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庙宇,自然是早已断了香火。此时,正有一人迅速地掠进庙中,正是阴谋败露之后逃逸而去的叶隐之。
庙里供的是大肚弥勒佛、四大天王以及韦驮。一进殿,迎面便是笑容可掬,大腹偏偏的大肚弥勒佛像,他抚膝而坐,让人见而心喜,望而心宽。
只不过此时的叶隐之满怀心事,自然无法感染到大肚弥勒佛那憨然的笑态。他走近弥勒佛像,仰视着佛像前抱柱上的两幅对联:
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诸一笑。
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与己何所不容。
叶隐之喃喃地念着,突然,不屑地呸了一声:“什么笑古笑今,容天容地,都是庸人说辞!大丈夫处身立世,谁不为权利?只有那一生无为的无能者才会故作清高地将凡事付于一笑!”
话落,他右手探出,并从中指透出一缕劲气,直射向大肚弥勒佛的肚脐。于是,怪事发生了,弥勒佛像竟缓缓地挪开,并在底座出现了一个洞口。叶隐之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大肚弥勒佛才缓缓地恢复了原状。
恰在此时,又有一人从庙外走了进来,竟然是火云。他脚步轻悄地走近大肚弥勒佛像,面孔上竟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想不到又来到了这里!十七年了,除了更加破旧不堪,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目光无意中也触及了那幅对联。于是,他表情怪异地笑了:“容天容地,好豁达的心胸!只不知这偌大的天地是否能容得下我呢?我也想俯仰古今,凡事一笑,但那要有个前提,这个笑古笑今的人必须是个活人,否则,笑由何来?弥勒佛,你不是人,你是佛,所以能做这些虚谈。但我是人,我的首要任务是想方设法地活下去,没了命其他都是妄谈!”
大肚弥勒佛当然不会对他的话有任何反应,仍旧笑眯眯地俯望世人。
过了一会儿,大肚弥勒佛终于动了,他像是不愿意再面对火云的注视就懒洋洋地转过身去。自然,底座的洞口出现了,然后叶隐之走了出来,这回他手里拿着一把红光莹莹的宝剑,正是那几易其主的泪血剑。
叶隐之一出洞,就对上了火云异样的目光,他脸色立即变了:“你怎么知道这里?”
火云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是一路沿着你去的方向追踪到了这里的。公子,火云如今已经无处可去,连唯一的弟弟也不谅解我,除了你,我真的不知该投向何处了?”
叶隐之听了这话,释然一笑:“火云,我明白的,你全是为了我,才落到今天这般地步!其实,说起来真让人惭愧,我一直以为你这人根本不值得信任,但事实却证明了,你才是最忠心最可信任的人!”
火云体谅地摇摇头:“不怪公子多疑,实在是火云做事太任性!只想着怎样陷害陈也,让他为当初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那次差一点儿就累及公子,如今又被洛战衣利用,害得你无处容身……”
叶隐之大方地拍拍他的肩膀:“算了!过去的不用再提!现在我们应该齐心协力,以求挽回局面才是!现在你跟我……咦!”叶隐之突然停住说话,并仔细倾听了下,然后脸色又变,他压低声音说:“火云,外面好象有人!我在这不动,你悄悄地潜到外面搜寻一下。”
火云机警地点点头,便转过身去,他动作极轻地闪到殿侧,正准备不露痕迹地从窗下跃出……
就在这时,红光乍起,泪血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刺向正要跳窗而出的火云背后。刹那间,他已经被血红色的光芒包围,眼见火云就要被叶隐之手中的泪血剑穿心而过……
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明明已经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火云突然不见了。因为几乎就在同时,火云的身形已急速下坠至窗沿以下,就像他原本就不是要跳窗而是蹲在窗沿下一般。
然后,一道几不可见的白光反透过弥漫的红光,又电闪而回。叶隐之却身体陡地一僵,恐怖之极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前胸,那里竟然出现了一个红斑,但逐渐的,红斑在扩大,于是,更多的血涌了出来……
火云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并移开了几步,他那么平静地看着叶隐之狂叫一声,然后踉跄地倒向大肚弥勒佛前的贡桌上。叶隐之右手拼命捂着冒血的胸口,左手却愤恨之极地指住火云:“你……你……我早知你……不值得信任……”
火云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云淡风清地笑,迷人极了:“我当然知道你并不信任我,我也不需要了,我只要你死就可以了!”
“你……你是故意引洛战衣……来应天府……找到我的……对吗?”
