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含静静地坐在床前,看着火云熟睡的面孔,心中却是无限酸楚。上天为什么如此不公,在他经历了这么多苦痛之后,还要夺去他的双眼?他曾经是那么骄傲出色,现在却……情不自禁的,叶小含充满怜惜地轻抚着他紧闭的双眼,他睡得那么香甜,像个孩子一样,他的梦中是不是有童年的欢笑?也许只有在梦里,他才能得一些安慰。
本该熟睡的火云却发出一声轻叹,他悄悄地握住了叶小含的小手,贴在自己的面孔上:“小含,你又在为我难过了,是吗?”
叶小含任他握住手,却忍不住哽咽了一下:“你知道吗?我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回你的双眼!”
火云猛地睁开眼睛,他的目光清莹干净,只是没有焦点:“你胡说什么,夺天丹救不了我的眼睛!”
“可是,你根本不曾尝试。”叶小含轻喊。
火云平静得很:“没这个必要!小含,不要胡思乱想,你只要心里想着星主,他不能没有你!”
叶小含摇摇头:“不,你错了!洛大哥更不能没有你!天星院也不能没有你!而我……我能做什么呢?若非我,你不会失去双眼,甚至舍弃复明的机会,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越说越悲伤,叶小含一边哭泣,一边将头靠在火云的身上:“为什么让你们遇到我?”
火云无奈地轻抚她的秀发:“傻孩子,其实我该谢谢你呢!你知道吗?在我昏睡过去的那一刹那,我就已经没有求生的意志,醒来时更发觉自己成了废人,那个时候,我简直是万念俱灰!可是,当药婆婆说了你的病情后,我一下子就平静下来。因为我突然之间又有了新的生存任务,那就是尽我所能,让你长伴在星主身边。星主表面上威慑群雄,其实内心非常孤苦,是你给了他快乐,让他忘怀了世人对他不公的评价。你明白吗?”
叶小含用力点头,泪水洒落,沾湿了火云的胸前衣服:“火大哥,我明白!你表面不说,其实你比任何一人都更关心洛大哥!”
火云并没否认:“所以,我再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他!可现在,也许星主已经遭遇了危险。”
叶小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火云语气深沉:“我太了解圣上了,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赐府地良田给宋雪离。这一次,宋雪离恐怕来者不善?”
叶小含不敢置信他的话:“不会的!宋雪离和洛大哥是多年相交的好友,洛大哥为了替宋雪离昭雪沉冤更是不遗余力,宋雪离怎么会害洛大哥呢?”
“你太幼稚了!圣上有的是手段让宋雪离身不由主,再说,朋友再好也比不了荣华富贵和自己的性命。”
叶小含更加心惊胆跳:“你的意思是……”
“星主的为人我比谁都清楚,我不怕他会败给宋雪离,却怕他会输给自己的心。就像我和小郑,若非我终于狠下心肠,那么当年死的一定是我!可星主他……你应该明白他不是我!”
叶小含再也坐不住了:“不行!我要去……”
“你哪也别去!”火云按住她,“你去没用!现在你把陈小宝给我叫来,别问为什么。”
叶小含也知道自己去了没用,可是……“你和陈小宝……”
火云笑道:“难道我会和一个孩子计较吗?况且,这也不能怪他。快去吧!我自有主意。”
陈小宝不情不愿地走进火云的房间,不耐烦地说:“喂!姓火的,你让姐姐把我叫来,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他现在已经承认叶小含是自己的姐姐了,因为他已经另外又有了媳妇人选——豆豆。
火云已经坐了起来,他无法看到陈小宝,可是却非常严肃地对着陈小宝的方位:“小宝,你知道吗?现在有一件大事,它关系着许多人的生死,更关系着日后天星院的存亡,江南诸省的兴亡。这件事太过重大,但我的眼睛又不方便,我左右思量,整个西山只有你能担负起这个使命。所以,我才找你来。”
陈小宝完全楞住了,一心挑衅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大仇人火云会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可是……当他反应过来后,那种志得意满的喜悦就开始在心里不断地冒泡泡了。终于有人明白自己的才能了,否则又怎会想要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这可是关系着多少人的生死,还有天星院的存亡,江南诸省的兴亡呀!原来整个西山就只有自己能够完成!
天!我陈小宝也太了不起了?
火云虽看不见,却能想象出陈小宝在想什么,所以,他再接再励:“小宝,你能帮我这个忙吗?当然也是在帮你姐姐和你未来的姐夫,还有我们天星院?”
陈小宝心里别提多高兴多得意了,他假装矜持地“哼”了一声:“你先说说看。”
于是,火云从怀中掏出一柄西洋枪:“小宝,你拿着它去‘一了亭’,如果宋雪离居心叵测,就在暗处偷偷地用枪口对准他,只需要这么轻轻一扣,就可以了。”火云教给陈小宝使用方法。
陈小宝接过西洋枪,好奇地问:“这是不是暗器?”
