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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龙现苍穹

陈小宝一出府衙大门,便往大街的右边跑,穿过两条街道,便到了西城。这里商贩聚集,看上去颇为热闹。陈小宝排开熙攘的人群,直接走进了对面的干元赌场。

各地方的赌场似乎都差不多,一进去便能感觉到那种哄乱无序。凡是到了这里的人都很难保持风度,伸胳膊掳袖子还不说,瞪着赌桌上扣着色子的海碗,歇斯底里大喊的也是到处可见。陈小宝对这一切似是习以为常,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一个壮汉,便往赌场里面走。

那被一掌推开的大汉差点儿扑倒在别人脚底下,他右手支地,起来后便要回头痛骂,但一看清是陈小宝,一脸怒意立刻化为谄媚,追上前去道:“原来是陈二爷,怎么这几天都不见您?”听他口气,陈小宝似是这里的常客?小小年纪,每天混迹在赌场中,也难怪鬼灵精怪,说起话来也是又泼又辣。

陈小宝却没心情理他,来到楼梯口,先问了句:“二愣子,我大哥在哪一号房?”

二愣子忙答:“三号房。”

原来干元赌场分二层,一层是大厅,自然是给一些市井常人聚赌的;二层却是留给有点儿身份的人物到这里来以赌消遣的。所以把它分成1——6号房,分别设有色子,牌九,骨牌等六种赌具,陈小宝要去的三号房是牌九房。

这时的牌九房只有两个人,他们中间的一张桌子上除了牌以外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玉器,有玉如意、玉佛、玉珊瑚等等,有十几件之多,件件晶莹剔透,一看便知都不是凡品。

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其中之一正是那天在雨中逃遁而去的陈意。另一人也是个青年人,看上去比陈意大上个六七岁。他长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睛寒亮似水,只是神态之间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味道。他身穿淡红长袍斜倚在太师椅上,看着陈意因紧张而泛白的脸,嘴角上噙了一丝笑意:“怎么?你真的无注可下了吗?”

陈意强笑一下:“谁说的?我陈家怎么说也是富甲一方,输了这么几件玉器算什么?只是……难道非要以玉器下注,金银珠宝,青铜器皿之类就不行吗?”

青年人懒懒地笑:“我说过的,本人只喜欢玉器。你难道不觉得,玉是这世上最纯净最可爱的东西吗?它剔透莹洁,无论里外只要沾上一丝杂质都能让人看得明明白白。它从不隐藏自己的暇疵,于是这种暇疵也化为美丽的图案,这一点是谁也无法做到的,尤其是人!所以我才对玉情有独衷。你若拿什么金银铜铁之类的俗物来此与我一赌高下,岂非是污了我的眼!”

陈意咧咧嘴:“公子真是非同一般,见解高明!”心里却在暗骂,什么狗屁论调?若不是为了赢回半月前输掉的那些珍贵玉器,我才不陪你在这儿耗时间呢!想到这儿,他不由往门口望瞭望,小宝,你怎么还不回来?你不是说,一定能从铁兵手中偷回玉麒麟吗?该死的小宝,咱家的玉器已输得精光了,再不回来,我非血本无归不可!

青年人伸了个懒腰:“赌了两天两夜,虽然收获不少,但也确实累人,你若无注可下,那咱们便先散去吧!”

“等等。”陈意忙举手拦了一下,犹豫了一下,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簪,“我这儿还有……”

青年人瞧了下那再普通不过的玉簪,豁然大笑:“陈大少爷,你该不会想用这种劣品来下注吧!玉虽好,但也如同女人,有上下等级之分。佳人美玉能让人赏心悦目,但劣玉无盐却让人避之而唯恐不及。你手中的玉簪,恐怕一两银子便能买上六七个。”

陈意一本正经地说:“你错了!我手中的玉簪才没有你说得那么廉价,它的价钱是一两银子四支,而且概不讲价。”

年青人往椅背上一靠:“哦!你真幽默。但赌桌上却不是光凭几句可笑的话便可定输赢的。”

就在这时,门“碰”的一声被人踹开了,陈小宝闯了进来,一进来便直奔陈意:“哥,你这个败家子,大蠢蛋,还有心情在这儿赌!你不知道姓铁的正撒下天罗地网,就等你这乌龟入瓮吗?”