“是的!你不觉得这一切都精彩极了吗?你叶隐之利用我让洛战衣上当,但他又将计就计再利用我找到你。你们两个真是一个赛一个的高明!不过呢?我也早看出洛战衣必然有安排,否则天星之主入狱,天星院那边怎会毫无动静呢?只是我却故作不知,因为我既然可以做你的棋子去对付洛战衣,自然也可以反过来再做洛战衣的棋子来对付你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叶隐之差一点儿没气晕过去,胸口的伤也因呼吸的急促而裂了开去,他忙力持镇定,让脑子平静下来。过了一会,眼前的黑雾才散开,他喘息了一下,问:“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既然想杀我……为什么又处处帮我……甚至帮我劫得贡物……你的目的是什么?”
火云沉默了,这时他的目光中闪着说不出的诡异之色,终于,他那么缓慢地开口说话,但内容却与眼前毫不相关:“当今皇帝乃是杀侄后再自立为帝,但当年圣上的亲侄也就是建文帝朱允炆****而死时,怀着一月身孕的夏妃却早被陈迪陈尚书秘密护送出宫,至今不闻音讯。”
不知为什么,叶隐之突然之间面如死灰。
火云嘴边含着一丝讽笑,继续说:“这一直是当今皇帝的一块儿心病,尤其是夏妃腹中的孩子,因为那是先帝朱允炆的骨肉。谁敢保证,那孩子不会突然出现为父报仇,更甚者干脆自成力量与当今圣上争夺帝位呢?于是,圣上刚一登位,就开始秘密训练他自己的武士,并逐渐将他们派到民间。这批武士有两个任务,第一是渗入江湖各门各派,观察其动向,离散其力量,总之是绝不允许任何一个门派无限壮大力量,威胁到朝庭;第二就是秘密寻访夏妃及其后人,当然执行这个任务的只有少数几人。”
叶隐之震骇地指着他:“你……你是……”
“不错!我就是这批武士中的出类拔萃者,所以我才进了天星院。当初我雄心勃勃,不甘心只屈从于洛战衣,就以报恩为借口暗中结识了你舞枫公子朱潜。但让我惊喜若狂的是,我竟发觉你本该姓叶,却自改姓朱。而你叶家又有许多隐私,尤其是你与陈迪的儿子展厉风交往甚密,所以我怀疑你母亲夏蕊就是我要找的夏妃。为了更加接近你,我干脆请圣上故意安排了一批能让江湖人垂涎的贡物——泪血剑和藏于玉麒麟腹中的夺天丹……”
叶隐之不可置信地低语:“贡物……故意安排……”
“当然,对于当今圣上来讲,还有什么能比找到夏妃和她腹中的孩子更重要的?为了让我能深入地调查你,就准了我的主意,并安排宋雪离做了代罪之羊。我帮助你得到玉麒麟中的夺天丹后,你对我消除了顾虑,我也就顺利地走进你的舞枫山庄,并开始了调查工作。直到那天,银鸡小虫带给我一个消息,那就是夏侯西江二十几年前曾经参与皇宫的修建,回来后却秘密雕刻了两尊腊像,更希奇的是,腊像的模样竟与你一模一样。而且夏侯西江极其不愿意让雕像被人看到,这是为什么呢?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他雕刻本就是先帝朱允文,所以才不愿意被人知道。而你与先帝外貌如此相似,自然只有一个可能。你就是先帝的亲生儿子,而你母亲就是夏妃,她逃出宫后,为了保命就更名为夏蕊,并由陈迪保媒嫁给了叶乘夕。这一着还真走对了,因为第二天,陈迪就举家蒙难,只有陈珠因学武在外而幸免一死,后为隐蔽身份化名为展厉风。只可惜叶乘夕无法忍受妻子的欺骗,虽然想办法将夏蕊怀孕的事实隐瞒,最终仍是离开了这位有苦无处诉的夏妃。当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便自己正名为朱潜,意指为藏于民间的朱家后代,并创建了舞枫山庄。我说的可有差错?”
朱潜一脸惨白地看着火云:“你既然……早知道了……我的身世……为什么不把我……交给皇上朱棣……反而还帮我陷害……洛战衣?”
火云又笑了:“我确实早确定了你的身份,但我并没有告知圣上。”顿了一下,他才说,“宋雪离转战南北,一心为国,尚且落得那般下场。前车之鉴,我又怎能重蹈覆辙?我若将你身份禀报并送交圣上,你可能会有两个结局,一个是被秘密囚禁;另一个是被秘密处死。但唯一知晓先帝后人下落的我必是死路一条了。我可不会自我陶醉地以为立了大功,圣上就不舍得杀我,若那样想才真是愚蠢!
