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
萦烟妆容整齐,淡香袭人,微笑之际更是神清韵秀,月下菡萏般清艳绝伦,谈吐也是优雅,绝无风尘气息,“宁哥哥在屋里等你,怕是有事,所以我见妹妹不在,坐了一坐,便出来了。”
她迟疑了一下,微蹙了眉,凝视我道:“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来不太开心。”
“哦,那我们进去瞧瞧吧!”
我到这里也有几个月了,至今没见过唐逸宁发脾气是什么模样,也没把萦烟的话放在心,顺口邀请着萦烟。
“不必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萦烟还算知情识趣,明知唐逸宁想见的只是我,并不曾讨嫌地趁唐逸宁在这里时多作停留。
目送萦烟离去时,空中飘着隐约的香气,极清,极淡,细嗅处却又闻不出,正是她自己调配的胭脂香气。
到底她也存了心,时时刻刻不忘向我表明,她的胭脂自己也一直在用着,绝不会有毒。
淡淡笑一声,走回屋子中时,十六儿刚刚挑亮灯芯,一边对我挤眉弄眼,一边指着卧房,压着嗓子道:“大公子不太对劲呢!我怎么瞧着像吃错药了?”
我一惊,忙进去看时,才觉得萦烟形容的“不太开心”委实太过斯文,而十六儿形容得还算准确。
说得更准确点,唐逸宁应该是吃了炸药,随时准备将人炸到血肉横飞的炸药。
只见他胸口一直在起伏着,似在极力压抑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某种情绪,只是压在窗台上的双臂紧绷着,手指用力处像要将木制的窗架掰断。
他未系冠带,乌黑头发散落着,居然显出怪异的阴沉,几缕额前的发丝更是不安缭动,看来快要被他眼中奔腾的烈火灼着了。
其实我和杨轻蕊的观念差不多,都认为太温柔的男人没什么个性。
但个性,其实也可以用诸如偏激、暴躁、残忍、冷酷、懒惰之类的词语来代替。
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可此刻,我觉得还是不坏的男人可爱太多了。
我当机立断地打算出去转悠一圈,等他的“个性”消磨掉一些再回来。
可脚后跟还没来得及抬起,便听唐逸宁沉闷地喝道:“叶儿,你给我进来!”
慢慢呼出一口气,无视屋中紧张得让我周身冒起粟粒的诡异气氛,我一边解着外衣,一边走到他跟前,亲昵地摸了摸他通红的面颊,轻松地笑了一笑:“怎么?喝酒了?我给你倒杯茶醒醒酒吧!”
“我没喝酒!我没醉!”
他压着嗓子,侧目剜过我,眼光竟如刀锋般锐利。连后世脾气远不如他的颜翌宁,也不曾用这样尖锐到让人心尖都疼痛的眼神瞪我。
我便不说话,自己翻过茶盏,提壶倒了一盏茶,托过茶盏,慢慢地喝着,等待他的下文。
“你……你还能这般安稳地坐着!”
我的冷静,竟让唐逸宁更不冷静。他几乎是咆哮着,一箭步冲过来,夺过茶盏,“噼啦”一声,竟将一满盏茶泼了我一脸。
茶水并不烫,差不多和泪水一般的温度,滴滴嗒嗒顺面颊滚落,洇湿了前襟,慢慢渗入单薄的细纱中衣,凉凉地粘在肌肤上。
房中有片刻的寂静,连外屋也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估计连十六儿也远远避开了,不敢轻捋虎须,由我一人面对这前所未见的狂风骤雨了。
“你疯了?”
我也不动怒,抬起脸,由着茶水湿漉漉地流淌,淡淡地望向那个异常狂躁的男子。
这种狂躁,倒也不陌生。
素常我没心没肝,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常让颜翌宁这般抓狂,却远不如如今这般暴怒得形同疯狂。
“你才疯了!”
唐逸宁狠狠将茶盏掷到地上,看它“啪嗒”一场碎片四溅,怒意不减:“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打掉我的孩子?”
胸口猛地抽动了一下,生生地疼。
似乎不仅为唐逸宁的指斥,也在为那个失去的孩子痛心?
我辨识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只是下意识地只想落泪,又一如既往地不想落泪,只想继续笑着,笑着面对所有的痛苦和不堪回首的那段经历。
我果然还能逼出一抹笑意,甚至能从袖中抽出丝帕,将脸上的水珠擦了一擦,才侧头问道:“阿宁,你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唐逸宁冲过来,晃着我的肩,吼道:“我只问你,你有没有打掉我们的孩子?”
我微笑,努力做到四两拨千斤:“你难道不知道,以前的事我很多记不得了,又哪里知道有没有打掉过孩子?”
唐逸宁气怒,指上的力道抠得肩胛骨阵阵痛楚:“难道你把在刘瑾府里打胎的事忘了?可他家府上的执事却把你记得牢牢的!要不要我拿出东西来,好好提醒提醒你!”
他的手臂猛地一松一推,我顿时身体飘起,一跤往后摔了过去。
背脊落到实处,居然没怎么疼。
定了定神,才知唐逸宁果然还不致疯得失去理智,只将我顺着敞开的幔掷到了床榻上,有一层夏日薄薄的锦被垫住,消去了部分力道,不致伤痛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