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妖司正厅内，诸多人员围拢在此，探讨着该如何探明或者围剿两年前那失踪许久的孽障。
毕竟，那等邪物于大唐而言，终是祸患；而靖妖司立司根本，便是为大唐解决这等祸患。
今日一早，高力士便下来传话，说是圣上近日夜不能寐，天天梦见有污糟之物冲撞御座，故而命其速来靖妖司，要司中要员商讨对策，势必要将这孽障于近日拿下。
高公公来时，恰逢李林甫在司内巡视。
一番对话，李林甫知会圣意后，将高力士送回。
而后，其紧急召回司中大部分降妖使以及各阶官员，商讨此事。
至此，便有了如先前所描述的景象。
而此刻，偌大的正厅内挤了诸多人，李林甫安于首座，点玲珑落于次席。
因两位司丞与司正，皆与其他司直一同下到各州办事，故而台面上，除了李林甫与点玲珑外，最大官阶者，便是莫秋这位新任的司直了。
对于此事，莫秋早有了解，但他不是位锋芒外露之人，故而在点玲珑身旁站了一上午，也未曾说过几句话，除了必要的应声以及附和外。
这点，倒令点玲珑颇为满意，毕竟，莫秋的师父是那位陶天凌，而以陶天凌的城府，竟然能教出这等徒儿，当算是奇迹。
不过，这或许与他身上所流之血有关。
毕竟，他可是那个男人，还有那个女人的孩子。
而他在莫秋尚小的时候便见过他一面，那时见了，便早已惊为天人。
而后，便是在长安城外，莫秋与沐晓夏的争端，当真是步步为营，直叫他没有破绽可寻。
直到今日，点玲珑知其早已化妖，而以他对于妖怪的认知，便知道，要做到这等喜怒不形于色的状态，实在是要花费很大功夫。
他也是见过的。
那些道行过了千年，甚至临近万年的妖怪，也难以做到如莫秋这般内敛。
这，便是点玲珑欣慰的地方。
而有了莫秋这员悍将，令他对重新入主靖妖司这件事情，又有了极大的信心。
只是眼下，却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那，便是两年前那场妖乱，所遗留下来的事情。
毕竟，大天狗未死在大唐境内，而洛阳城失守至此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后，更有二人不敌孽障，致其遁走的败绩。
这种种失职，即便将二人脱光了锁路上鞭笞都不为过。
可圣上竟是半分怪罪没有，反而还听信李林甫的话，重用靖妖司，最后，更是将二人推上少卿之位。
只是，也因为陶天凌早已无心权谋，故而洛阳算是就此没落。
也因为李林甫的暗中操持，长安靖妖司不仅迁居新府，其中司众，也是扩充了好几番。
这其中，有入云楼的精英刺杀者，有天策府的精兵强将，更有来自于江湖之中的秘术传承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靖妖司愈发强大，且隐隐，有与大理寺分庭抗礼的意味。
也正是这一点一滴的变化，令点玲珑愈发难以掌控全局，纵使，其是靖妖司名义上的主事人。
靖妖司的任职，一直都是点玲珑最为头疼的问题。
其旧部，除了一个柳中阳，坐了评事之位外，竟无一人能再往上走走。
即便是沐晓夏，有其外公帮着打点，也仅仅只拿了个司狱丞的闲职。
再加上其并非安分之人，每每都是闯出诸多祸事，这令点玲珑不免头疼。
柳中阳虽说于去年升任评事，奈何其能力浅薄，不能与其他评事同日而语，故而在几位评事中，也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其他人便是更不用多说，大多都是不堪大用之人，无法为其所用。
而在其焦头烂额之际，莫秋的忽然来到，令点玲珑见到了曙光。
莫秋入京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面见圣上。
没有人知道，莫秋为何能得到圣上的接见，也没有人知道，莫秋在那一夜，与圣上谈了什么。
众人，只知道莫秋于第二日，便被圣上钦点，成了靖妖司的司直。
对于这份圣谕，自是有人喜，有人忧的。
喜自不必多说，诸如点玲珑、柳中阳这等，在靖妖司呆了许多年的老人，他们，对于莫秋的升任，自然是喜出望外的。
因为，旧部里除了点玲珑外，还从未有人能够爬到那种高位。
忧，也是不言而喻的。
那些日夜研讨圣上君心的人，竟毫无办法猜测出君心究竟倾向谁。
原因无他，便是莫秋原本的名气太小，而他此番又是突然出现在长安城，突然，出现在了靖妖司。
他不代表任何一个党派，更不代表任何一位大人，他与靖妖司，好似毫无关联一般。
就是这样一个人，令原本平和的格局，开始变得不再平和。
莫秋，就好比一颗石子一般，打碎了这镜花，激荡起了水月，令原本清澈着的河水，变得波澜骤起。
也因为莫秋的突然入场，使得长安城各方势力，开始暗中调查；目的，当然是为了深挖这位空降者究竟属于何人，归于何派。
此为别话，当与本章无关，故而不作延伸。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商讨，靖妖司上下，皆未能商讨出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
原因自是因为无人能查明那邪物的踪迹。
也正当气氛凝滞，众人不再言语之际，人群之中，忽而站出一位人来。
此人，便是靖妖司于旧年所任的司评事，卢正义。
卢正义刚过而立之年，生的又是一表人才。
其原本，是入云楼里的暗杀者，用江湖中的话来讲，就是所谓的刺客。
