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觉皱眉:“我不需要你们保护。你们现在的任务是保护囚犯,保护自己,请执行命令。”
没想到小武警丝毫不买账:“对不起,周警监,我们正在执行第一命令,在第一命令结束之前,第二命令无效。”
周觉不气反笑:“呦,小子,这回和我说话不结巴了哈?”
小武警顿时面红耳赤:“周……周周……周周周周……”得,又犯了!
“别周了!”周觉拍拍他的肩膀,“你是警察,我也是警察,保护民众安全是我们晨曦警方所有人的义务和责任,绝不会因为我是警监而有所区别。”
“可是……”
“我不听可是!”周觉脸色一板,严声命令,“所有武警,听我命令,立刻收集附近能够燃烧的东西,什么木橱木柜木门,也包括各种棉麻织品,再以大门为中心,建立一个半径为五米的燃烧圈,隔离那些怪物。”
小武警用力一拍脑壳:“对呀,怎么就没想到呢?那些怪物既然会受伤会流血,就必然怕火!”脚跟相扣,以标准姿势举手为礼,“武警332接受命令,即刻执行。”
其他武警也迅速展开行动,将所有能燃烧的东西以周觉为中心,围成一个半圆形。火堆相继燃烧起来,那些面团在火光的照耀下,果然一个个退得飞快,不敢再向这边靠近。
周觉纵身一跃,稳稳地站在椅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工作间内惊惶纷乱的人群,高声宣告:“所有人听着,能喘气的,能跑的,请立刻向这边靠拢,进入火圈范围。跑不过来的,也不要惊慌,那怪物没有眼睛,应该是靠感应气息和热度来判断目标,所以大家可以放慢呼吸,最好将口鼻掩盖住,让怪物们无隙可乘。然后在附近找一个能够遮蔽身体的地方,最好是金属橱柜,躲在里面,等待救援。”他的声音并非很大,却奇迹般地穿越了所有嚣杂和惊乱,传递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些心性沉稳的人,闻言立刻冷静下来,瞅准机会,飞快地跑向火圈范围。已经被怪物层层包围的人们也按照周觉所说放慢呼吸,或者用手掩住口鼻,躲进封闭完好的橱柜里。附近找不到藏身之处的人,索性钻到桌子底下,并顺手捡起编织袋、塑料袋什么的直接套到头上,双手紧紧攥着袋口,绝对不给怪物留下一点空隙,他们也不怕憋死!
当然,也有一些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逃!虽然听到周觉的话,却反应不过来,依然没头苍蝇似的撞来撞去,有的甚至直接撞进“面包”堆里,一起发面去了。
面团越来越多,大的,小的,胖的,瘦的,圆的,扁的,三角的,四方的,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体型庞大的多数都单独行动,体型较小的便几个几个啸聚一起,融合成一个超大面团,逮到一个人就层层包裹起来,丝毫不给你挣脱的机会。
那个自称与周觉五百年前曾是一家的粗豪大汉,也被几个小面团围到了中心。望着争先恐后伸向自己的一只只“小手”,大汉绝望地闭上眼睛,什么等待救援,骗鬼去吧!这种时候,哪来的……
“救援”两个字还在脑海间翻滚,他便感觉腰间一紧,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被一种巨大的力量牵引,身不由己地向前冲去……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人已经进了火圈范围。
周觉解开他腰间的绳子,绳子末端还打了一个活结,将绳圈在空中旋绕几圈后,又向着下一个目标用力抛出,然后拽回,再抛出,再拽回……
两年前,为了破获一起大规模非法盗猎案件,周觉亲自到西部高地调查走访,还在一个小部落里住过两个月,不但学会了骑马,还学会了套马。
相对来讲,套人比套马可容易多了。短短几分钟,周觉便救回了十二个陷入绝境的囚犯。
几个武警看得热血沸腾,惊佩不已,也想学着周觉的方式救人,可惜不是抛不远,就是抛不准。即便碰巧套中目标,也无法像周觉那样将人凌空拽起,轻易摆脱面团们的纠缠。大家不禁感叹:不愧是曾经的单兵之王,果然名不虚传啊!
其实连番的动作之下,周觉也有了力竭之意。先前硬挨了郑岩一拳,内腑已经受了轻伤,平常时候自然无碍,也不会影响什么,但在这种精神高度集中、体力消耗巨大的时候,伤势却隐隐有了恶化的趋势。
可是此时此刻,攸关无数人的生死,周觉却不得不咬牙强撑,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再一次抛出绳索,套中一个惊惶乱窜的犯人。就在他努力将人拽回的时候,意外发生了,绳索竟中途断掉,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人身不由己地坠落半空……
他的身下竟是一只罕见的葵花形状的面团,巨大的花瓣张扬起伏,围绕着花心部位,时而开放,时而关闭,就像一个无聊的孩童在任意伸缩手臂。它倒玩得高兴,那人却吓得连眉毛丝都炸起来了,撕心裂肺地惨叫:“救命啊——”
周觉也急了,想也没想,人就冲了出去。足尖点地,一个纵跃,险而又险地将那人接住,共同坠落到葵花面团上。双脚与面团接触的刹那,周觉又借助那东西的弹性,顺势跳起,并将那人用力丢向火圈,而自己却因为无力接续,又掉了回去……
整个过程漫长得好像一个世纪,现实却在眨眼之间,几名武警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觉被葵花骤然张开的庞然大口淹没,不由目眦欲裂:“周警监!”