陈意楞了下,忙迎过去:“二弟,玉麒麟可拿回来了?”他只关心这件事。

“拿个屁!我差点儿被脱得溜光拎去游街!幸亏我天生机智才得以逃脱,否则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你这个笨蛋,还楞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跑,难道你喜欢光着屁股被人押着逛街吗?”

年轻人眉头皱了下,但语气还是漫不经心的:“出什么事了吗?”

陈小宝不客气地回敬一句:“关你屁事!”

陈意忙说:“小宝,不许对火兄无礼。”

“为什么要对他客气?你难道还没看出来,这家伙吃人不吐骨头。若不是他闲着没事非要赌玩玉器,你怎么会输了咱家所有玉器后,还要把玉麒麟拿出来?”

年青人眼光一闪,似被引起了兴趣:“什么玉麒麟?我怎么没见到?”

陈意解释:“那玉麒麟是我家近年新得的宝贝,但我不太明白它的价值,便去珠宝行请人鉴定。谁想我第一次去,珠宝行老板没说出结果,只让我第二天去。但我再去的时候,不但玉器被扣下还招来了一群鹰爪……”

陈小宝忙打断他:“哥!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谁知道他来这里是不是居心叵测?什么专赌玉器,我看根本是另有所谋!”

年青人笑了,那懒洋洋的笑却给他的脸更添了几分魅力。他不似洛战衣那种超卓一切的风采,也不似朱潜那般雍容高华,更不似火飞那种俊朗生动,热情奔放,但他浑身上下却透着一种独持的味道,带着几分睿智,几分成熟,而且更有几分莫名的危险:“小兄弟好警觉的心呀!不错!将来必能成就一番大事。”

陈小宝鼻子向上哼了一声:“那还用你说!等我长大了,天下第一人非我莫属。哼!武林盟主算什么?铁兵算什么?就是那个洛战衣,当我的随从我也不要!”

青年人坐直了身子:“洛战衣!你认识他?”

陈小宝不屑地说:“何止认识!他还想利用我引出大哥。但我陈小宝是何许人,只是略施小计便从他手里逃了出来。哎!洛战衣也许有些小聪明,但遇到我陈小宝只能算他运气不好!”

年青人若有所思地静默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既然如此,在下就先行告辞。”

年青人出了房间,来到通往楼下的阶梯前。他刚刚迈出几步,便发觉了楼下的异常,一些面目冷肃的人依次进了赌场,他们并没有去任何一个赌桌,反而有规律地分散在各个角落,在无声无息之间,便已暗中控制了整个赌场。

年青人淡淡一笑,继续向下行去,神态之间还是那般的慵懒自若。

这时,从赌场门前缓步走进一人。这人一袭青衫,气度逼人,如此卓然的风采不是洛战衣是谁?

一见洛战衣,年青人停下了脚步,淡色红衣一拂,轻淡的笑容便浮上了面孔。

洛战衣也停了下来,仰头看着阶梯上的年青人,先是怔了下,然后笑意就映在了眼中。

两人距离还有十几米远,之间更隔着许多人,但洛战衣却似只看见了年青人,而年青人的眼中也只有洛战衣一人。

不知为什么,赌场突然静了下来,吵杂声全部消失了。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洛战衣和年青人的身上,心里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再也说不出话来。

洛战衣身后的铁兵也在沉默着,他若有所悟地看着年青人,眼神亮了起来。

然后,洛战衣向阶梯走去,年青人也从阶梯上走下来。

两人面对面了,年青人轻叹了一声:“近来好吗?”

洛战衣也在轻叹:“实在很难说,你呢?”

年青人耸了下肩:“我最近愈发疏懒,却不愿自律,刚才还在与人聚赌,这算好还是不好呢?”