火云点点头:“是暗器,但比暗器更快更具杀伤力,我轻易是不用它的。”
陈小宝点点头,突然把枪口对准了火云,冷冷地说:“我想先用你来试试它的威力!你不会反对吧?”
火云镇定地笑:“可以!只是这枪只能用一次,再用就要重新装置了。”
陈小宝挺奇怪的:“你好象一点儿也不害怕。”
“我根本没必要害怕!小宝,如果你真的还想杀我,那天在树林中就不会用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了。我想,你应该也明白了,害死你父亲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叶隐之。事情虽然过去了,却让我发现了你年龄虽小,但在暗算人的方面却很有一套。你很会把握机会,而且能随机应变。这一点火飞是绝对做不到的,所以,我才让你去,明白吗?”最重要的是,没人会去防范一个孩子。
陈小宝“哼”了一声:“反正你的眼睛都瞎了,我们也扯平了。你总得告诉我‘一了亭’在哪吧!”
“有人会带你去的……”
坐在院中石凳上的火飞越想越不对,为什么星主离去时,会那样的怔忡不安?这么多年来,星主只有在面对非常难以抉择的事,才会显出这种略带抑郁的神色!但他只不过是去赴宋雪离的约会呀!一个朋友的约会不至于这样呀?除非……火飞突然跳了起来,宋雪离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约星主出去?莫非那封信根本不是宋雪离写的,是有人要加害星主设下的圈套?星主也许早有察觉,但又怕自己和大哥担心,就故作不知,一个人去解决事情了!
火飞越想越不安,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如果是自己猜错可以再回来,若不幸被自己料中,那星主岂不是……
火飞偷偷摸摸把马牵出药圃,不能让大哥知道自己去“一了亭”。他刚要上马,后面却猛地冒出一个声音:“喂,你去哪儿?”
火飞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陈小宝这个小鬼,他不耐地说:“你管我呢!去去,该哪玩就哪玩去!我有大事要办!”
陈小宝慢条斯理地来回踱步:“办大事?哎!不是我小瞧你,凭你火飞这种猪头猪脑,能干什么大事?还是让我来办吧,省得你误事!”
火飞怒气冲天地说:“小色狼,你说谁猪头猪脑!你来办,你知道我干什么去就你来办!少在这碍事,你还是和你的豆豆挖泥巴去!等我高兴了,回来给你买几根冰糖葫芦吃!让开?”
“什么?”陈小宝暴跳如雷地指着火飞鼻子,“你小子吃错药了!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天才陈小宝玩过泥巴,吃过冰糖葫芦?告诉你,小爷我逛妓院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是吗?那还真是失敬了。我确实听说过,陈小宝你在杏雨楼中到处找奶喝。不幸的是,你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没有一个人愿意充当你的奶妈!没办法,你就想要霸王硬上弓,最后却被你奶奶揪住耳朵,不得不夹着尾巴滚回西山!陈小宝,从那以后,你的大名就如雷灌我的耳了!”
“你……你反了你!”陈小宝气急败坏地骂,“你敢小瞧我,哪天我把洛战衣赶出江南,我来做你们星主,到那时,你看我怎么修理你这个白痴?”
火飞翻了个白眼:“哈!你做星主,做梦吧你!不过,天星院后厨倒是缺几只肥猪,我倒不反对你来充数!”
“你……”陈小宝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推开火飞,并自己跳上马背,“和你这种白痴论理,简直有辱我陈小宝的声名!我先饶你这一次!我要办正事去了。”看火飞没反应,他又骂道,“你傻了,还不快上马!误了事,我可唯你是问!”
火飞怔了下,赶忙上前:“喂!你给我下来,有没有搞错!谁让你上我的马?”说完,毫不客气地一把就将陈小宝揪下了马背。
陈小宝快被他气疯了,心里不住地骂:大白痴!等着瞧!他死揪住马缰,狠狠地瞅着火飞:“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要不带我一起去,要不我现在就把你哥喊来,你选择吧!”
火飞一听,立即软了下来:“嗨!小色鬼,你不许叫我哥来!”
“那你还废什么话,扶我上马呀!”
“喂!我要去一了亭,你去干什么?”
这回轮到陈小宝翻白眼了:“白痴!我当然也去一了亭!快走吧!再晚会儿,洛战衣就要被阎王爷抢去做女婿了。”
火飞一惊,一边把陈小宝拽上马背,一边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当然,我……”
就在这时候,又一个怯怯的声音响在他们身后:“大哥哥,小宝哥,你们也带我一起去,好不好?”豆豆不知何时也跟了来?
火飞刚想说不行,陈小宝已经很气派地挥手阻止了他:“别忘了,现在是我做主!豆豆,你上来吧!小宝哥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是江湖风云、铁血生涯?另外,顺便也可以领略一下,你未来的夫婿我是如何地笑傲江湖、统帅武林的?”
火飞差一点儿从马上摔下来,这个小不要脸的!他没好气地说:“带豆豆可以,只希望你闭上你的嘴!我怕自己在没到一了亭之前,会被你恶心死!”
