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唐逸宁,在我看来已算成功了一半,只要不让前世的事重演,我来这一回的目的便达到了。
只等那个火灾之后,如果能保得人人平安,我就是不能回到我的世界去,也大可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过完下半辈子。
跟这鬼气森森的萦烟共一个丈夫……
还是免了吧!
别说唐逸宁不是颜翌宁,就是他又怎样?
这齐人之福,他想都别想!
更别说让我卷进这让我下辈子都太平不了的妻妾争斗了!
不管唐逸宁曾和叶儿亲近到什么地步,如今我对他视若陌路,可怜这个斯文公子,自然也没法和我太过亲密了。
于是,这晚我的新住处还算清静,唐逸宁和杨轻蕊早早便离开,只留了一个叫十六儿的侍女服侍。
因她在家中排行十六,便被换作了十六儿,据说她原来就和我交好,算是唐逸宁房中比较贴心的大丫头了。
可房中虽清静,我的睡眠却不安宁,甚至比在刘府更不安宁。
这些天我不再做任何关于萦烟经历的梦境,可睡得依旧不踏实,常会一身冷汗惊醒过来,醒后也记不得具体的梦境,只觉阵阵心慌意乱,走投无路的哽咽,久久堵在喉间。
我把这个归结于相隔五百年水土不服,以及那七天噩梦的后遗症。
回到唐府的当天晚上,我居然一夜几次被梦境惊醒,遍体生寒。
隐隐约约,记得梦的轮廓。
不是孤身站在悬崖边,一脚踩空,便是被扔于旷野,寒冷的野风呼号中,只有我自己无助而压抑的哭声,远远近近地,一遍遍在夜色里回旋……
给这么一闹,人就特别没精神,睡到九十点左右起床时,还是头晕脑胀,手足阵阵虚软无力,倒与当日和萦烟争夺身体控制权时的疲累很像。
与现代人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古人早睡早起的生活习惯。
十六儿一边拿来青盐和清水给我洗漱,一边笑道:“姑娘,你可醒了,大公子和杨四小姐可派人过来问了好几次呢,就担心姑娘这些天是不是累坏了。”
我懒洋洋道:“我一向起得晚,习惯了。”
十六儿正为我收拾床铺,闻言手上顿了一顿。
我立刻意识到我现在是明代的叶儿,而不是后世的叶皎,忙笑道:“嗯,是不是我以前起得很早?”
十六儿点头道:“是啊,大公子在国子监读书时,姑娘天天陪着他一早就起来呢!只除了……”
“除了什么?”
十六儿有点惶惑地答道:“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姑娘上次离开唐府前,身体似乎不大好,也不肯吃药看大夫,起得就迟了,可把大公子急坏了。”
身体不大好?是怀孕的缘故吧?叶儿不肯吃药看大夫,自然是心知肚明了。
可唐逸宁会为叶儿请大夫,难道并不知道叶儿有孕?
叶儿又为什么不明着告诉唐逸宁,她怀上了他的孩子?
古时的规矩,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特别像唐家,唐逸宁这代才弟兄二人,若是叶儿生下了唐家长孙,就是没法成为嫡妻,其地位也已稳如泰山了。
却不知在属于叶皎的那部分记忆进入这具身体后,原来的叶儿的记忆,又跑到哪里去了。真恨不得将她揪出来问个究竟。
用细软的棉布擦净脸上的水珠时,又听得十六儿说道:“公子也奇怪,这阁楼才收拾得齐整,门匾也是新的,干嘛刚刚又让人换了块来?好好的叶心阁,改成叫叶白阁了……”
我正散着头发先端了桌上的香米粥喝着填肚子,闻言差点呛到气管里去。
扔了碗,我冲到阁外,去看给换成的什么“叶白”,却在看到那沉凝温柔的两个绿字时,差点惊呼出来。
叶白?
若是后世的丁绫看到,只怕要笑得背过气去。
那氤氲了满园春色,带了未干油粉特殊光泽的浓郁翠绿,分明勾勒出了“叶皎”二字。
女子无才便是德。能认识几个字的十六儿,大约已算是侍婢中的才女了。何况,她也没全错,至少认对了四分之三了。
可是,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后世的姓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是巧合,是缘份,还是有人和我一起来到了明代,告诉过唐逸宁,我本该叫叶皎?
正在拼命地揉着自己眼睛时,后背轻轻一热,有温暖的鼻息扑在脖颈间,煦和得如同此时的阳光,透过树荫细细筛下,柔软了其中的炽热,变得明亮而通透,让我禁不住地向身后那结实的胸膛靠了一靠,仰一仰头,便看到唐逸宁极清澈的眼,在阳光下不着痕迹地用点点细碎的光芒,传递着某种极深沉的情感。
“不用叶心,便用叶皎,好不好?”
他温柔地问,双臂无声地环住我。
这感觉熟悉而美好,让我隐隐地冀盼,希望他能是那个只记得叶皎的颜翌宁,或者,变成那个眼底只有我的唐逸宁。
暗自叹口气,想起萦烟为这个男人疯狂了五百年,我决定还是不要冒这个险恶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