洛战衣想笑:“小云,你还是老样子!”年青人便是天星院苍龙院主,也就是火飞的哥哥火云。

火云凝视着洛战衣:“看你气色如常,我放心多了。想必玉渊潭之行已让你学会了放下。”

洛战衣伸手握下了火云的肩膀,没有说什么。

就在这时,陈意和陈小宝突然出现在二楼阶梯前,两人一见下面情形,慌忙退了回去。铁兵大喝一声:“哪里去?”边说边追上了二楼。

洛战衣对火云一点头:“我还有事待办,你等等我。”

火云突然拉住他,低声念了一句话:“子不教,父之过。”

洛战衣怔了下,莫名所以地问:“小云,你说什么?”

火云淡淡一笑:“人死也能复生,可别忘了!”说完,他竟飘然而去,“星主,我不耽搁你了,等你办完事,火云再与你煮酒畅谈。”

陈意和陈小宝退回到三号房,刚要跳窗而逃,谁想,刚打开窗户,便见龙五悠闲地站在房檐上,而楼下几十名弓箭手持弓而立,齐齐指向陈意二人。

二人大叫一声,再回头时却见铁兵和洛战衣出现在门前。

陈小宝楞在那儿,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才大叫一声:“洛战衣,原来我上你的当了!旭若儿在哪儿,这个吃里爬外的女人,看我怎么收拾她?”

陈意也是非常意外地挑挑眉:“原来你就是天星洛战衣!但我不明白,你上次帮过我,这次却怎么又害我?”说完,便看向铁兵,“你到底想怎么样?玉麒麟不是已被你们抢走了吗?”

铁兵断喝一声:“闭嘴!那玉麒麟乃是朝廷贡物,我等是奉命追回。你若再胡乱诽谤,别怪我先定你个无中生有,轻侮朝廷命官之罪!”

洛战衣忙向铁兵说:“铁老,你别吓他了,也许他并不知情,否则又怎敢拿着朝廷贡物四处找人鉴定?”他温和地转向陈意:“陈意,我与你虽然素不相识,但从你的年龄以及言行判断,相信你绝不敢犯下劫抢贡物的重罪!但你所拿的玉麒麟确实是两年前失落的朝廷贡物,所以,你只要如实说出这贡物怎会在你手里,我们便既往不咎了!”

陈意惊怔了半晌,才喃喃地说:“朝廷贡物?那玉麒麟是朝廷贡物?怎么可能?”他突然转向陈小宝,厉声问:“小宝,这是怎么回事?玉麒麟怎会是朝廷贡物?”

陈小宝比他更大声:“你干吗问我?我怎么晓得!况且洛战衣那种人的话怎么能相信?天下人再没比他更声名狼藉的了!”吼完陈意,他又将矛头对准洛战衣:“姓洛的,你少玩花样!你说玉麒麟是朝廷贡物!好呀!是不是全天下的宝贝都是朝廷贡物,你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全部没收,然后再假公济私了!”

铁兵刚要喝斥,已被洛战衣伸手阻止。洛战衣只看住陈意:“我只问你,玉麒麟哪里来的?”

陈意犹豫了下,陈小宝已抢着说:“那就只有我爹才知道了!只可惜他老人家已经死了半年了,我们总不能去阴曹地府问他的鬼魂吧?”

铁兵忙问:“那你爹就从没向你们透露过?”

“没有!”

洛战衣若有所思地看着陈小宝:“你爹不就是药婆婆的义子吗?”

“废话!”陈小宝毫不客气。

洛战衣心里猛地一动,想起火云临走时说的话“子不教,父之过”,甚至还说“人死也能复生”,莫非是……洛战衣顿时明白了火云之意,但火云又怎么知道自己在追查什么?洛战衣不再多想:“想不到陈小宝你自己武功高妙,药婆婆也是神乎其技,但你爹却如此得不中用……”

“喂!谁说我爹不中用,我爹的功夫那可是天下无敌,但武功再高,也会死的!”