陈小宝瞪他一眼:“我知道你嫉妒我,谁让我是天才呢!小心眼一个!”
火飞无力地闭上嘴巴,发誓再也不和陈小宝说话了!
“一了亭”就在西山的一片树林中,但因附近无人居住,所以显得有些荒凉。尤其是这晚秋时节,落木潇潇,残叶遍地,更增添了廖落和冷清。踏着一地黄叶,洛战衣走过了碎石小径,一抬眼就看见了前面的四角凉亭“一了亭”。
灰色的亭台在这衰草连天的气候中,更有种被人遗弃的感觉。它孤单单地立在那,像是永远都会这样寂寞下去。
亭中有人,一个同样寂寞的人。他灰白色的长衫,清瘦的面孔,苍白的手中端着一杯酒,缓缓地送入口中。
他是宋雪离。
洛战衣并没有立即走过去,反而站在原地出神地望着他。他再倒了一杯酒,再送入口中,一片枯黄的落叶在他的身前旋舞着,就像是他的眼神,空洞而了无生气。落叶的无奈是因为生命即将逝去,宋雪离呢?
再烈的酒似乎也暖不了宋雪离的心,他伸出手去,接住了那片落叶:“即使我现在接住了它,它仍然难逃既定的命运,终将回归大地,腐烂在泥土中。”然后,他撒手,落叶向地面掉去。
在落叶即将落地的时候,一支手接住了它,洛战衣出现在一了亭中。他手托落叶,微笑道:“我接住它,是因为它很美,很生动!我要多看一眼。”然后他又撒手,叶子终于落到了地上,“大地是它的归宿,在那里它可以重新孕育生命,希望来年的它更加绿意盎然,与同伴一起重组绿荫。”
宋雪离凝视着洛战衣:“世上的人如果都像你一样,那有多好!”
洛战衣摇头:“生命的精彩就在于它的千差万别,丰富多变。”
“好一个生命的精彩!当浮一大白!”宋雪离大笑,饮尽了杯中酒。
洛战衣坐了下来,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空杯,也为自己斟满了酒,然后端起它:“雪离,为你的重生,干杯!”
宋雪离并没有饮酒,反而放下了酒杯,他怔怔地对着洛战衣的身后,目光却是那等茫然:“重生?是吗?”
洛战衣也放下了酒杯:“雪离,你有心事?”
宋雪离缓缓地收回目光:“圣上赐了我一座将军府,又赐了百顷良田,还将我两年不见的妻女接去了将军府,派人悉心照顾。那天,圣上充满愧疚地对我说:‘宋将军,是朕一时失察,委屈你了。’你知道吗?就那么一句话,我的满腔屈辱与愤怒就全部消失无踪了。”
洛战衣苦笑,皇上明明早知宋雪离是冤枉的。如此说话,绝不会仅仅为了安抚宋雪离,恐怕另有目的?“后来呢?”
宋雪离注视着洛战衣:“你怎么知道还有后来?”
“只是猜测而已。”
宋雪离不说话了,也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说,但他的话却与洛战衣的问题毫无关系,“最近我总是想起我们踏平洞庭祭箭会的情景!当时的你那么年轻,那么热情,只想着平定江南;我更是满腔报国热忱,一心以为只要为国为民,必能留芳千载。我们道本不同,一个在朝,一个在野,志向却是相同的,所以我们才会相交相知。一转眼,七年的时间就过去了,但你我都没有得到万民称颂,反而落得满身尘土,一心憔悴。”
洛战衣看着眼前的一杯清酒:“那又如何?”
宋雪离紧紧地盯着他:“难道你从不曾后悔?”
“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从前也有过不甘,但自从我遇到小含后,突然就想开了。只要不去太克意地求什么,也就无所谓痛苦与失去。况且,虽然理想与现实相差悬殊,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我身边有小含,有火云,有小飞,还有你宋雪离。你们所给予我的,已经让我心满意足了。”
“不。”宋雪离摇头,“我从来没有给予你什么。相反,若不是你,恐怕我的尸骨早寒。”
洛战衣又笑了:“我指的并不是外在的有形的事实,而是那些无形的东西。是你和许多人,让我真正体会到了充斥于人生的无奈和无常。现在,我最想珍惜的不是财富,不是权势,也不是声名,而是身边人给予我的爱情、亲情和友情。你明白了?”