因为表现优异，而又身怀异相，故而被李林甫选中，调任至靖妖司。
经过一年多的磨练，卢正义官拜司评事，从九品上，掌降妖使、录吏数人。
其，也是司中司直的热门竞选者，司中诸多人士都认为，不出几年，这位年轻又有才干的评事定能升任司直。
卢正义自是因为这种种奉承，令他无端生出了诸多优越感，而这份优越感直至莫秋的出现，被生生击碎。
别看其平日里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他心中的小心思，可是多得很呢。
他是不服的，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子，究竟何德何能能够坐稳这个位置。
而现在，他便要让他知道，什么，是官场中的残酷。
“李司卿！”卢正义躬身作揖，对着堂前的人说道：“孽障胆大，竟敢扰乱圣梦，其罪当诛，属下卢正义，定当为圣上，为李司卿肝脑涂地，将那孽障除而后快。”
卢正义这番话，说是为了圣上，实则是为了李林甫。
故此，这顿马屁也是妥妥帖帖地拍在了李林甫的屁股上。
李林甫对此也是颇为受用，虽然其心尚且不会被这番恭维所蒙蔽，但恭维话，谁又会不喜欢听呢！
“卢评事且先起身！”李林甫对着卢正义抬了抬手，示意要其撤了躬身之礼，而后继续道：“不知卢评事可有探寻这孽障的方法，好为圣上，讨了这邪祟的性命？”
李林甫边说着话，边朝着点玲珑身边看去，而后，又将目光收回至卢正义身上。
二人四目相接，略一交换眼神，卢正义便心领神会，随后答道：“那是自然！”
之后，其便走到莫秋身旁，随后对着莫秋作揖，并转向了李林甫，朗声道：“众人皆知，莫司直面圣，而后便空降我靖妖司，可见圣上用心良苦，知我靖妖司对此孽障束手无策，故而才钦点神兵天降，助我靖妖司降此孽障！”
之后，其又转向莫秋，躬身后，再次朗声说道：“望莫司直神通大显，助靖妖司降此邪祟，还圣上一场清梦！”
至此，众人可算是知晓这卢正义打着的好算盘。
拉着别人一同为其自己做嫁衣，此举虽然无耻，但不失高明，而这些人也开始明白，眼下，也正是他们表明忠心的最好时机。
故而，在卢正义说完之际，多数人皆朝着莫秋拱手，而后附和道：“还望莫司直神通大显，助靖妖司降此邪祟，还圣上一场清梦！”
莫秋不免觉得好笑。
这个卢正义看着人模人样，其内心，却是肮脏如斯。
他本不想擅自跳入这政治漩涡；按他原先的推算，他会身处柳中阳的身后，运筹帷幄。
但既然有人将其推入，故而，也由不得他不接了。
待到众人附和完毕，莫秋略过卢正义，站到堂前，对着李林甫大声回道：“既然靖妖司诸多豪杰都对这孽障束手无策，那便只能由区区不才接下此事；毕竟，不才身处靖妖司，自当为李司卿，为靖妖司，为圣上的大唐，献出一份绵薄之力！”
此举不卑不亢，不阴不阳，令李林甫听不出其中的意思，而正当他想接着问询之际，堂下的莫秋却是再次说道。
“只是，不才初至长安，手下无人可使，唯请司卿抬爱，赐在下些许人手，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见了那孽障的面，也好多给它来上几拳不是！”
李林甫听着莫秋要人，当是欢喜。
他不清楚莫秋归属何人何派，也不清楚圣上将其安插在靖妖司的意图何在，而在莫秋身边安插自己的人手进行调查，当是眼下最重要的举措。
方才，他还纠结该如何安排人手，没成想这莫秋竟自己撞上门来。
而正当李林甫想亲自为莫秋安排人手之际，这莫秋竟是再次开口，对他说道。
“不才在这靖妖司无半分根基，故而，只想要与正午时分，进这正厅的第一个人，不论他是谁，都望李司卿能让其为我所用！”
说完，莫秋还深深做了一揖。
这要求并不算过分，故而李林甫只得应下。
可令他奇怪的是，为何方才莫秋的语速语调都不算快，可每每到他开口之际，却总觉如鲠在喉一般，无法说出口。
而这也直接导致了他错失良机，未能将自己认定的人，安插到莫秋身旁。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眼下，离午时，尚且没有多少时间了。
而在漏刻博士唱过时辰后，厅堂外，竟然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
女声稍显轻快，看样子，应该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而后，女声便戛然而止，随之取代的，便是吧唧吧唧的吃食声。
不多时，正厅大门前出现一位蓝衫少女。
少女背着一个粗布麻袋，嘴里，还塞着一大口饭。
除此之外，少女的手上，还拿着两个饭团子，看她的样子，应当是饿极了。
饭团子，自是大口嚼着才好吃，而少女便是这么做的。
只是，其在看到正厅内齐刷刷看向其的眼神之后，忽而察觉自己出现的可能不是时候。
而后，少女便想着转身离去，只是堂前坐着的那位大人怒而起身，对着门口站着的少女破口大骂：“哪里来的没规矩的小贱婢子，怎敢在人前现出这副德行？”
李林甫自然生气，一个贱婢，怎敢前来此处？而且，吃相还如此没有体统。
莫秋见到来人被堂前之人迁怒，并未有所慌乱，因为他知道，会有人站出来，为那少女说话的。
事实也是如此，原本一直缩在莫秋身后的卢正义，看到李林甫怒火中烧时，竟是未加思索地便走上前去，而后躬身作揖，说道：“还望李司卿莫要生气，来人是下官手下的降妖使，名唤：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