洛战衣轻轻一笑,已经肯定了什么,便向那陈意道:“陈意,带我去见你爹。”

陈小宝楞了:“我爹死了,难道你要去见死人?”

洛战衣眉一扬:“小宝,你知道吗?你现在的话已属于诅咒了,如果你爹不死,恐怕会因你的诅咒而蒙受大难呢?”

陈小宝吓了一跳:“真的吗?”

陈意来不及阻止他,无奈地说:“洛战衣,我不想再狡辩什么。但我向你保证,我爹他绝不会去劫抢朝廷贡物,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洛战衣沉默了,因为他非常明白,一个父亲在儿子心中是什么地位?别说他没证据,就算有证据,他也不愿硬要一个为人子的去相信父亲的罪恶,这太残酷了!

洛战衣转身离去,并丢给铁兵三个字:“我们走!”铁兵心知他必有所为,便随他转身离开。

陈意兄弟更是出乎意料,陈小宝眼睛一转,故意大声说:“洛战衣,你又要故伎重施了,想让我和哥哥自动替你带路,是不是?别做梦了!”他倒懂得上一次当,学一次乖。

连铁兵都有这种想法,发生这么重大的事,陈意兄弟一定会急着找他们明显是在装死的爹商量,自己就可以暗中跟踪了。所以听了陈小宝的话,不由看着洛战衣。洛战衣却转回身,笑了一下:“西山!”

陈氏兄弟脸色齐地一变,震惊地互看一眼。

洛战衣笑容更深:“再会!”

就在洛战衣全心全意追查贡物被劫案的时候,武昌府的岳浅影却是心绪烦乱。尤其是眼前,本来是该吃晚饭的时候,却只剩她一个人对着满桌子饭菜发呆。叶小含身体虚弱在自己屋里用饭也就罢了!可是火飞和朱潜竟也不见人影。洛战衣更别提了,他一心查案,恐怕早已忘了武昌府还有个岳浅影在等他。

越想越恼,岳浅影索性丢下筷子,走出了餐厅。可是,刚刚走到院门前,火飞就突然从门的左边冒了出来,两人正好迎头撞上。最要命的是火飞手里还端着一碗汤,岳浅影很自然地惊叫了一声。谁想,火飞竟比她叫得更大声,而且迅速地把汤碗高高举了起来,但汤仍是溅出了不少,而且都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火飞并没去理岳浅影,反而紧张地看着碗里的汤:“完了!撒了这么多!这可怎么得了?”

岳浅影看他只顾汤,却连问都不问自己,便气恼地说:“喂!难道你不该向我道歉吗?”

火飞正在懊恼中,根本没听清楚岳浅影的话,随口说:“哦!不必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你……”岳浅影用力跺脚,“懒得理你!”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这时候,一个人急匆匆地迎面跑来:“火公子,你在这呢?我到处找你!”

原来是客栈主人张老板。

火飞奇怪地看他:“你找我干什么?”

张老板气喘吁吁地说:“火公子,你是不是去过厨房,还待了一小会儿?”

火飞点点头:“对呀!我是监视你们做汤去了。因为我听别人说,客栈里替人做东西经常偷工减料,但我这个汤是药婆婆配制的,它的原料丝毫也不能少,所以我就去亲自监督了。”他还真是实话实说。岳浅影停了下来,注意着他们的讲话。

“火公子,你放心,我们店可是有名的童叟无欺!”

火飞摇头:“你们做生意的都那样说,我可不会上你的当!”

张老板只能苦笑,听火飞的口气好象是他们客栈一定会偷他的药材一样:“火公子,你要监督我不拦你,只不过,我想问您件事!当然,我问你,决不是怀疑您做了什么。只是听伙计说,下午只有您去过,所以过来问问。”

“你要问什么尽管问,真是啰嗦!”

张老板咽了下口水:“您去厨房时,可看见我们厨房的油瓶子、醋瓶子,盐瓶子……”

火飞不耐:“什么油瓶子,醋瓶子,真麻烦!我没见过!”