宋雪离又一次的沉默了,过了很久很久,周围的风声也越来越大了。他才动作迟缓地端起杯中酒,但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以至于那盛酒的杯子也在摇摆不定,几滴酒溢洒了出来,湿了他的手。宋雪离怔怔地看着酒,突然就狠狠地把杯子摔了出去,“乒”的一声,杯子碎了。洛战衣站了起来,宋雪离却以手支桌:“圣上命令我攻打天星院,除去洛战衣。”
洛战衣静默了一下,并无意外地说:“看来,我洛战衣已是圣上心中的一根刺,只有除之才得后快。”
宋雪离沉痛地摇头:“谁让天星院的势力越来越大?圣上不是我,他并不了解洛战衣。他只知道江南的黑道势力归你一人统辖,那么多的绿林枭寇齐聚在你的麾下。曾经他们各自分散,不成气候时,圣上并不太在意。但你却把他们凝聚在一起,统一听你号令,便形成了一股强大得足以威胁到朝庭的势力。如今又没了舞枫山庄和海日楼与你在江湖中相互牵制,他能放心吗?更要命的是,你天星院经营有方,财力物力早称江南之首。俗话说,卧榻之前,岂容他人酣睡?尤其你洛战衣的名声……又不太好,圣上一直把你当成了野心勃勃,好战嗜杀之辈。无论我如何劝谏也没用,因为你洛战衣的为人已在圣上心里根深蒂固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洛战衣只能苦笑:“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更不知道。”宋雪离颓丧之极地坐倒在椅子上,“一个是君主,一个是朋友;一边要尽忠,一边要全义。早知今日,我倒宁愿死在牢里,省得今日承受这两难之苦!”
洛战衣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其实,他又何尝不在两难之中。有心告诉宋雪离,圣上对他早有疑嫉,贡物被劫案便是故意安排。又怕宋雪离难以承受这种打击?他一心为国,若是知道自己早被朝庭所不容,很可能会在悲愤无望之下做出傻事。况且,以他为人,无论如何也绝不会自屈身份进天星院的。不告诉他吧!也怕他会再一次做了政治的牺牲品而不自知。
两人各怀心思,所以一直都没再说话。阵阵的风声响在耳边,深秋的寒意笼罩住他们。这天冷得好快!
宋雪离渐渐平静了下来,他苦涩地摇摇头:“我又何必说这些呢?只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洛战衣心里一震:“莫非,你已有了决定?”
宋雪离站起了身,步伐艰难地走下了凉亭。来到了落叶最多的地方,他握住背后的银戟,向着神色复杂的洛战衣:“我不会现在攻打天星院的,因为那里有你!但如果你死了,那么我就可以无此顾忌。或者我死了,也同样不用再两面为难。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洛战衣在宋雪离走下凉亭的时候就已明白了,他心中的痛再难形容,想不到他如此尽心竭力维护的友谊,最终还是要败在圣上那无比的权势之下。秋意再凉也比不了心中的冷,就像是有人在用冰雪擦拭他的五脏一样,那股子冰冷正在随着血液流遍了全身。
洛战衣也缓慢地走下了凉亭,即便步履之间是那么迟滞无力,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退缩。他看着宋雪离:“雪离,我最后问你一句,你真的决定了?”
宋雪离坚定不移地点头:“是的!我想了很久,除此以外再无办法了。你与我,谁都无从选择。”
洛战衣的神色中带着多少失望和寂寥,他喃喃自语:“无从选择了,真的吗?为什么许多事到了最后却只能剩下‘无从选择’四字?是人生本来如此,还是人的天性如此?”
宋雪离拿下银戟,他缓缓地将银戟横于眼前,一道如水的寒光在戟上流动,也挡住了他的目光:“洛战衣,无论你我是谁生还,都请毋忘昔日情谊。每年今日,故友墓前务必以一杯水酒相祭,则九泉之下,碧天之上,含笑矣!”
洛战衣一撩外袍,幻星刃赫然而现,如幻梦般的七彩光芒浮漾在他的周身,“雪离,恨你我不能同赏这秋日风致。只是长天悠悠,谁知它何处始终?生生死死,真的再见无期了吗?”
宋雪离似是在笑,那笑容却盛载了太多的心痛与无奈,他微微低头,一字一字地念:“洛水潺潺,战衣翩翩,长天无限,星在人间。洛战衣,你不愧为天星之称!只愿污尘早去,星耀人间。”话说着,手中银戟一震,只见银光闪处,戟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白线,飞袭而至,竟宛如鹰击长空般霸道凌厉。
银戟一动,千百片落叶也随之卷起,随着银戟的去势翔舞翩翻。凛冽的银光映出宋雪离灰暗的眼神,但为什么其中另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坚定?
眼看着银戟近身,洛战衣竟无动于衷,幻星刃依然挂在腰间。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凝注着宋雪离的眼睛。
迷漫的银光已直逼洛战衣的眉睫,但洛战衣仍没有要动的意思。于是,宋雪离那去若惊鸿的银戟突然就停驻在那里,戟尖指着洛战衣的心口,漫天的落叶停止了舞动,一片一片地掉在他们的身上、地上……
宋雪离的手颤了起来,戟也在颤:“你为什么不动?”
洛战衣平静地说:“如果我动了,死的一定是你。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要杀我的意思!刚才的那一招毫无杀气,反而充满了决别之意。”
宋雪离突然颓丧地放下银戟,踉跄地后退:“你怎么可以这样逼我?如果,刚才我真的一戟刺下去,那结果……就……”
“但是你并没有刺下去,是吗?所以,无论我动或不动,赢的都是我。”
宋雪离自嘲地摇头:“是的!你赢了。”
洛战衣走近他,扶住他的双肩:“雪离,其实,我们都赢了。因为我们并没有被形势击败,我们也都没有背叛对方,从来没有过!”
