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儿也在一旁咬牙切齿,“一见叶儿姑娘就损她曾经是个侍女,也不想想,她自己原来是个什么东西!”
“轻蕊,别这样说!”
唐逸宁的喝止低沉有力,“想来,是萦烟叫走了十六儿,刚好给了有心人可趁之机。以萦烟的品行,尚不至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的品行?”
杨轻蕊鄙薄地斜睨着唐逸宁,“唐大哥,你被这女人迷晕头了吧?也不想想,自从你结交了她,你们唐府出了多少事!我姐姐待你一心一意,也只盼你一心一意待她。你明明答应了我,答应了她,哪怕一时没法娶她做正室,也绝对不会另娶他人骑到她头上来。结果呢?你和这女人纠缠不清,害得她几次想不开,最后还一走了之。可笑我当时还信了你的话,以为你真的和女人没什么,还帮你劝着姐姐,甚至如今,趁着她什么都不记得,还瞒着她当日的约定,准备让她接受萦烟,让你享这齐人之福!”
原来,这就是他们隐瞒着我的事?
叶儿也着实不简单,小小一名侍婢,不但让唐逸宁这样的贵胄公子应了独娶她一人的承诺,还赢得杨轻蕊如此的爱护,平时只是直呼叶儿之名,当着唐逸宁,却是一口一个姐姐,拿出娘家人的立场维护起我来。
唐逸宁站在窗前,怅然望着遥远的天际凝望,许久,才压抑着嗓门说道:“轻蕊,你也知道的,唐家欠了萦烟的。”
“唐家欠了萦烟的,难道我姐姐也欠了她的了?她一个孤身女子,无故在外流落了那么久,天知道吃了什么样的苦,回来还要受这样的算计!”
杨轻蕊凌厉地指责着,一层雾气般的轻纱,并不能掩住那张俏丽的圆脸因愤怒而发的红晕,“何况真是唐家欠了萦烟的么?如果不是你自己色迷心窍多管闲事,怎会得罪刘瑾,祸及全家?”
唐逸宁这辈子的性情还真好得出奇,差不多给杨轻蕊指着鼻子在骂了,居然也不发作,只是深深吸了口气,苦笑道:“轻蕊,刘征义要强抢萦烟,萦烟向我求救,如果我坐视不理,还算是个读过圣贤书的人么?”
杨轻蕊哼了一声,道:“刘家横行又不是一天两天,连我父亲都曾被刘瑾陷害,可李东阳叔叔和唐伯伯他们,也只敢暗中相助,对那刘瑾说尽好话,谁又敢明着得罪他?他还动不动就去衣廷杖,在朝堂之上便把得罪他的大臣活活打死,你怎么不充荆轲、聂政去?独独要帮一个出身青楼的萦烟!娶了她,你家门楣很添光彩么?”
话未了,忽听十六儿急呼:“杨四小姐!”
语调之中,分明有着警告和惊惧之意。
碧色辛夷花刺绣的门帘半卷,被杨轻蕊骂得正狠的那女子正蹙着眉,双手拢紧自己棕黄锦缎镶边玫红镂金朱砂梅的褙子,站在那里进退维谷,应是将杨轻蕊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入耳中了。
唐逸宁略一迟疑,已微笑着招呼:“萦烟,你来了?轻蕊年纪轻,口无遮拦,你别放心上。”
萦烟闻言,才放下紧拢衣衫的双手,依旧温柔明媚地一笑:“四小姐也只是担心叶儿妹妹,一时气急罢了,我又怎会放在心上?”
杨轻蕊也从惊愕中醒悟过来,哼了一声,问道:“你来做什么?看叶儿死了没有吗?”
萦烟微一瑟缩,才低声道:“我听说叶儿妹妹久久不醒,特地过来瞧瞧,又怎会……怎会盼她出事?若她有个什么,只怕四小姐会更加误会我吧?”
“嗯?是误会么?”
杨轻蕊也不怕萦烟到刘瑾跟前告她一状,继续出言不逊,“叶儿虽没收房,可谁不知唐大哥心里从来只她一个?你费尽心思嫁入唐府,生生把人家给拆散了,还敢说你不盼着她出事?你放心,既然现在唐大公子心里把你看得比她重,我也不让她在这里碍眼,等她好了,我带她回陕西住去,免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说着,也不理唐逸宁和萦烟一齐变色的面容,趾高气昂地撩开纱帏,乌溜溜的眼珠和我一相对,立刻转怒为喜:“叶儿,你醒了?”
我强撑着浮软的身体,微笑道:“嗯,刚刚你们是不是都在说话来着?我好像还听你说要带我往陕西去住呢!”
杨轻蕊忙招呼着十六儿,将我扶了,用厚厚的棉枕垫了,才笑道:“是啊,一直待在唐府里不腻么?不如随我去陕西住段时间。”
我只作没看到走近的唐逸宁和萦烟,牵了牵睡太久而显得僵硬的唇角,说道:“好啊,我还真怕……死都不知怎么死的。还是离开这里为好。”
只要能避过后世的那场劫数,这一世住哪里应该没什么关系。
杨家同样是高门大户,又有杨轻蕊护着,想来也不致让我吃苦,权当游山玩水,也是不错。
唐逸宁没等杨轻蕊应下,已一个箭步踏来,握了我手,低声道:“叶儿,这次只是意外,别负气,好么?”
温柔而清醇的嗓音,带了不安和惊惶,分明眼前又是我的颜翌宁,带了不确切的希望,和时时担心失去的惶恐,每时每刻与我相守,一遍遍地唤着,皎儿,皎儿,别怕,我会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