“可是……可是伙计说,他去搬柴火回来,就发现那些瓶子和您都不见了!”

“我说不知道就不……”突然,火飞停了下来,“等等!是不是一些和茶壶形状相似的瓷罐?”

“对!对!火公子,你真的看过,那您知道……”

火飞挠挠头:“也没什么了!我那时觉得无聊,正好看见一些罐子。就把他们拿出去用来当射飞镖的靶子。所以,就全让我打碎喽!”岳浅影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

张老板楞了下,似乎没想到瓶子们集体失踪会是这种原因,他勉强笑道:“原来这样!其实,瓶子碎了就碎了,反正也不值几个钱,只是能不能再问您件事!当然我也决不是怀疑你做了什么!可是伙计说,筐里的二百多个鸡蛋也是同时不见的,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万一您知道……”

“鸡蛋呀!”火飞不在意地说,“我找到了瓶子当靶子,但却没有现成的飞镖,正好看见你们那有一筐鸡蛋,就全部做了飞镖了!”说到这儿,火飞兴奋起来,“你不知道,鸡蛋当飞镖还真过瘾!不但每蛋必中,而且爆裂开来,像下了黄雨似的,太棒了!”

岳浅影“扑哧”一声笑,张老板却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硬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吗?那还真有趣呢!”

火飞用力点头:“当然,要不你也试试!”

正心疼不已的张老板连忙摇头:“不必了!其实,鸡蛋碎了……就碎了,另买就是。只是,伙计又说,他去舀水的时候,又发现我们做饭的大铁锅也不见了,不知是不是您……”他非常小心翼翼地问。

“是呀!是我拿走了!你不知道,鸡蛋碎了,溅得到处都是!许多鸟都飞来吃。于是,我就灵机一动!你猜我想到什么绝妙的好主意了?”

张老板紧张地摇摇头,暗暗念道:老天您睁睁眼,一定要保佑我的大铁锅不要也落个“碎尸万断”的下场!

火飞得意地说:“我就用鸡蛋做饵,把你的大铁锅支在院子里,等着许多鸟都进去吃的时候,就一下子用锅扣住它们。哈哈!竟让我扣到了二十几只鸟。”

张老板松了一口气:“还好,我的铁锅完好无损。”

谁想,火飞接着说:“但那铁锅上面有两个把手,支起了一条缝,害得我失去了七八只鸟。我一气之下,就把两个把手都掰了下来。后来,我又发觉那些鸟叫得怪烦人的,就把它们都放了,铁锅吗……”

张老板的心又提了起来:“怎么样了?”

火飞努力地想:“我就去端汤了,也忘了把它丢在哪儿了?”

张老板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一丝笑容了,他几乎哀求地道:“火公子,我向您保证,我们店为你做汤决不会偷工减料,只求您别再去厨房监督了!”只是待了一小会儿,他们就已经损失得如此“惨重”!若他去一整天,怕是连厨房的砖瓦都给拆了下来。

“那可不行!”火飞连忙否决,“告诉你,我家星主出去办事的时候吩咐过我,一定要把叶姑娘的饮食调理好,不许有分毫差错!我若不去监督,万一汤有什么问题,我不就惨了。”

张老板气得直翻白眼,真不知道火飞所谓的监督到底是什么?他虽然去了厨房,但火还没生起来,他就不耐烦地跑去玩飞镖,抓小鸟了!唯一能够证明火飞确实到过厨房的就是,许多东西不见了!

火飞早已不耐烦了:“哎呀!不就是几个破瓶子烂铁锅吗!我加倍赔你就是!”

说着,就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张老板赶忙接过来,眉开眼笑地说:“火公子太客气了!以后您尽管去厨房监督,里面的东西也随便拿!明天我再吩咐伙计买两筐鹅蛋,那比鸡蛋可是大得多,当飞镖射一定更过瘾!”