宋雪离抬起头:“战衣,我……”可是,突然间他就脸色大变地对着洛战衣的身后,“走开!”并用尽全力推开了洛战衣。几乎在同时,洛战衣身后的大树下亮光一闪,一道细微的火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进了快步向前的宋雪离右肩,那里立即出现了一个血洞,伤口的周边还隐隐有烧焦的痕迹。
被推到一边躲过一劫的洛战衣大惊失色地回身,正看见宋雪离摇摇晃晃地倒向地面。他赶忙上前扶住他:“雪离!”然后回头望向树林深处。
片刻后,一个黑衣蒙面人从一棵树后走出,手里举着一柄西洋火枪对准了洛战衣。宋雪离捂着肩膀上的伤口,焦急地叫:“那是火枪,战衣,你快走!”
洛战衣慢慢地站起来,挡在宋雪离身前,右手握住了幻星刃向着蒙面人。他的心里也很紧张,蒙面人离自己太远,很难一击而中,但对方的火器却可以射远。自己身后又有宋雪离在,所以无论如何,他不能退后,只能向前。黑衣蒙面人手中火枪稳稳地指着洛战衣,似乎并不着急出手:“宋雪离,你果然背叛了朝庭,背叛了圣上,竟与洛战衣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想来,你连你的妻女也不顾了。”
宋雪离脸色更是难看,洛战衣心里一惊:“你说什么?雪离的妻女怎么样了?”
蒙面人冷笑道:“为了让宋雪离安心对敌,我们当然要替他保护妻女。但如今吗?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不过,宋雪离你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只要你杀了洛战衣,不但荣华富贵可保,更可以和妻女团聚一叙天伦。”
宋雪离一边摇头,一边黯然泪下:“我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我今生怕是注定对不起她们母女了!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我出狱后没能见上她们一面,更不能亲自向她们道歉。我入狱的这两年,想必她们吃了不少苦!我却连一句劝慰的话都没机会说。”
洛战衣终于明白了,宋雪离之所以要与自己一决胜负,并非是因为难以抉择,而是为了被软禁起来的妻女,才不得不前来一战。而且从刚才的情形来看,宋雪离根本是抱着一死的决心。他从一开始就无意与自己决战,他只是想死在他洛战衣手里,那样不但对圣上有了交代,也能保全自己妻女的性命。想到这里,洛战衣真是百感交集。
蒙面人看向了洛战衣:“你可听到了,宋雪离为了你宁愿失去一切!如果你真有良心的话,就不要反抗。只要你死了,圣上自然会放过宋雪离和他的妻女,你看如何?”
宋雪离一听,气地大喝一声:“你休要胡说!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这种骗人的鬼话,圣上早有除我之心,无论洛战衣死与不死,我也活不成的。”他忙又转向洛战衣:“战衣,你如果还当我是朋友,就杀了他!”
洛战衣却沉默不语。
宋雪离更急了,他太了解洛战衣了,甚至能猜出他正在想什么:“战衣,你听见没有,你还不动手!你再不动手,我……我就死在你面前。”说着,竟拿起银戟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洛战衣动作更快,右手一动,就将宋雪离手中的银戟击飞了出去。并迅速地点了他的穴道:“对不起,雪离,我不能让你因为我而家破人亡!”
宋雪离身子不能动,只急得眼中布满了红丝,他目眦欲裂地瞪着洛战衣,话中满是愤怒和焦急:“洛战衣,你要敢做什么傻事,我一定不放过你,我会让你连死也不安心,你听见没有?”
洛战衣轻叹一声,转向了蒙面人:“如果我束手待毙,你们真能放过宋雪离和他的妻女?”
蒙面人连忙说:“洛战衣,我用我的性命作保证。圣上的心头之患是你,只要你死了,宋雪离的生死根本不重要。”
宋雪离快要急疯了,他挣扎着:“战衣,不!你听着,你若死了,我绝不会独生。”
洛战衣平静地说:“别忘了,雪离,你要照顾你的妻女,她们为了你必已是饱经风霜了,不要再轻易地抛弃她们!”说着,他就解下了腰上的幻星刃,并将它抛落地面……
“不!”宋雪离恐惧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盯住洛战衣,“你……这个混蛋!傻瓜!”
蒙面人大喜若狂,得意地举起手中火枪,勾住板机,轻轻一扣……
“不!”
“砰”的一声,一溜红光划过半空,像一抹飞逝的流星。人们甚至还来不及眨眼,它就已经无情地透穿了他的身体。血在飞溅,落叶在转,然后又是一声砰然巨响,中枪的身体僵直地倒在地上,溅起一地黄叶乱飞。
洛战衣怔怔地看着倒地死去的蒙面人。宋雪离的骇然惊呼还未响起,就已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中,随即,他松了一大口气,冷汗却迅速浸透了全身。
“星主!你没事吧!”火飞从林中跑了出来,随在他身后的是豆豆和洋洋得意的陈小宝。陈小宝手里竟然也拿了一个和蒙面人一模一样的火枪,他先是踢了蒙面人一脚,才冲着洛战衣龇牙一笑:“俗话说,不恩不言谢!只要你让我做几天天星院的星主,就算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了。怎么样?”
