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
莫秋看着眼前的诗句，兀自呢喃。
今日，是他失踪两年多后回到大唐的第二天。
没人知道他这两年来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是何时回来的。
只知道他一回大唐，一回靖妖司，便直升司直之位，且还是圣上亲自钦点。
今夜，莫秋正伏在靖妖司居舍内的案头上，看着眼前的诗句。
忽而，门口传来了敲门声，莫秋应声，便见着有人推门进来。
来人是桃子，挑着夜灯红着脸，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莫...莫郎，我...我...”
桃子我了许久，还是未敢说出想说的话，倒是莫秋，也不急着帮着解围，就这么看着她，兀自笑着。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桃子第一次这么叫他，即便是昨天夜里，如此情浓之时，桃子也羞于这般叫他。
莫秋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羞赧的桃子。
两年多了，他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她。
这两年来，天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度过的。
不过还好，他最终还是回来了，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不光如此，在那岛里的两年，令他的修为也精进了不少。
现在的他，俨然是一只有着三千年道行的大妖狐，如若不遇上大能者，一般降妖者是没有办法看破莫秋的狐狸真身的。
毕竟，他在东瀛列岛呆的这两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
莫秋不忍桃子杵在门口，虽然这幅样子很可爱，但他还是招呼桃子先行进来。
桃子见莫秋向其招手，提溜着食盒就进了门。
她本就已有两年多未与莫秋见面，而昨夜初一见面的二人，便在街上忘情地激吻。
事后，她才忽觉羞赧，整个人于今日都是懵的。
而当听到今日靖妖司所下任书，圣上李隆基亲任莫秋为靖妖司司直时，桃子心中的喜悦之情，简直就是溢于言表。
这可是比她初任降妖使还要大的大事。
故而，今下傍晚一下工，她便立刻寻到餐馆处，请着炒菜师傅做了几个小菜，点了一壶好酒送到莫秋房里。
她倒是也想给莫秋点些大酒楼的饭菜，可就她那点微薄的工钱，不光要等着还那个凶神恶煞的代理师傅，还得想着还这些年欠出去的人情。
就那几个买菜品的银钱，也是她厚着脸皮跑到账房那儿，磨了老半天也不肯预支给她。
最后，还是在卢正义的打点下，账房才肯预支给她那么一点点工钱。
虽然菜色不算很好，但这毕竟是她的一番心意，而且莫秋应该也不会介意这点小事。
事实也当是如此，莫秋让桃子进门后，便推开了桌案上的案牍，接下了桃子递过来的食盒，将里面的菜品一一拿出，而后大快朵颐。
他原本就已许久没有尝过家乡的味道，再加上其专心看着卷牍也饿了一天，故而眼下的饭菜是最合他胃口的。
再者说了，他有意无意打探过桃子的境况，故而也清楚桃子的钱袋里究竟有多少铜钱在。
现在，她有心为他准备了这一桌子饭菜，他又怎会挑口？
虽然莫秋许久未见桃子，奈何他皇命在身，故而昨夜在那匆匆一吻后，立刻便动身去了皇城复命。
今日一早，桃子要去寻街，而他则忙着处理其上任后的各种杂事，以及看些两年内靖妖司所积累下来的案牍。
故而忙到现在，也未进过一口饭，眼下，自是饿的时候。
也属实是他为人文静，即便饿极了都不如他人一般狼吞虎咽，这般文静的吃相，也着实叫桃子有些自愧不如。
要知道，若是她饿了一天，即便吃饭的时候不是狼吞虎咽，那也肯定没有如莫秋这般好看的吃相。
而她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莫秋了，今日终于见着她心心念着的人，自然是要多看一会儿的。
故而，桃子就跪坐在桌案前，手肘撑着桌案，双手则撑着脸颊，就这么痴痴地看着他，直到莫秋问话，桃子才算回过神来。
“桃子，桃子？”莫秋眯着眼微笑着，拿手在桃子眼前挥了挥。
“啊，啊，我刚没听见，吃完了嘛！”桃子有些羞赧，不过总算是回过神来。
莫秋摇了摇头，继续吃着碗里的菜，而后吞咽，说道：“刚才你在门口时叫我什么？”
桃子一听莫秋的问话，当即便红了脸，而后用细小如蚊虫的声音回答道：“如果，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这么，不这么叫了...”