所以,我本有心把你的身世隐瞒,只向圣上禀明是我搞错了。我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只管做我的天星东院之主!但我又发觉你这人野心太大,尤其又以皇室之后自许,将来必成大患!到那时,我火云同样要落个失职不查之罪!最后我决定,在圣上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之前就杀了你。这样,圣上因为还不能判定你是朱允炆之子自然没必要杀我灭口了,况且同时我又一举灭了江湖中海日楼和舞枫山庄两大势力,更是大功一件。当然,我要杀你必须有个充足的理由,造成我是不得不在你身份查明之前就下杀手的假像。”
朱潜终于明白了:“你已经找到了理由。”
“对极了!”火云悠然踱步,“因为你劫贡物的事已被洛战衣和铁兵查出,当然这全是我一手造成的,但又绝不能让你落入官府的手中,圣上可不希望朝庭中有人知道朱允炆或许还有后代活在世上。所以,我火云此时杀你实在是‘迫不得已’,皇上他必会体察下情的。”
朱潜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呛咳地大笑:“火云!好个火云!原来你想方设法地让玉麒麟重现,并不是为了对付陈也,你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我朱潜。我一直以为江湖中唯有洛战衣配做我的敌手,但今日看来……哈!哈!哈!原来你这个任人摆布的棋子……才是真正的布局人……我们竟都……毫无察觉地……做了你的掌中之棋……任你玩弄……”
火云再一次仰头望那笑容可掬的大肚弥勒佛像,长叹一声:“你错了!我虽然不想被人玩弄,但也无意去玩弄谁!但我已走上了这条路,便再也不能回头,我命中注定要步步计算,时时警醒!所以我与你不同,你的无情是为了要权,而我的无情却是为了要命!”
朱潜讥讽地看着他:“你又何必故作姿态!以你的才能与机心你会甘于人下吗?有你在天星院,洛战衣的下场不想而知。恨只恨,我一直只以为你是个阴险小人,不足为虑,谁想我真正的敌人其实就是你!”
火云淡然一笑:“所以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叶隐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经输了!”
“是吗?”
朱潜突然奋身而起,手中泪血剑扬起了满天的血花。他竟然凝聚了残余的所有功力做出最后的致命一击,朵朵血花透出了无尽的杀意。是的!花散天下。
但是当那一道白光又一次倏忽来去后,漫天的血影立即消逝无踪。火云身形疾退间,袖中白刃一闪而没。而他对面的叶隐之却凸瞪了双眼,额上一个血洞正在喷出一道血泉……
花散天下无着处,
眉心一点尽颜色。
朱潜空茫地瞪着前方,似乎是不敢置信这种结果,火云竟然破了自己精研多年的《飞天舞》剑法,他嘴唇动了动:“你……我包袱里……”话没说完,人便直直得砰然倒地。一代枭雄,终于抱恨而去。
火云冷冷地看着他的尸身:“你不该将叶小含交给我的,你以为只有你明白那剑诀的含义吗?”朱潜当然不知道,海日楼主的《飞天舞》剑谱被吴素偷刻于左臂给了关山歌,而关山歌又曾拿着剑谱去请教火云,所以火云对《飞天舞》剑法早有研究。
不过,火云对朱潜临死时的话却有些不解,“你……怀里……”什么意思?目光一转,他突然发觉仰面倒地的朱潜身后背着一个包袱,难道是……他走过去,翻开包袱,里面竟然是个精致的盒子,盒面绘的是双龙戏珠的图案,里面装的会是什么呢?
火云心里猜测着,但他并没有立即打开盒子,只是轻抚着盒盖,然后涩涩地笑了下,竟不知在和谁说话:“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就在火云问话的时候,一个人正好临门而立,那人是火飞。
火飞此时的神情却再难形容,有悲,有恨,有怨,有怒,却有更多的无奈和无措。是的,所有的事他都明白了,但他宁愿永远都不明白。他的哥哥,他祸福相依的哥哥,他最喜欢最敬佩的哥哥火云竟是圣上的密探。这到底是个怎样荒谬颠倒的世界?
火云的神色倒很平静,他转过身来面对着火飞:“对不起,小飞。”
火飞突然冲了过来,重重的拳头挥向了火云。火云并没有闪躲,结结实实地着了一拳,“砰”的一声,他摔躺在地上并捂住了被打的胸口。
火云眼睛红红地骂:“你不是我哥!你不是!”可当他发觉火云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时,立即忘了一肚子恼恨,奔了过去:“哥,你怎么了?”