没等洛战衣说话,火飞就已经在陈小宝脑袋上狠敲了一计:“做你的大头猪吧你!”原来他们刚刚到达,就赶上蒙面人要杀洛战衣,陈小宝想也没想,就把火枪对准了他。
这时的豆豆不敢相信地走向了躺在地上的宋雪离,楞了好一会儿,才又惊又喜地扑了过去:“爹!真的是你?”宋雪离也一直在看着豆豆,眼中泪光闪闪。
洛战衣一听,连忙解开宋雪离的穴道。宋雪离能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力抱住了豆豆,激动不已地喊:“豆豆,豆豆,我的豆豆!真的是你?”
豆豆把头埋进宋雪离的怀抱中,放声大哭;“爹!爹!豆豆好想你,豆豆到处找你!但怎么也找不到!娘死了,只剩下豆豆一个人。爹,你到底去了哪里?”
“什么?豆豆……你娘她……她……死了?”宋雪离乍闻恶耗,简直是又悲又怒,“难道你们没在将军府第等我?”
豆豆哭泣着说:“什么将军府第,我不知道。自从爹走后,娘就病倒了。为了给娘看病,家里的钱都花光了,我就当家里的东西,后来连房子都卖了。我还上山摘梨卖钱给娘抓药,可娘最后还是死了!呜!呜!爹!”豆豆边哭边指着火飞,“要不是大哥哥给了我很多银子,连给娘办后事的钱都没有……爹!你到底去哪了?后来又碰到小宝哥带我去他家住,我才不用再被人欺负!呜!呜!”
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儿,宋雪离的心是一阵痛过一阵,想不到自己竟被圣上骗了。圣上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妻女的下落,怪不得不让他们一家人见面。他不顾自己的伤势站起身,向着火飞和陈小宝倒头便拜:“两位的大恩大德,宋雪离没齿难忘!”
火飞连忙闪开,洛战衣扶住了宋雪离,无限愧疚地说:“雪离,我不知道豆豆是你的女儿,否则我绝不会任她流落街头,怪只怪我一时大意……”
陈小宝却是喜出望外:“原来你是豆豆的爹!哎!我说岳父大人呀!咱们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反正……”
火飞再一次毫不留情地狠敲他的头:“你给我闭嘴!”
宋雪离楞了:“岳父!小朋友,谁是你岳父?”
洛战衣好笑地摇摇头,豆豆提起勇气说:“小宝哥,我还没决定嫁给你呢!现在我找到了爹,我要听他的话。”
陈小宝一听这话,立即火冒三丈:“什么?你不嫁我嫁谁?像我这么好的夫婿,哪还能找得到?你说呀!”
豆豆不安地用手搅着自己的袖口,却忍不住偷看了火飞一眼,然后又羞涩地低下头:“谁说没有?大哥哥就比你好!”
火飞差一点儿跳起来,怎么说到自己头上来了?他尴尬地看着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宋雪离:“你别误会!我可没……从没有……垂涎你的女儿……他们胡说的!”
陈小宝楞了片刻,然后就暴跳如雷地指着火飞:“好呀!你小子竟敢横刀夺爱!我要与你决斗!”
火飞根本懒得理他,反而走向了倒地的蒙面人,掀开他的蒙面巾一看,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怎么可能是他?”
当洛战衣看到蒙面人的面目时也是惊怒交加,原来蒙面人竟是李梦——英国公张辅的下属。难道连亲舅舅也不肯放过自己吗?
陈小宝哪管别人满腹心事,只追着火飞:“我们来决斗!你听见没有!喂!你干什么去?咱们还没决斗呢……”
现在的西山更热闹了,因为火云之后又多了宋雪离这个伤者。药婆婆看了宋雪离的伤势后不住地惊叹,直说现在的武器越来越厉害。不过,再重的伤也难不倒药婆婆。
青瓷小碗里盛着金黄色的汤汁,散出一阵阵诱人的香味。它被静静地放置在桌子上,坐在旁边椅子上的火云却似乎没有要喝它的意思。汤是叶小含亲手为火云熬的,自然是为了给他补养身体。虽然,叶小含现在也在接受药婆婆的治疗,却并没把自己当成病人,每天都不忘做一些家务。
门被推开了,陈小宝鬼鬼祟祟地探进头来,一眼就看到安坐在那里的火云。他眼睛一转,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嗨!我问你一件事,那个火枪你还要不要?”
火云淡淡地一笑:“你若想要就不妨直说。不过,即便我给了你,你没有火药也是无用。”
陈小宝嘻皮笑脸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火大哥,你有火药吗?借给我一点儿,行吗?”
火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奇怪地问:“小宝,想不到你现在还有心情玩这些东西?难道,你不知道豆豆就快成为我的弟媳妇了?”