旁边的岳浅影听得清楚,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为什么洛战衣心里就只有叶小含?即使人出去了,挂念的也还是她!那她岳浅影又算什么?再也听不下去了,岳浅影转身就走。洛战衣,我恨死你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一个叶小含还不够,又来一个旭若儿,你不是已经三心二意,用情不专了吗?但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岳浅影哪里比她们差了,难道就因为我有了一个名不副实的未婚夫吗?

岳浅影气冲冲地向自己房间跑,就在刚刚走进房间院子的时候,却远远瞧见了两个人影,像是叶小含和旭若儿,而且是向后门而去。岳浅影顿时疑惑起来,她们两个怎么会走在一起?情敌之间也能和睦相处吗?莫非她们是去……

谈判!这个词刚刚出现在岳浅影脑海中,她立即就打消了回房的念头,她倒要听听,叶小含和旭若儿会说些什么?

其实,这时的叶小含是被旭若儿强拉着在走路:“姐姐,不能等洛大哥回来再说吗?”

“不行!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能让她知道你和我的关系,我就是趁他不在才带你去看奶奶的。当然,如果你不想和奶奶相认,也由得你。”

叶小含无奈极了:“我怎会不想和奶奶相认呢?可是,我怕洛大哥回来不见我会担心的。”

“他一心扑在案件上,怎么会突然回来呢?况且,西山离这里只有十里地,我已经替你雇了一顶软轿,一会儿就到。”

叶小含只能随着旭若儿往后门走,自是怕被火飞等人发现。但路过厨房后院的时候,两人竟发觉这里狼籍一片,到处都是摔碎的鸡蛋和瓶罐,甚至还有一个大铁锅倒扣在地上,却少了两个把手。

旭若儿诧异地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乱成这样?”

叶小含注意到铁锅里似乎有什么声音,她忙走了过去,用力将铁锅掀开,这才发现锅里竟然还扣着一只黄色的小鸟。小鸟折了一条腿,想必是被突然落地的铁锅压折的,它可怜兮兮地躺在那,翅膀无力地扇了几下,无助地看着叶小含。

叶小含心疼地捧起小鸟:“姐姐,先让我为它治伤,好吗?”

旭若儿虽然心里不耐,但表面却没有流露出来:“奶奶那里各种治伤灵药都有,不如你带着它,到了西山再为它疗伤,不是更好?”

叶小含想想也是,便温柔地将小鸟用手帕裹起来:“你先忍着点儿,到了西山我找最好的药为你疗伤,好不好?”

小鸟当然不会回答她,但圆豆般的小眼睛却眨了眨,像是在表示同意了。

叶小含是第一次来到西山,眼见大片翡翠色的草地,像一块儿柔绿的地毯,一直铺展到远处的花圃,她的心立即欢腾活跃起来。

离花圃越来越近了,只见摇曳的轻风中,一簇簇鲜艳娇丽的花团朝着蓝天竞相开放,就像燃烧的彩色云霞,那等的光彩夺目,艳丽照人。

叶小含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美丽的花丛中竟然传出了古琴声。悠然自得的旋律这会儿悄悄地起来,不知何时又轻轻地低了下去,绵延不断,起伏不定,在一种深沉的静美中却又跳动着舞者的热情。

叶小含听得身心皆醉,好一曲《平沙落雁》!

旭若儿笑了笑:“一定是石君。”

叶小含心一跳:“是他!”

旭若儿看出叶小含的脸色变了:“没关系,你只管跟我走。今日不同往日,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花丛中间的一块空地上,果然坐着石家三兄弟。石君低头抚琴,石潇正在将一颗白色棋子落在棋盘上,而石湘却静静地坐在一旁,他的身前摆放着一绢白纸和一支狼毫毛笔。可是,石湘并没有去动那支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笔和纸,也不知在想什么?

琴声停下了,余韵尚在花间盘旋不去。石君垂下双手:“三弟,你在想什么?”

石湘摇头:“我也不知道!”

石君轻轻一叹:“三弟,你何妨一试?”