火云抬头苦笑:“你还真有力气,打这么重?”
“你……”火飞怒气又升,“谁让你陷害院主?谁让你做坏皇帝的走狗?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全不知道?”
火云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地吁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面孔上却现出一种深深的悲哀:“火飞,你还记得这里吗?曾经我们就生活在这个破庙里。那时我只有九岁。你能想象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是如何地流浪街头,而且还要抚养他三岁的弟弟吗?”随着话声,火云仿佛又陷进了那一段为了谋生而苦苦挣扎的岁月……
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孤零零地独自行走在苍茫的雪地中。
真冷呀!火云打了个冷颤,把薄薄的衫子拉紧一些,用力搓搓早已冻僵的小手,低头寻找木柴,破庙中的弟弟还在等着他回去生火取暖呢!
想起那座破庙,就忍不住想起那尊弥勒佛,总是咧着嘴大笑,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火云好嫉妒它的快乐,因为现在的他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他虽然只有九岁,却已经无家可归了,还背负起抚养弟弟的责任。母亲早逝,父亲却因武功败给一个叫陈也的杀手郁郁而死,家产也被管家霸占,他和弟弟只能流落街头。他甚至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他必须想方设法地活下去,想方设法地让弟弟穿暖吃饱,他再也没有力气去想别的了。现在他最需要的是,一捆干柴,两个馒头。弟弟怕是等不及了,所以,他的动作一定要快。
好不容易拣完了柴,火云怀抱着又湿又冷的柴往回走,柴上的碎雪掉落在他的颈子上,并滑进衣领里,但他却毫无感觉。他的身体早已冻麻木了,只知机械地迈动脚步,他心里只存一个念头,快回去生火给弟弟取暖。
让他发愁的是,今天的午饭该怎么办!因为他年龄小,没有人愿意雇他工作。好不容易进了一家杂货店,同意让他帮忙搬货,他却因为饿得头晕,把一个瓷瓶给摔坏了,店主没让他赔偿已经是可怜他了。
他自己多饿几顿倒是无所谓,小飞还小,却是饿不得肚子的。
但这茫茫雪地,哪里能找到食物呢?火云边走边想,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江边。
凛冽的北风中,一个身穿锦袍的男人负手而立,大风把他的衣服刮得呼呼直响,他却动也不动,只是盯着眼前被冰雪覆盖的大河,像是恒古以来就站在了那里,面对着寒江之雪。
他的身后,站着十几名少年,全是一身黑衣,虽然年龄不大,却是面容冷肃,双手交握身后,笔直得站在那里。
火云老远就看到了这些奇异的人,心里实在搞不懂,这么冷的天,这些人站在江边做什么?
锦袍人仍然注视江面,冷涩地说:“它就在里面,你们之中谁若能下河抓住它,那么,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明白我的意思吗?”
少年们并没有因为这种几乎是奢侈的奖赏而兴奋,仍然瞪着湖面,虽然身体依旧笔直,可是面色却开始发白了。
火云心里一动,他们要抓什么东西?只要抓住了那东西,真的想要什么都可以吗?肉包子、白馒头、豆沙包……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火云羡慕地舔舔唇,让他奇怪的是,那些少年为什么还不动手呢?
到底是什么,会让他们畏缩不前?
火云心里突然一动,难道是……
锦袍人脸色变得难看了:“谁愿意去,站出来。”
少年们低下了头,没有人站出去。
锦袍人怒气更盛:“难道只因为一些传言,就让你们失去了勇气吗?我这么多年的苦心训练,竟然培养出一批胆小鬼吗?”
少年们脸上没有惭愧之色,他们只是冷冷地凝视地面,没人反驳,也没人行动。
一个清朗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并非他们胆小,而是这件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毫无意义。血豚虽然是珍罕之物,但他们自己并不需要,自然没必要为了它而舍命。既然你如此用心良苦地训练他们,那么,他们应该有更值得做的事情,或者说,更值得拼命的事情。”
随着声音,火云竟然缓缓走了过来。众人的目光诧异地聚集在他的身上,锦袍人更是惊讶地打量他,好一个秀美不凡的孩子,若非太过瘦弱与寒怆,风采怕是更加超卓。
火云微微一笑,虽然脸色苍白,但那笑容却是出奇得恬淡洒脱:“你们要的是血豚吧!只有血豚才会让想要它的人裹足不前。”
锦袍人微眯双眼:“你的意思是……”
火云坦然地说:“不如由我去抓血豚,然后你来实现刚才的承诺,可以吗?”
锦袍人也笑了,脸上现出赞赏之色:“好,你去!”
