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一揉腰,我皱眉坐起,望向唐逸宁时,他正飞快地拽出某只大衣箱,然后从中摸出一只小小的螺柜,在地上只一摔,当日从刘瑾府中带出的珠宝金饰顿时四处滚落,在莲纹青砖上变幻着美丽柔和的辉芒。
“我一直奇怪,你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我没给过你,杨轻蕊出门在外,也不可能随身带这么多值钱的东西。你说你在客栈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却记得好好地收藏着这些珠宝,从不诧异它们的珍贵,也没对它们的来历表示过一星半点的猜疑。我总想着……我总想着……”
唐逸宁浓浓的眉在颤抖,纠结作一处的,除了愤怒,还有屈辱,“我总想着你必是气我另娶他人,一怒在外做了出格的事,换来了这些东西。是我负你在先,你出门在外无依无靠,便是一时失足,也怪不得你,只要回来了就好。谁知……谁知你竟是用孩子来换的!”
原以为我藏的时候很隐蔽,没想到他对我这般留心,一早就发现了,还想到了那方面去,难为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久不动声色,依旧将我捧在手心里珍宝般爱惜着。
“我没用孩子来换。”
眼看他横眉冷对,我只得解释,“我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醒过来时,便在刘府,并没有任何关于叶儿的记忆。我追问了很久,只是听说叶儿自愿奉出了胎儿给刘老夫人入药养生,走的时候他们又给了我这些珠宝。可我一直不知道,叶儿为什么肯把胎儿奉出……”
“啪……”
话未了,面庞上已是狠狠一记耳光,将我打得一阵眩晕,跌倒在床上。
唐逸宁缓缓伸回手,却又用手指举向我,满眶的泪水掩不住愤怒的火焰流曳涌动。
他沙哑在低吼:“我的孩子……入药……养生……叶儿,你是不是人?”
耳中嗡嗡响着,脸上火辣辣疼着,终于也激起我的愤怒。我猛地站起身,叫道:“并不是我奉出了胎儿!”
“不是你是谁?”
唐逸宁反问,目光灼然,如要将我熔化。
我一呆,奉出胎儿的是叶儿。
可叶儿不就是我么?
她和我拥有同样的生命底蕴,只是在莫名的命运变幻中,不小心遗落或者删改掉了部分记忆而已。
可我同样不明白叶儿为什么奉出胎儿啊!
唐逸宁听不到我回答,脸色由通红转为铁青,哼了一声,拂袖便要离去。
我忙叫道:“你去哪里?”
唐逸宁冷笑:“自然……去找肯为我生下孩子的女人!”
我大怒:“你敢!”
我和杨轻蕊虽是一样的大咧不羁,可细辨下来,性情相差还是颇远。她受尽娇宠,行事颇是任性泼辣,敢作敢当;我一向懒,甚至懒得和人吵架,原来的人缘便很不错,后来给美人镯一搅和,跑到异世来解冤散仇,更是多了几分洞澈世事的的宽容,因此一向待人和气,几乎从不曾和人争吵过,突然这样高声怒吼,连唐逸宁都顿住了脚步。
他转过头,又羞又恼地瞪我:“你认为我不敢么?”
我站起身,走到他跟前,狠狠地盯住他,一字一字清晰说道:“如果你敢去找别的女人,我们从此便桥归桥,路归路,一刀两断!”
唐逸宁瞳仁收缩,火焰突突跳动:“你……你……亏我还以为你有器量,居然如此心胸狭隘!”
“那么你就感激上苍吧,至少目前我还能够对你的多情做到心胸狭隘!如果有一天,我有那样的器量容忍你找别的女人,你对我可就没有半点存在的意义了!”
我怒目而视,言语顿挫,绝对能让他意识到,我并不是玩笑。
我有我的底线。
这个三妻四妾的时代,我可以容忍他有名义上的其他妻妾,却不可能当真接受他有别的女人。
这与器量无关,却关乎感情的唯一。
唐逸宁盯着我的眼睛直眯起来,窄窄的一道,尖锐得和针尖一般。
慢慢地,他曳紧宽大的湖色纱袍,一步一步往后退去,却被身后的朱漆瑞兽门槛绊着,趔趄一下,差点摔倒,这才稳一稳身形,转身往外走去。
我摸了摸依旧烫痛的面颊,只觉他那般决然的离去,仿佛更狠厉的一巴掌,直接拍到了胸口最脆弱的部分,更是疼不可耐。
掐紧花梨木圆桌上的精绣梅枝的桌面,捏紧的拳头颤抖片刻,狠命一扯,桌上的花瓶茶壶哗啦啦倾倒在地,碎溅于四处,与尚在地上乱滚的珠宝混作了一团,狼藉不堪。
用力吐出两口浊怒之气,我心底略平静些,转身站起,打开几个箱笼,开始收拾衣物首饰。
唐家虽然舒适,但我不想因此而委屈自己,去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心上人——即便已长在心上,我也得将他剜去。
繁冗的衣饰全丢下,只挑了几件便于行动的普通衣衫,再在地上胡乱拣了些珠宝,包了几锭金银,算计着应该够我在市井之地用个大半辈子了,我将那包袱一扣,拎起往肩上一甩,大步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