桃子一边说着，一边将脸往下埋去。
而为了不让桃子把脸埋到地下去，莫秋伸出手来，点在桃子的下巴处，并慢慢将其托起，直至二人四目相对。
莫名的火花在二人眉目间摩擦碰撞，这使得莫秋不免有些心潮澎湃。
虽然他很想将桃子抱在怀里，再次体会一下昨夜的那份酥麻感觉，但理智在告诉他，他还有事情需要做，而且，是非常迫切的事情。
这件事情关乎其远在洛阳的师父陶天凌，以及现任长安靖妖司少司卿点玲珑的升降调任问题，故而他不想因为桃子分心，至少，不应该是在今天。
收拾好桌上的残局，莫秋领着桃子出了门，随后将其送回了她所住的居舍后便回了。
只是在临走前，他要桃子切记，务必于晌午时分再回靖妖司，不得早到或是晚到，且必须是独自一人。
对于莫秋的要求，桃子自然是满口应下，不过，她可能会因此而吃不上司里提供的便宜午餐，这点倒是令她颇为难受。
要知道，她本就囊中羞涩，今夜又为了给莫秋准备这一餐而预支了当月的薪水，若是再不节衣缩食，怕是下月又要靠着他人的接济度日了。
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连莫秋不在的日子她都挨过来了，还怕过不了没钱的日子吗？
带着这个念头，桃子挥别了莫秋，先行睡下了。
回来的路上，莫秋走在漆黑的长廊中。
洛阳自比不了长安这般排场，再加上有李林甫在暗中操持，故而这靖妖司的司府，比之原先又扩大了不少。
而眼下，李林甫想拜相的心，早已是路人皆知。
加之圣上态度暧昧，令朝中大臣不由纷纷站队，这也使得敢于直谏，奈何根基不深的张九龄的相位愈发不稳。
更为重要的是，因为安禄山一事，张九龄频频得罪圣上；而圣上不知是真的昏了头，还是惜才故意为之，屡屡不听张九龄的劝告，也因此，圣上对其怕是早有嫌隙。
莫秋是知道的，李林甫这奸猾小人，善用权谋，往日里，他也没少在圣上面前，说着靖妖司的种种不是。
而在今日，其在兼任靖妖司卿后，又大肆宣扬靖妖司的重要性，还向库房点了诸多珍宝，多送往靖妖司，说是什么降妖除魔的物件。
莫秋会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
降妖除魔？
真是可笑。
那些东西，除了能换些元宝外，想来也是没什么其他的用处了。
比起宋相，这位李林甫所做的事情，当为奢靡，若是让他这样的人得了志，怕是这大唐也得如他一般，变得乌烟瘴气了。
奈何莫秋心有余而立不足。
现在的他，虽说荣登司直之位，但说破大天，也就一个从六品上的官职。
这个官职，若是下到州县巡游，怕还有些权利，但当真在这皇权通天的长安城，真的是如泥牛入海般翻不起一丝波澜。
若有必要，他会多多接触太子，毕竟在那位大人的眼里，太子李瑛，算得上是大唐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了。
可太子一党被圣上拿捏，怕是也难成事，当真是叫莫秋头疼的很。
其实，他对皇权更迭本无兴趣，毕竟以往的靖妖司，根本无法接触到如此核心的党派斗争。
只是，随着李林甫等一众奸滑的介入，以及圣上初心被蒙，致使大唐奢靡之风日渐盛起。
昨日他身至长安之前，早已去了一趟东都洛阳，在那儿，他见到了那位行销立骨的耄耋老人。
一番长谈后，莫秋应下了他的托付，而后，其便是怀揣着这份托付，来到了这京师长安。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现在身处大唐，点玲珑、陶天凌，更因当年的孽障未除而被李林甫任意拿捏，故而，莫秋也是不得不踏入这趟浑水的。
最后，其就算什么人都不管，也不能不管只身一人在这靖妖司内的桃子；他放心不下如此单纯的一位少女身处这险恶的靖妖司内，才会想方设法成为靖妖司的一员，好以自己的方式来保护着她。
不过，现在的他并非出世之人，而是入世之妖，故而，顺应时局，也是比较明智的举动。
再者说了，若是他也能身居高位，那便势必能够保她一世平安。
莫秋摸了摸已经不怎么发烫的手腕。
这许久未尝的滋味虽不好受，可却有着一股莫名的心安，也不知道桃子她，是否与他一样所想。
清风徐来，带着一股花香，莫秋知道，那是从远处坊市随风而来的。
深吸一口气，更好似提神不少。
两年多的历练，令他早已没了朝夕的概念，再说他本就是妖，夜晚，本就是属于他的天地。
只是，风声骤起，随风而来的却并非落叶，而是那一股，未知的危险。
几道银芒一闪而过，莫秋闪转腾挪，悉数避过，而后，其看向银芒落点，发现那些墙门木壁，竟泛起阵阵黑烟。
看来，有人不太欢迎他呢。
只是，四周围早已没了声息，看来，刺杀他的人，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莫秋眯起眼睛，肆意散发着身上的危险气息。
他知道，那人嗅得到他的气息，纵是那人早已远去。
警告他？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
莫秋收回了外放的气息，而后继续，朝着自己的居舍走去。
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