石湘目光回到自己的“右手”上:“大哥,我知道你的苦心,但那支笔于我现在来讲,却有万钧之重!我怕我提不起来。”

石君体谅地点点头:“我明白!但你忘了洛战衣的话……”

“大哥!”石湘突然打断他的话,“不要在我面前提洛战衣,永远都不要!”

“可是……”石君犹豫了下,“我还是希望你能试一试,因为洛……他说的没有错,只要你心中有画,左手右手有何区别?”

背对他们的石潇却低叹了一声。

石君看着他的背影:“二弟,你怎么了?”

石潇没有回头:“大哥,我只是在想,我们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你这是何意?”

“大哥!”石潇一下子转回身来,“难道你还不明白,旭若儿的心根本没在你的身上,你又何必为了她……”

“二弟!”石君闭了下眼睛,“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却从没想过该得到什么!”

石潇苦笑:“现在确实不必想该得到什么,因为我们要想的是,将会失去什么?谁让我们同时得罪了江湖中的两大势力——天星院和舞枫山庄,恐怕再难有以往的悠闲日子了。尤其是在我们养伤其间,洛战衣已经到过这里,虽然他没发现我们,但我有种预感,他一定会再来的。”

石君伤感地低下了头:“是我连累了你们。”

石湘突然道:“事已至此,多说何益?而且洛战衣于我有断手之恨,这笔帐早晚都要清算。”

石君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

一个清冷而动听的声音却从花丛后响起:“莫非,你们后悔了吗?”旭若儿和叶小含走了出来。

石君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旭若儿,这时候,灿烂的太阳已经高悬中天,身在花海中的旭若儿,竟比璀璨怒放的鲜花还要妩媚动人。

石君看得痴了,喃喃地说:“不,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石湘的注意力却完全被叶小含吸引了去,叶小含也许不像旭若儿那般光彩夺目,但她低首含怯的容颜映在烂熳的花海中,却是愈加得清丽可爱,更比旭若儿多了一种仿佛见了烟云浩茫的脱俗之感。

石湘突然有了拿起画笔的冲动,他甚至已将左手伸了出去,但最终却还是停了下来:“你怎么会来这里?洛战衣呢?”

没等叶小含回答,旭若儿便开口了:“她是我的妹妹,自然能来这里。”

“你的妹妹?”石家三兄弟异口同声地问,“她是你的妹妹?”

旭若儿笑了:“那么吃惊做什么?难道我们不像姐妹吗?”

石君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石潇只是发呆,石湘却哧笑一声:“会像才怪?旭若儿你虽是女人中的女人,但叶小含却是人间的仙子,一凡一仙,天壤之别。”

旭若儿眼神冷了下来:“照你的说法,我比不上妹妹了?”

石湘悠然道:“不是比不上,而是没法比。”然后眼望着群花之间:“你看,那些蝴蝶必也同意我的看法,否则又怎么会齐齐飞了起来?”

旭若儿本是心里愠怒,但听到这里却立起警觉,转望花丛,果然见七八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正飞离一株白色的芍药花。她朝着石君三兄弟一使眼色,三人会意,分几个方向飞身进入花丛,向那边包抄而去。

旭若儿落在那株白芍药之前,手中软剑一抖,笔直地伸向白芍花之后:“你可以出来了。”

一个女孩从花间缓缓站起,娇丽的面孔上写满了惊怒,她目光定定地锁在叶小含身上:“叶小含,你果然是奸细!我看洛战衣这一次还有什么话可说?”

叶小含愕然:“岳姐姐,你误会了,我不是……”

岳浅影厉声斥道:“住口,谁是你的岳姐姐?到了现在你竟然还敢狡辩?你叫旭若儿姐姐,可她却与石家三兄弟相勾结,这一切还需要再解释吗?可笑的是,洛战衣自负精明,却看不透你内藏的奸诈,还真以为你就是镖主呢?”因为南天镖局的接镖事宜全由岳南天和秦东海负责,除了他二人谁也没见过镖主。但此时岳南天不在,秦东海已死,所以没人能肯定叶小含镖主的身份。