“什么?”陈小宝跳了起来,差一点儿撞到屋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原来你真不知道!其实我也不敢肯定,只是昨天星主问我,愿不愿意让豆豆做我的弟媳?我当时没有回答,但我想他和宋雪离一定有了什么默契。”
陈小宝急得团团转:“怎么会这样?他们竟然来真的!火飞这混蛋竟妄想老牛吃嫩草……”
火云打断他:“火飞决不知道这件事。我想应该是宋雪离有这个意思,便跟星主提了。不过,只要我家星主同意,火飞一定没意见,他一向惟星主命是从!”
“那可怎么办?”陈小宝哭丧着一张脸,“我怎么这么命苦呀!总是被人抛弃!宋雪离什么眼光,我陈小宝这么优秀可爱,又英俊无比,他怎么就相不中呢?”
火云劝他:“你先别着急!在没有正式提出前,事情还是有回旋余地的。你应该抓紧机会讨好宋雪离,说不定他会改变主意呢!”
陈小宝眼睛一亮,然后又疑惑地问:“你为什么帮我?”
“没什么!因为我早有弟媳人选,而且我并不认为豆豆适合火飞。”
陈小宝恍然大悟:“那你说,我该怎么讨好宋雪离呢?我又不了解他。”
“那太简单了!你只要表现得成熟体贴。不但对豆豆好,更要对宋雪离毫不保留地表达出你的关怀和孝顺。他不是受了伤吗?你可以常去问候并抢着照顾他,对了!”火云有意无意地转向桌子上的那碗汤,“你还可以亲自熬药奉汤什么的。时间一长,他自然被你的真诚所感动。”
“对呀!”陈小宝茅塞顿开,用力一击掌,“我怎么没想到?还是火大哥你高明!”于是,他目光一转,立即发现了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补汤。瞄了一眼火云,他贼贼地一笑,不露声色地靠近桌子,并悄无声息地端起那碗汤,“那火大哥,你先休息着!我这就照你说的去做。我走了!”丢下这句话,陈小宝拔腿就溜了。有现成的汤在,不就省得亲自下厨了吗!
关门声回荡在屋里,火云的脸上却现出一丝嘲笑。小傻瓜!
宋雪离靠在床头的木枕上,豆豆就坐在他身边,小声地说着悄悄话。窗前的洛战衣回头看着他们父女亲热的模样,心中升起了几分安慰。他只希望,上天不要再折磨宋雪离,他经受的实在已经太多了。
陈小宝兴冲冲地推门进屋。但他前腿刚一踏进,小脸上立即就不见了原本飞扬跋扈的样子,而是换成了一脸的端正严肃。他双手端着一碗汤,一本正经地走向床前,毕恭毕敬地说:“宋伯伯,我给您熬了一碗参汤,你身子虚弱,需要好好补一补。”说着,双手奉汤向前,并低下头去,简直跟臣子向皇帝献宝一个样。
洛战衣微微一笑,宋雪离好笑之余,赶忙说:“小宝,真谢谢你了!豆豆,还不快接过来!”
豆豆接过汤,好奇地问:“小宝哥,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和往常不太一样!”
陈小宝连忙替自己申辩:“我哪有?你别在宋伯伯面前诬蔑我!我陈小宝一向是成熟稳重、潇洒体贴再兼学富五车、武功盖世、文采无双。”又转向宋雪离,“宋伯伯,其实我的优点还不止这些!但没办法,我这人就是太谦虚了,从不愿意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连别人夸我两句都会脸红!”
洛战衣实在忍不住失笑,这陈小宝还真是活宝一个!宋雪离也呵呵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蛮有趣的!”
“有趣?”陈小宝不太理解这是褒是贬?就试探地问:“宋伯伯,你是不是已经感觉到我比火飞那个大白痴……不!不!比火二哥更加风流倜傥,更加懂得温柔体贴?对不对?”
宋雪离有些明白了,却更觉可笑,豆豆才十一岁而已,怎么就有人对她情有独衷了呢?豆豆怕爹爹真的夸小宝比火飞好,忙拿起勺子盛了一勺汤:“爹,您还是先喝汤吧!要不,该凉了。”小宝哥虽然好,但大哥哥更好!她长大一定要嫁给大哥哥。
宋雪离一边笑,一边点头,并张开了嘴,盛满汤的勺子递近他的嘴……
“咦!你们在喝汤?”叶小含恰巧在这时候走进来,手里也端着一碗汤,“是谁做的?早知道,我晚一些再端来!”
宋雪离停下喝汤的动作,忙说:“叶姑娘,谢谢你为我忙来忙去的!我一定把你的汤喝得干干净净。”
洛战衣走过来,小声笑道:“是小宝在讨好自己的岳父大人!”