其他少年更是惊诧地望着他,他不要命了吗?这么冷的天,竟然主动到冰河里去抓残暴可怕的血豚,这和自杀有什么分别?
火云走到冰河前,对准了冰层的空隙,做了几个热身的动作,等僵硬的身体稍微灵活一些,他就“扑通”一声跳下了水面。
火云的水性其实非常好,可是他却忘了,现在是冬天,而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满是冰碴的水刚一触及身体,那种尖锐的剧痛便铺天盖地袭来,就好像有无数小刀在凌迟身体,疼得火云差点晕过去。
火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可是他连血豚的影子都没见到,他用力咬住嘴唇,以痛抵痛,头脑中的眩晕果然好了许多。他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为了弟弟小飞,他绝不能死!父母的嘱托,他绝对不能辜负!
猛一咬牙,火云瞪大眼睛,开始到处寻找起来。
血豚,银白色,体形如梭,冰河中的霸主,只在最冷的天气中出现,残暴噬血,凡有血豚出没的地方,周围十里水域内绝不会再出现其他鱼类。但真正让人感到恐惧的是,传说中血豚都是瘟魔的化身,若是被血豚咬上一口,必定会染上瘟疫,牵连全家,甚至你周围所有的人。
曾经有一个叫万家村的地方,就因为一个渔夫不小心被血豚咬了。回家后的第三天,就混身长满了血泡,找了许多大夫都医治无效,最后血泡溃烂成浓,惨叫了一晚上,才痛苦地死去。随后他的家人、邻居,甚至帮他看过病的大夫,都得了相同的病,死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惊动了官府,不得不焚尸毁村,封闭了方圆百里的地面,才杜绝了瘟疫的继续传播。
可是血豚的鳍却能让服食他的人重新焕发青春,让苍苍白发一夕之间变黑。这也是火云肯定那些少年不需要血豚的原因,因为那些人正是年少时。
这些火云早已听父亲讲过,而且火云还知道一件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血豚的牙齿并无毒性,感染瘟疫的人,必定是在被血豚咬中之后,苦苦挣扎反抗,弄伤了血豚,让血豚的血混进了自己的血。
因为血豚的血液才是疫病的根源,而且只要别让它有机会进入人的血液,也是无碍的。
血豚只是喜欢吸食鲜血,但它的胃口有限,一待喝饱,自然会松口的。
想到这里,火云立刻想到了办法。
火云缓缓上浮身体,来到一角冰层之前,胳膊用力划过冰棱,划出一条几寸长的伤口,鲜血迅速涌出,流进水里……
火云继续上浮,脑袋露出了水面,换了一口气,锦袍人站在江面上,微笑着看着他:“你还没死呢?”
火云没有回答,眼神却充满了自信,似乎在说,等着瞧吧!
突然间,水下一道白光飞速掠近,火云顿觉胳膊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正见一条两尺左右的血豚咬住了自己的胳膊,他甚至能听到体内鲜血汩汩外流的声音。
火云用力爬上岸,血豚竟然死咬着他不放,也跟着上了岸。那些少年都吃惊地看着火云与那只正在疯狂吸血的血豚,情不自禁地后退。
火云看着锦袍人,虚弱地问:“血豚我抓到了,你的承诺呢?”
“好,说吧!你要什么?”锦衣人一把挥开血豚,也连带起火云胳膊上的一块血肉。他好像也清楚血豚的危害在哪里,所以并没伤到血豚。
对于胳膊上的伤口,火云看也没看,只是盯着锦袍人:“我不要别的,只要食物和衣服,可以吗?”
锦袍人笑了:“那还不容易。”竟解下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火云身上。
火云摇头:“不是给我,是给我的弟弟。”
锦袍人恍然:“原来你是为了你弟弟,才如此拼命。这样吧,你随我回去并接受训练,每月就可以拿到三十两银子,足够抚养你的弟弟了。而且以你的姿质和耐力,将来必成大器。”
火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倒不是为了成大器,而是每月三十两银子的确可以让火飞吃饱穿暖,再也不用在街头受冻,吃那些又脏又冷的食物。
“就这样,我把你寄养在一个农家,并答应每月给他们家送去三十两银子,就随着那人进了当今皇帝的武士训练营,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英国公张辅。那次是因为皇妃要服食血豚之鳍,而他也想试探一下新进武士的见识与勇气,才命令他们到冰河去抓血豚。没想到,那些人不敢去,反而成全了我。”说到这里,火云轻轻地摇头,似是想摇落当年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小飞,当时的我真的没有办法呀!”