旭若儿突然笑了起来,但眉眼间却全无笑意:“岳浅影,我看最可笑的其实是你!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去向洛战衣报信吗?”话音还没完全消失,她手中的软剑已如毒蛇吐信噬向了岳浅影。

“不要!”叶小含惊得小脸全无一点血色,但她却无力阻止事情的发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闪的金光点向岳浅影的咽喉。

但岳浅影并没有死,因为就在金色软剑近身时,一小团灰色的东西却后发先至,奇准无比地击在软剑上。旭若儿只觉一股大力从剑上传来,剑已不由自主地歪向一边。岳浅影趁机后退,“嗡”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剑,蓄势而发。

旭若儿退后一步,骇然发现击偏自己软剑的竟是一团泥土,因被人以内力贯注其上所以聚而未散,但碰到剑之后就散落在地上了。旭若儿心里一动,转身看向不远处的一处花圃。

几人这才发现,一个年龄不小的花农低着头,正在那专心地除草,因为他太平凡了,平凡得就像是土地的一部分,所以竟没有人注意到他。

旭若儿又疑又怒:“二叔,你这是做什么?”

除草人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说:“我不想让这洁净的土地染上血腥。”

石君忙说:“若儿,他说得对!不要再滥伤无辜了。”

松了一口气的叶小含跑上前去:“姐姐,你千万不要伤害岳姐姐,我想这只是一个误会,我们向她解释清楚,她一定会体谅的。”

“误会?”岳浅影嘲讽地大笑,“叶小含,亏你说得出口!你可知道我南天镖局为了护镖死伤了多少人?秦叔叔、徐太、高同、小五,这一笔笔血债难道只用误会两个字便能偿清了吗?”

叶小含只听得身心发冷,惊悸地转看旭若儿:“姐姐,她说的是真的吗?”

旭若儿毫不在意地一甩头发:“怎么,你还想教训我吗?”

叶小含身体颤了下,连退数步:“那么,岳姐姐说的是真的了!姐姐……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旭若儿冷冷地看着她:“我为什么不可以?”

石君面现愧色:“叶姑娘,你别怪若儿,其实我们也没想到那个石穴中会发生……”

“你何必对她解释?”旭若儿不屑地说,“石君,成大事者哪能像你这样瞻前顾后,心慈手软?死几个人算什么,只能怪他们学艺不精!”

叶小含只听得面若死灰:“你……求你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找回我才……”

旭若儿眼中的锋芒直直穿进叶小含的内心深处:“是又如何?”

叶小含差一点儿仆倒在地上,她摇摇欲坠地扶住身旁的一株花树:“真的是因为我……因为我……”她迟缓地抬起头面对着岳浅影,哽咽着声音:“对……对不起……是我害了他们……”

一直冷眼旁观的石湘突然说:“叶小含,你别傻了!旭若儿是什么样的人,她千里迢迢从四川跋涉到此地,杀人劫镖,大动干戈,甚至不惜与天星院、舞枫山庄两大势力为敌,又怎会只为了你?”

旭若儿似有所思地看向石湘:“你错了!我就是为了她!为了夺回她,别说与天星院和舞枫山庄为敌,就是与整个江湖为敌也在所不惜!”

别说石家三兄弟愕然,就连岳浅影也是大惑不解,这叶小含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值得旭若儿如此对待?

叶小含似乎连迷惑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在轻轻地摇头:“我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旭若儿刚要说什么,突然一个蓝衣人从远处飞奔过来,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身前。

旭若儿斥道:“慌张什么?真没出息。”

蓝衣人急急地说:“洛战衣来了!已到了山前。”

岳浅影大喜:“洛星主!”但没等她有所动作,石湘的右手已抓向她的右肩,岳浅影虽然心神震荡,却并没有慌乱,赶忙一侧身,手中剑也顺势刺了过去。可惜的是,她的剑刚刚递出,一枚棋子已悄无声息地打进了她的穴道。

叶小含惊呼:“岳姐姐……”她也只来得及说出三个字,就被旭若儿点了昏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