得我用心。我又独自居留在少昊山,向南凝望你修真的丹穴山数千年,看见了滴下你形体的凤凰在丹穴山上数生数灭。一次我听说凤凰涅槃时会啼血,便亲自走入丹穴山……”

师父!他不会连她的师父也不放过吧?!安静听着他言语的昭平顿时心中大骇。

“才发现,数千年过去了月枝大仙早已仙化,丹穴山上除了歌鸣的凤凰,遍山的黄金和玉石,只留下月枝大仙的数位弟子。”说到这,刑天停了下来,低头看向怀里的昭平,只见她泪盈满眶,不再和先前那般一直克制隐藏着自己的情感。

低头吃去她流下的眼泪:“你已经不再是凤凰悲悯时落下的啼下的凤血了,你的泪早不复价值,流了出来也没有人会去抢,也救不了人。可是,它每掉一滴就在我心头烫下一个窟窿。你若是存心报复,这倒是个让我生不如死的好方法。”

见她仍是哭,干脆两手捧住她的脸,一张嘴在她脸上随着纵横的泪四处游走,最后见她就是泪流不止,倒身把她压在身下,一面吸去她苦苦忍耐却制止不住的泪,一面安慰道:

“这世上本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即便是神仙又如何,数百年数千年数万年后也都会化成一缕芳尘湮灭在人世间。我本以为自己对你也不过如是,即便是思念又如何,终有一天会逐渐淡忘、看透、不复存在。可是,昭平,一万年已经过去了,我忘掉世间所有的前尘往事,看透世道的反反复复,我一手造下的冤孽也不复存在了,但为什么,对你的思念却始终如一的占据心头,成为我存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美好的事情?

我将自己送入无尽的沉眠中,让梦中到处都充满你的身影。我却依然快乐不起来,因为关于你的记忆是那么的痛苦,我一次又一次的重温旧日,就一次又一次的看到自己曾经种下的冤孽,明白你当初的慈悲。我能体会到慈悲,你相信吗?你终究是成功点化我了。”

是这样吗?点化了他,那他何以又用雪谷下的人命要挟她?

“点化了,就是不再作孽了。”他不懂的。

“是,我不再作孽上万年了。”

刚为师父仙化了而泪流不止的昭平终于停下了眼泪,脸色苍白得可以用来帮地上的雪美白了,因为她沉睡了上万年没有被他发现,所以世间的杀戮少了他一份,而今她被他发现了,是不是表示这世间又要回到过去生灵涂炭的境况?!

“我不是有意招惹你的。”这样的话,她已经在一万年前便不知说了多少遍了,当时他听不进去,现在他可愿意听进去?

“我从南一路往东走,却因为遇到江河泛滥死伤无数,才停留下来为民疗伤治病。后来遇到落大哥,便一路同行,沿着灾民的分布四处救灾助人。我从没想到这一路走去便到了西凉,更不知道那日残害……与农户发生纠结的是你最钟爱的女子常欢。我若早知西凉境内不许他人救死扶伤,便不会冒然出手……”若早知西凉境内有他在等着她,她更应该在一知道自己无意中竟走至西方时早早掉头就走了。早知世上有他,她便不出山了。

“错了,我最钟爱的女子,是你不是她。”他纠正。

她无语。这两三天来他总是有意无意的透露深情,可是已经上过无数次当并为此付出惨重代价的她,还能相信吗?即便是真,她也无法面对他,无法面对那群对着她欢乐生活,始终坚信她会保佑他们平安无事的百姓们!

“往日的种种,我无意弥补也难以弥补。我曾遇到阎王府君,他告诉我西凉境内因为我而惨死的冤魂们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了。昭平,随着你的死去,西凉境内长年刮起了凶猛的白雪,直到把黑色的土地和腐化的尸体都掩埋了,还在继续不停的下。天昏地暗,除了黑色的风刮着白色的雪铺散整个天地便什么也没有了。

我知道它们是为你而来的,当年那些堆积了整座西凉地府的冤魂们都已化作漫天的雪花,遮盖了丑恶的现实。它们不轮回,只是不断的思念你。这种思念是一种力量,我和常欢都为它难以入眠。我无意阻止了,昭平,我不想再阻止你和广袤大地上的老百姓们生生相惜的爱。

曾经不仅一次的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这世间便不至于会落到那般的惨状。可是我不知道又会是另一番怎样的景象。所以我离开了。它们的思念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即使再叫唤上几千几万世,也唤不回你离散的魂。直到加入了我的思念,在我不知觉的情况下我的思念便和这边的冤魂们的思念连成了一片,终究没有在你的魂灵完全泯灭在混沌中的时候唤醒了你。”

是这样吗?它们是因为她才不愿散去吗?昭平举目遥望漫天的黑云,泣不成声。是因为她,西凉是因为她才成了人间地狱的,它们为什么还那么乐意的原谅她,那么执意的相信她会拯救它们脱离苦海呢?

“这里充满了悲伤和哀悼,这里聚集了游荡的魂灵,这里等待着女神的苏醒,天象被云层遮盖住了,是为了保护,啊,太阳啊,当你不再被云层遮盖的时候,便是天下大白的时候!”

村民口中的歌谣再度想起,是它们借以来告诉她的吗?世代口耳相传,那些始终相信西凉会好起来不愿迁离的村民们便是它们的后代吗?为什么,为什么它们依然会相信她,在见沉睡了一万年之后?

“不,不是这样的。”昭平低喃,她不想醒来的,她不想理会的,她不慈悲的,她无能为力,对这被冰雪封盖了上万年的冰川她无能为力啊!

“昭平,昭平。”刑天握紧她不断摇晃的脑袋,强迫她听进去,“你是我用思念凝聚成的精魄……”

“不!”不要相信她,不要逼她,她不是什么女神,不是!她也不想再遇见他!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连逃避都不让我逃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