火飞震惊了,小时候的许多事情他都忘记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幸运儿。虽然小时候曾在农家生活,但依稀还记得自己很受宠爱,别人吃菜,他却可以吃肉,别的孩子会帮父母干活,而他却整日玩耍。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安逸竟是哥哥牺牲了自己换来的,他心里的滋味再难形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眶也红了:“哥,你怎么可以……”
火云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怎可以效那妇人之态?想当初我在训练营中每日走在烧红的铁板上,肩上扛着近百斤的重物来回奔波七十里路,还要不时地被鞭打责骂,哪一天身上不是伤痕累累?我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火飞哽咽了一声,用力抹去眼泪,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泪水:“哥,火飞……火飞从来都比不上你……”
“不是你比不上我,而是你根本没经历过我的那种生活,再软弱的人也会被磨练成钢一般坚硬无情。我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却舍不得你受一点苦。不过,只要你快乐,那一切都值得……”
火飞点头又忙摇头:“可是火飞太没用了,总是在连累别人!不光是你和星主,连素不相识的吟霞生都因为我死在了叶隐之的剑下……”
“吟霞生!”火云低叹,“火飞,你真以为你们素不相识吗?他就是抚养你的那对夫妇的长子,他少年时候酷爱读书,对你更是喜欢,经常教你读书写字。我很感激他,便从训练营偷了一些武功秘谱给他。在你八岁的时候,我带你离开了,从此就断了联络……”
火飞像做梦一样:“听你这么说,我似乎记起了什么……”
“我万没想到,他后来竟然投到了宋雪离的帐下。”
“什么?”火飞大吃一惊。
“那次劫贡物的时候我认出了他,就故意将他打昏,却在事后救走了他。他醒后宋雪离已经入狱,他竟然要去告御状替宋雪离申冤,不得已我只好把真相告诉了他。他听了之后,就像痴呆了一样,从那以后,便终日饮酒狂歌。我一看不是办法,就安排他进了海日楼,并骗他说,若在海日楼找到证据便可让劫贡物的真相大白于天下,我本是为自己多个眼线,但他却信了。你去海日楼时,我曾传信让他暗中保护你,他引李梦的军队进入海日楼也是我吩咐的,却不想为了救你……”
火飞愈加伤怀:“我倒宁愿他从来不认识我,就不会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突然想起什么,忙拉住火云的胳膊:“哥,我们把这些事全告诉星主,他一定会原谅你的。然后你也不要再当什么皇家武士,天星院火院主不是更好吗?”
火云苦笑,可又不知怎么向火飞解释?皇家的斗争,官场的险恶又岂是火飞这么单纯的人所能理解的?他只能漠然地摇头,举了一下手中的盒子,“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现在我要想的是如何揭开这盒子中的秘密。”
火飞不解:“打开他就是了。”说着,就要去揭开盒盖,但立即被火云阻止了,“火飞,我又想了想,还是不看为好!朱潜已经死了,那么他所有的罪恶也随之而去了,我不想再动他的遗物。这样吧!我们把它放回原处,就让这盒子与他的尸身同腐吧。”说完,就把盒子重新放在朱潜身边,站起身后拉起了火飞,“这件事还是留给洛战衣和铁兵处理吧。”
火飞虽然不太理解火云的想法,但仍是听话地随他离开。谁知,刚出庙门,火云就拉住他躲在门后,并偷偷向庙里窥视,并以手势阻止了火飞的疑问。
好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异常,就在火飞感到不耐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大肚弥勒佛座下显露的洞口中这时竟又冒出了一个人。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后才敢跳出来。他缓缓地走向已死的朱潜,眼中现出了奇怪的神色:“原来你竟是皇室之后,怪不得总想着称霸江湖培植势力。火云啊火云,你这个混蛋害得我生不如死,这一次我知道了你的全部秘密,只要找到证据,到那时……”
霍病迫不及待地拿起朱潜身边的那个盒子,也许盒中就是朱潜身份的证明。他狂喜之下毫不犹豫地用力扳开了盒盖,于是,几点紫芒悄无声息地没入他的脸庞。只听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霍病倒跌出去并倒在地上来回翻滚着。只是眨眼间,他的脸就已经青紫肿胀得不成样子了。盒子却被丢弃到一边,从里面掉出一个二尺见方的青玉大印来。
火云这才从庙外走了进来,他微笑地看着奄奄一息地霍病:“滋味不错吧!朱潜临死还想暗算我,只不过我火云岂是那么容易上当的。还好,有你这个傻瓜替我挡灾。”
霍病这才明白自己又被火云算计了,他气得狂叫一声,拼命地扑向火云。但刚奔出两步,就忍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咚”的一声栽倒在地上,气绝身亡了。
火云嫌恶地退后两步,看看自己的长衫,幸好没沾上血迹。
火飞傻傻地看着火云:“哥,你早知道……”
“当然,所以我才不让你动盒子,反正有人替我们动手的。”火云从地上捡起青玉大印,那大印二尺见方,纹理质地温油润泽,精雕细镂,上写着:天命明德,表正四方,精一执中,宇宙永昌。
火云深吸了一口气:“‘凝命神宝’!”