“打开了!”无巧不巧的,一直埋头解码的谢子博兴奋地握拳大叫,回头的刹那,却正好看到周觉被巨大的花瓣触手层层包裹起来……
心情陡然从云端跌落深渊,那一瞬间,天崩地裂,肝胆欲碎——
“小觉!”
冥冥的白烟腾起聚集,到处都是尘雾迷蒙,天地一片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风烟终于散去,斑驳的云彩半掩着天空,一只孤独的鹰隼从头顶划过,振翅而飞,高傲的头颅举向苍空。
整个世界,除了天空,就是湖水。
湖面就像刚刚擦拭过的镜子,莹澈见底,泛不起半点涟漪,湖底均匀地铺着一层浅红色的细沙。四周安静极了,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仿佛到了一个被魔法禁锢的地方,不见水草,也不见游鱼,只有浩漫无际的冰冷和静寂。
站在湖心中央一块小小的空地上,莫晓乙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这样的梦境,已经多久不见了?
这个梦境,在幼小的时候,在孤独的时候,不断地纠缠着他。
但自从有了帆帆,有了阿觉,空寂的心渐渐涂满色彩,这个梦也被遗忘到不知哪个角落。
可是为什么,他会突然回到原地?
堆积的云层之间突然闪出一道缝隙,一道华彩的虹桥降落半空,横跨在水天之间。高高的天级上,一个男人踏着虹桥缓步走下,来到莫晓乙的身前。
湖光水色在他的眸中流转,那里埋藏着永恒的宁静,却又荡涤着时光的尘埃。透过它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宇宙中最纤细的美和最宏大的美,最冷酷的美和最温柔的美。
生平第一次,莫晓乙因为看一个男人而发呆。不知为什么,见到他,心里便升起一种极大的快乐,极大的自在,心脏急速地跃动,从未有过的炽热感在血脉中飞快流窜。仿佛他们早已相识,早已相知,全无陌生之感。
男人问莫晓乙:“喜欢这里吗?”
莫晓乙摇摇头:“不喜欢。”
“为什么?”
“太冷清了。”
男人笑了,刹那间,整片的湖,整个天空,甚至整个宇宙,都因为他的笑而震颤起来。
在水天融为一体的苍茫远方,泛起了粉红色的霞光,渐渐的,整个世界都被染成火红,模糊了所有界限和轮廓。
当红光渐渐消退,眼前的景物竟在瞬间变幻。空寂如镜的湖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广袤的山林牧场、连绵无尽的庄园,还有一座超级宏伟的巨大城堡巍然耸立在碧蓝的天空之下,高高的塔楼在淡淡的雾气之间若隐若现,华美高傲却又充满神秘。
男人又问:“那这里呢,喜欢吗?”
莫晓乙不答反问:“这里是……”
“我们的家,漂亮吗?”
男人轻轻扬手,城堡的大门缓缓开启,首先入眼的是繁华千树,落英缤纷,其间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精美绝伦的白色大理石雕像,洁白如雪,纤尘不染。石阶之上,是一个面积大约三千平米的椭圆型游泳池,绿色的大理石池底晶莹碧透,池中央耸立着一座维纳斯神像喷泉,细碎的水珠洒落高空,光影交映,色彩变幻,让人目眩神迷。
“我们……的家?”莫晓乙震撼于眼前古堡的奢华,同时也注意到他用词的怪异,“为什么这么说?你到底是谁?”
笑容慢慢浮上男人的眼底,轻轻荡漾,恍如月下的湖面,悠远明亮,细碎闪烁。这样的笑容让莫晓乙感觉无比的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见过。
“晓乙,你真的猜不到我是谁吗?虽然我们的相见延迟了十七年,可是这十七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回到你身边。”
他的嗓音带着微沙的质感,就像清澈的小溪缓缓流淌,却让莫晓乙的心底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难道你是……是……”
怎么可能?莫晓乙曾经无数次梦到这个人,可是每次见到他,都只有一个背影,无论自己如何呼喊,他也从未回头。
莫晓乙心里明白,梦毕竟是梦,无论自己如何想念这个人,却对这个人没有丝毫了解。所以,即便在梦里,这个人的形象也始终无法完整起来。他的眼里心里能够见到的只能是一个破碎的影像,一个飘然远去、永不回头的背影。
可是今天,这个人非但转过了身,而且来到了他的身前,那眼睛、那眉毛、那鼻子、那嘴唇,如此清晰,如此明朗,就像活在现实中的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这样的梦,怎么可能?
难道真的因为他太渴望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大脑才会为他构筑一个全新的梦境,实现心底的愿望?
难怪他的笑容莫名熟悉,那分明是自己笑时的味道。
“晓乙,我的孩子,我终于见到你了。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七年。”
男人呼唤“晓乙”的声音饱含磁性和情感,就像薄薄的潮湿雾气,丝丝缕缕,缠上心间,让人情不自禁地陷身其中,生不起半分挣扎的念头。
莫晓乙怔怔地看着他,泪水悄无声息地滚落脸庞,砸在草叶之间,好像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