叶小含轻捶了下洛战衣,笑着说:“你怎么也学会油嘴滑舌了?我还给你也煮了一碗,你一会儿记着过来喝。”
洛战衣俯身在她耳边:“遵命,洛夫人。”
“你……”叶小含又羞又笑地跺一下脚,再轻轻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你要坏死了!”生怕洛战衣再说,就赶快端着汤走向床前,“咦!这不是火大哥的汤吗?”豆豆手中拿的青瓷小碗是给火云专用的。
陈小宝生怕露馅,连忙说:“一定是你搞错了!这明明是我从碗橱里拿的。”
洛战衣一看陈小宝做贼心虚的眼神就明白了,可随即他又想到什么,脸色变了下,立即走上前从豆豆手中接过那碗汤,问小宝:“送汤来,是你的主意,还是火云的主意?”
陈小宝嘴硬得很:“当然是我自愿的,我想让宋伯伯尽快好起来吗!”
洛战衣眉头一皱,仔细观察着陈小宝的表情变化。宋雪离替他解围说:“战衣,算了!不管汤怎么来的,总是小宝的一片心意。”这时他也想到了,以小宝好动的性格,怎么有耐心窝在厨房里做汤呢?想必是把给火云的汤端来借花献佛了。
宋雪离想到的,洛战衣自然也想到了,但他想的却不止如此。勉强笑了下:“雪离,反正这汤也有些凉了,我拿去厨房让她们再热一下,你先把小含的汤喝完。”说完,就端着青瓷小碗走了。
洛战衣离开了,宋雪离不知为什么,竟显得有些怔忡不安了。
刚刚把那碗汤倒在一株菊花下,就已见菊花的茎由下而上逐渐地变黑,直到黑色蔓延了整个花株。然后,花落了,茎叶全部枯萎,最后蔫然倒地。洛战衣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剧烈的毒性根本不容人去施救。
“砰”地推开房门,洛战衣踏进火云的房间。火云竟还坐在那个椅子上,连姿势都没变,就像是在等待洛战衣的到来一样。
洛战衣铁青着脸,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你不能这样对宋雪离!”
火云没有丝毫的不安或愧疚,只是淡漠地说:“外面那么平静,想必宋雪离安然无恙了。”
洛战衣强忍怒火:“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的话?”
火云转向了他,眼光平视:“我听到了。但我火云行事一向只看该不该做,从不问能不能做。你既然阻止宋雪离喝下那碗药,必然就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
洛战衣沉痛地摇头:“宋雪离承受的已太多了,我决不允许谁再伤害他。”
火云冷笑:“不伤害他,就必然要伤害整个天星院!圣上派宋雪离来杀你,他不但没杀你,反而投靠了你,代表了什么?代表了你和宋雪离反叛的事实,正给了圣上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攻打天星院的理由。而且当今圣上最恨的就是背叛,在他的心里,每个人都应该无条件地听从他的号令。我之所以能幸存到现在,是因为我的身份本就不为人知,他不能明目张胆地派人杀我。但宋雪离却是朝庭命官,现在竟公然反叛于他,他大怒之下,必然会立即挥军南下。”
“无论宋雪离死与不死,圣上都不会放过天星院!”
“是的!可是,李梦已死,如果宋雪离也死了,圣上在一时之间无法弄清情况,必然会对你和天星院做重新的估计,在深思熟虑后才会采取行动。这样一来,我们就争取了时间招兵买马。只要再给我两个月,我一定可以将如今天星院的力量壮大三倍。到那时,我们甚至可以主动出击。”
洛战衣震惊地看着他,现在才明白火云在打什么主意:“你明知我绝不会那样做!战火一起,遭殃的可是江南百姓。而且双方交战,必然尸横遍野,那要累及多少无辜送命?我怎能眼看天星院的武士去为我洒血拼命?”
火云“腾”地站起身来:“现在不是你忍不忍的时候!形势如此,我们能怎么样?我是天星苍龙院之主,难道我愿意让自己的下属们,以血肉之躯奔赴战火吗?可是,我更不能眼看着我们辛苦创下的基业土崩瓦解!我为它付出了整整七年的心血!为了它,别说牺牲一个宋雪离,必要时,就算牺牲我自己也是在所不惜!”
“火云!”洛战衣用力抓着他的双肩,“我明白你的心情!我甚至明白你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我!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我不会牺牲宋雪离,更不要你为我受到任何伤害!你听着,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我相信自己,相信你,更相信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无从选择’。只要我们去做,只要我们努力,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火云苦笑道:“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你竟然还保持着这种天真之极的理念!我真不知道是该佩服你的执着,还是该骂你的愚蠢?”
洛战衣竟然在这种时候笑了:“火云,朱潜临死时留下的’凝命神宝’呢?”
火云怔了一下:“那天你果然也在场!”他略一思索,就连忙摇头,“我不会让你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洛战衣无奈地说:“火云,你能不能偶尔变笨一些。现在,我最感庆幸的是,你不是我的敌人!”
火云并没有去听洛战衣说话,反而坐了下去,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微微点头,抬头向着洛战衣的方向,虽然他的目光一片空茫,但隐隐之间却透着无比的睿智:“好!你去。”
洛战衣先是感到疑惑,然后就了然地笑了。火云了解他,他又何尝不深深地了解火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