火飞诧异地问:“哥,什么‘凝命神宝’?”
“据说建文帝为皇太孙时,曾梦见有神人传达天帝之命,授以重宝。后来建文帝即位,一个西域归来的使者献上从雪山拣到的一方青玉。后来建文帝夜宿东斋宫又梦见天神送宝,认定青玉确实是天神所授,就命能工巧匠将青玉雕刻成传世大宝,其文为方孝儒拟就,建文帝亲定。建文帝死后,‘凝命神宝’也随之失踪了。现在‘凝命神宝’重新出现,朱潜的身份就再无疑问了。”说到这里,火云将“凝命神宝”重新放回盒子并包裹起来,“不过,我已经不需要它来证明什么了!”虽然如此,可火云是决不能让‘凝命神宝’落于他人之手。
两人离开了破庙,一切都静了下来。但那个洞口竟又爬出了一个人,他的眼神本有些茫然,但一触及地上的两具尸体立即清醒了。他正是失踪多日的陈小宝,只可惜他只听到了朱潜和火云的前一段对话就被霍病打晕了。不过,这对他已经足够,因为他终于知道了陈也的死是被火云所设计。陈小宝困难地爬下佛台,就着朱潜手上的泪血剑割开了缚住双手的绳子,撒腿就向庙外跑去。引起多少纷争的泪血剑此时却被丢在那里,似是再也不会被人所关注。
直到陈小宝的人影消失,门外才又缓缓地步入一人,他没有去看地上,反而怔怔地看着佛前抱柱上的两幅对联。
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诸一笑。
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与己何所不容。
天地之大,何所不容?
飓风、险滩、黑水、恶兽、绝崖、穷谷……
还有不可知不可测的风云变幻!
人心之大,何所不容?
陈也、旭若儿、海日楼主、展厉风、叶隐之……
还有反复无常、善恶难辨的火云!
何所不容呢?
罢了!
洛战衣转身离开。
从山坡上向下俯望,只见旌旗密布,数百名官兵团团将火云火飞二人包围。起初洛战衣有些茫然,随后就明白了。原来为首的人不但有铁兵和陆烈风,竟还有一个气度雍容的锦衣人,却是他多年不见的叔叔张辅。他的身旁是一个女孩骑马而立,正是那日决然而去的叶小含。
洛战衣恍然,怪不得那天小含在他耳边说“一定要等我回来”,原来她竟不远千里地去找张辅求助。想及此,洛战衣又是怜惜又是感激,还有一份愧疚。小含那么娇弱的身子竟为他孤身一人奔波千里,受了多少苦楚不问而知。
铁兵沉默着没说话,陆烈风却谄媚地指着火云向张辅说:“公爷,便是此人陷害洛星主,幸亏洛星主洞烛机先,才得使这帮贼子无所遁形。”
张辅“哦”了一声,目光不在意地往火云那边转了下,话却说给铁兵:“铁大人,也幸亏你明察秋毫,与战衣联手作战,才能使真凶不致逍遥法外。”
铁兵想笑一下,但那笑容却有些发苦:“公爷,谬赞了。”他根本不清楚英国公此来的目的是什么!更不知道火云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案件越来越复杂,根本是他当初所预料不到的。那天陆烈风说出命他下毒的钦差就是火云的时候,铁兵当时就傻了!这件贡物被劫案远非他想象得简单,恐怕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但谁让他已经淌进了这潭混水中,现在只好听天由命了!
英国公微微一笑,转向了火云:“可是你与叶隐之合谋劫取贡物,事后却嫁祸于洛战衣?”
火云却自在得很,他不慌不忙地踏前一步:“公爷,其实小民也是被人陷害,真正的主使者另有其人。”
英国公眼光一闪:“你来说说看。”
“宋雪离和洛战衣确实遭人陷害,但陷害他们的人不是我,而是陆烈风陆大人。”
陆烈风一听这话急了:“你胡说!公爷,我冤枉呀!明明是他指使我……”
火云冷笑了一声:“这话就奇怪了,我火云一介平民,凭什么指使陆大人?陆大人又凭什么会听我的话?”
