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轻蕊曾提到她吃海鲜会脸上发红发痒,应该就是过敏后出现的荨麻疹;我这副前世的躯体似乎也是过敏体质,初来之时,廊下数株金边瑞香开得正好,我不过站在那里多闻了片刻花香,身周也散散碎碎长了不少疙瘩,因此急急让人将花移走,涂了几天药才恢复过来;所以若说我因看花过敏,一点也不奇怪。只是这种症状也太夸张了吧?
大夫搭脉好一会儿,才答道:“小姐症侯,风热袭表,肺卫失宣,应该就是风热型的急性荨麻疹了。只是小姐体质特殊,发作得就厉害了。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到这种巨大荨麻疹。小姐得尽快用药调理,内服外敷针炙都不能少,最重要的是,必须立刻找出小姐得病的源头。小姐面部已经水肿,若持续不消肿,必定会引起面部充血溃烂,若水肿蔓延至咽部,引起呼吸不畅,则可能因窒息而……而……”
“还不去下药抓药?”
杨轻蕊打断那老大夫的话,脸庞已涨得通红,不知是因为怕还是因为怒。
十六儿已转过头,四处在寻可能导致我病因的东西,把房中的几处插花全扔了出去,又将玉鸭香炉灭了,连香炉令人送出去清洗,然后将眼睛望向上妆台,取了个布兜,把妆台上的胭脂花粉并粉扑一一装入布兜中。
抓到萦烟送来的胭脂玉匣时,她的手一顿,惊诧地望向杨轻蕊:“四小姐,今天我们姑娘用的……不会是这种胭脂吧?”
杨轻蕊点头道:“怎么了?那种胭脂膏子看来挺好啊!”
十六儿将那玉匣转来转去地看着,迟疑道:“可是……可是姑娘从不用这匣胭脂……”
我越发地头晕,但心下还算明白,苦笑道:“先收起来,以后再说吧!”
下意识地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并不想因此便断定是萦烟害我,与查找真相相比,更重要是保住我的脸和我的小命。
杨轻蕊却在追问:“为什么叶儿不用这个?”
“这个是……是少夫人送来的。”
“少夫人……”杨轻蕊不顾有粗使丫头就站在门外等侯吩咐,已经咆哮起来,“我早上用时,你怎么不说?”
十六儿委屈道:“早间急着要走,我一时也没想起来……”
杨轻蕊气急败坏抓过那白玉匣子,拧开,想闻,忙又扔到一边:“先收着,等大夫给叶儿看完了再说。如果是她,哼……”
她没有说下去,忙忙地要水洗手,显然担心自己也得病了。
可她早上帮我敷胭脂时,手上也曾触碰到膏体,就和我当日曾用胭脂涂在腕间,并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这时大夫已经把要熏蒸的药备好,却是端了药炉在房中,一边小炭煮着,一边熏蒸我肿大的脸,感觉和现代的蒸汽美容有点相像。
可中药煮开时的气味,实在没法让我当成蒸汽美容那般去享受。坐不上片刻,我都快给熏晕了,如果不是十六儿捏着鼻子扶我,说不准我真的熏倒在地上。
可就是熏倒在地上,我只怕还是不会忘记去挠痒。可怜我容貌并不出挑,就皮肤比一般人稍好些,这样给又熏又挠,留下一堆的疤痕来,真不用出去见人了。
脸上满是褐色的雾水凝结时,外面又送来要内服的荆防四物汤。
我有气无力地问:“可不可以只外敷,不内服?”
大夫摇头晃脑地说道:“不行啊不行。姑娘这症侯委实太重,这血热受风,必须疏风凉血,以辛凉透表,宣肺清热,而老夫所开方子,内服外蒸的,全是对症的防风、荆芥、蝉蜕、赤芍、牡丹皮、地肤子、乌梢蛇……防风味辛甘,祛风解表,荆芥辛而微温,解表散风,透疹,消疮,止血……”
他的话没完,我闭着眼,屏着气,一气将药饮尽了,差点被那种苦涩将胃液都给逼出来。
可我宁愿苦死,也不愿听这老大夫摇头晃脑念他的药经。
天知,地知,我叶皎此时是多么怀念那属于我的时代。
打一针,顶多挂吊一瓶水,只怕立刻可以止痒消肿,毕竟大部分的荨麻疹发得快去得快,要不了人命的,哪里犯得着这么折腾?
服的药中显然有令人嗜睡的原料,我终于再受不了继续熏蒸,卧在榻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模糊之中,只听杨轻蕊又在追问大夫,那匣胭脂有没有问题了。
又是一堆很专业的中药名词,成了良好的催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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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逸宁、唐逸成兄弟在户部听闻此事,赶回府后,都是朝服没换,便冲到我房中。
其时我正处于半睡半醒间,接受大夫的针灸,头部、脸部、脖颈和腕掌间给扎得像刺猬一般。
迷糊间见到唐逸宁一脸震惊的面孔,我下意识地避过脸去,不经意般咕哝道:“这几天你住萦烟那里去吧,别对着我吃不下饭……”
唐逸宁一言不发,转身离去。透过肿成一线的眼睛,隐约感觉到他的面色很不好,连脊背也很僵硬。
唐逸成却只默默坐在我榻边,许久,许久,轻轻地执了我的手,叹道:“叶儿,叶儿,怎么会弄成这样呢?怎么会弄成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