“你!”陆烈风急得面红耳赤,但又不能说出自己是因为看到圣上的密旨才行事的。此时此刻,他真的是后悔莫及,但更怕自己会成为第二只代罪羊……
火云不理他:“公爷,朱潜和霍病已经畏罪自杀,朱潜临死前写下了一封血书,上写着‘陆烈风受赃银五万两’,请公爷过目。”说着,就递上了一块写着血字的白布。火飞纳闷地看着那封血书,他怎么没看到朱潜什么时候留下了血书?
英国公接过血书仔细看过后,点了点头。陆烈风却是冷汗涔涔,哭丧着脸叫:“公爷,下官冤枉呀!”
就在这时候,一只白鸽从空中飞落到英国公的下属李梦手中,李梦李将军从白鸽腿上解下一封信。英国公吩咐:“读。”
李梦大声道:
“公爷:
属下万湖在陆烈风陆大人府中搜出一个木箱,内有纹银五万两,并另有叶隐之行贿书信一封,意为陆大人帮其劫到贡物,赠谢银五万。”
陆烈风吓得魂飞魄散,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着:“我冤枉呀!这分明是栽赃嫁祸呀!我从来没见过叶隐之,我全是听了火云……”
“住口!”英国公冷冷地打断他,“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来人,将陆烈风拿下候审。”
在坡上旁观的洛战衣轻轻摇头,他当然知道陆烈风是冤枉的。劫贡物的罪名不小,若陆烈风真被定罪恐怕性命不保。虽然自己与他素来不和,但此情此景,也不能只坐壁上观!于是,洛战衣立即腾起身形向坡下掠去。他长衫飘飘,神采超卓,落在这青山绿水之间便成了一幅夺人神魄的图画。
可是,洛战衣落下后却犹豫了,他该说什么呢?虽然不想看陆烈风被冤枉,但他更不愿火云有任何差池。
陆烈风情急之下正看见洛战衣,他恼恨之下,竟大叫道:“公爷,其实洛战衣也是和叶隐之一伙的,劫贡物他也有份……”
洛战衣闻言挑了下眉,火云却上前狠狠地给了陆烈风一巴掌,陆烈风被打翻在地,然后就晕了过去。
英国公立即佯怒道:“火云,你什么意思?”
火云淡淡地道:“相信公爷不会喜欢听疯狗乱吠的!”
一直不说话的铁兵终于点了下头:“公爷,洛战衣确实和此案无关,下官敢以性命作保。”
叶小含一见洛战衣就已经跳下马背,这时更忘情地奔了过来:“洛大哥。”
洛战衣快步迎上,接住她的身体,将她紧紧地拥向怀中:“小含,你受苦了。”
叶小含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久久地不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她低低地一声呜咽。
“小含。”洛战衣心痛地抬起她泪痕斑斑的小脸,“你怎么了?我知道,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是洛大哥不好!”
叶小含用力摇着头:“不,小含没事!我是太高兴了。你不知道,那天在府衙里看到你戴着锁链被人冤枉的情形,我好恨!好伤心,也好无助!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黑白不分,善恶不辨?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样才能还你的清白?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努力为你讨回公道。但我太没用了,我什么也不会,但我还知道你有英国公这个叔叔,我就去找他了……”
洛战衣抚摸着她的头,感动地说:“小含,你做的已够多了,其实,洛大哥当时是另有计划的……”
叶小含点头:“我都知道了!铁大人已经告诉我了。所以,我才好高兴!原来你是故意的,而你的朋友铁大人也一直都信任你,我怎能不高兴呢?”
“小含,你不怪我瞒着你吗?”
“不,怎么会呢?只要洛大哥没事,小含什么也不在意的。而且小含也明白,我什么都不懂,万一坏了你的计划怎么办?现在这个样子便是最好的了,小含还有什么可怪的呢?”
“小含!”洛战衣情不自禁地再次拥她入怀,他真的再无所求了!此生此世,有小含相伴便是最好了!上天已经太过眷顾他了!在这一刻,他早忘了世人对他的不公,忘了他满腔热血换来的唾骂声,忘了他一心为人却得来了恶名。多少怨,多少恨,多少不甘都已随着风烟散去,凡事付诸一笑了,不是吗?
洛战衣已经拥有了叶小含,这已足够!
火云望着紧紧相拥的两人,一声长叹道尽多少失意,多少落寞,却只能随着落叶卷进了轻风。
谁也不知,这是他一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