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悄悄的,关山歌侧卧在床上,脸向着床里的墙壁。看样子,睡得还挺熟!
就在这时,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火飞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而且一副贼头贼脑的模样!他往床上的关山歌看了一眼,就偷偷笑咧了嘴巴,嘿!睡着了。他更加小心地走近,当他看到关山歌床头的包袱时,脸上更露出了兴奋之色,刚要伸出手去……半途却停了下来,包袱被关山歌枕住了一角,一拽它必然会惊动关山歌。火飞眼睛一转,便小声地叫:“关山歌。”
关山歌没有一点反应!
火飞大喜,睡得还挺死!再无顾虑地上前,身子探到关山歌的上方,双手一齐出动,抓住了包袱。因为动作需要,所以火飞这时俯下了头,于是,他的目光正好对上了关山歌的双眼,一双冷冷的眼睛。他起初怔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一笑:“你好……”后面的话却猛地被噎了回去,火飞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关山歌,没错!关山歌的眼睛也是睁开的,而且比自己睁得还大!火飞吓得大叫一声,连忙退后:“你,你没睡!”
关山歌坐了起来,而且把包袱抱在怀里:“如果我睡了,又怎么会抓住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小贼呢?”
火飞面孔上布满尴尬之色:“喂!你别太过分了!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来问问你晚餐要吃什么?”
关山歌冷笑:“你看我很像傻子吗?你怎么和你哥一样,一样的寡廉鲜耻!一样的恶毒卑鄙!只不过,你实在比他笨了许多!”
本是一脸懊恼的火飞一听这话立即竖起了眉毛:“你说什么?你骂我就罢了,为什么要骂我哥?”
“我骂他又怎样?我不但今天骂!而且每天都在骂!你能怎么样?”
火飞又怒又急:“你若再敢骂一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关山歌把包袱背在后背,以防再被火飞碰到,他跳下地:“告诉你,原来也许我会怕你,但现在不会了!我偏要骂!火云是天底下最最无耻卑鄙的人……”
“住口!”火飞气愤之极地扑了上去,双掌带起一阵凌厉的掌风抓向了关山歌。火飞练的本是《去日剑法》,但洛战衣说他脾气急躁易怒,拿剑容易伤人,就又教他化剑为掌,名为《天怒掌法》,所以火飞平时常以掌法应敌,遇到强敌时才用剑。
关山歌毫不客气地抽出长剑,迎了上去。他出手迅疾,剑招轻灵多变,尤其是那剑法给人一种飘飘忽忽、碎碎乱乱的感觉,像是突然间有许多影子在眼前移动,但又抓不住行迹。火飞一时之间竟有眼花缭乱的感觉,因为他从没见过如此繁复的剑法。幸亏他反应快,能及时地左闪右躲,避开了对方的杀招。再加上关山歌对这套《飞天舞》剑法运用得并不纯熟,失掉了很多制敌的机会!
火飞被激得雄心陡起,抽下了腰中的长剑,大喝一声:“接我《去日剑法》。”那剑刚一扬起,便带起了一串红色的光芒!像是有几轮红日在渐渐地上升,刹那间,屋子就像是突然被燃烧了起来,炽热的空气在周围流动着。火飞的剑更如一个火轮,不断地轮出一个个红色的光圈,也把热量更快地散了出去。关山歌的剑法虽然无比精妙,但他的功力却显然差了火飞太多,再高的剑法也发挥不出来,眼看着,朵朵剑花逐渐被烧毁在炎炎烈日中,越来越少,关山歌身上的汗水却越流越多,他已经快喘不出气来了……
于是,火飞一个旋身,就挑落了关山歌身后的包袱。这回轮到关山歌着急了,他想着法去捡回包袱。但火飞偏不如他愿,手中剑一动,就把包袱带起并挑飞了出去,并一边变换身形拦住他:“只要你答应,以后不会每天骂我哥,我就让你去捡包袱!”
关山歌眼睁睁地看着包袱被丢出了窗外,气怒交加地说:“火飞,你这个混蛋!我偏偏要骂!火云无耻!火云该死!火云不得好死!”
“你!”火飞气得脸都青了,天星院谁不知道,他火飞最敬爱自己的哥哥?他可以允许别人说自己不好,却不允许任何人对火云有丝毫的不敬!“关山歌,你太可恶了!我非要给你一点颜色尝尝……”
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候,门外走进一人:“你们在干什么?”龙五脸色怪异地看着他们,“我刚才看到一个人影从院里飞了出去,但没看清楚是谁,还以为是你们……”
没等火飞说话,关山歌已经脸上变色,他一把推开火飞跳出窗户,慌乱地到处寻找,但是哪还有包袱的踪影?看关山歌的模样,简直就快发疯了:“不会的!我的包袱不会丢的!不会丢的!”
龙五似是突然想到什么,赶忙说:“关兄,那人朝北面去了!穿的是淡红色衣服。”
关山歌猛地一醒,紧接着就朝北边狂奔而去,临走还丢下一句话:“火飞,你这个大笨蛋!大混蛋!我不会原谅你的!”
火飞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若不是自己,关山歌不会丢了他的宝贝包袱!他刚要追出去帮忙,龙五已经先他一步掠了出去:“那个人身法快疾,绝非弱者,我去帮他!”
一见他去了,火飞只能顿下了脚步,因为屋里还有叶小含需要照顾。如果自己也走了,万一出了事,自己怎么向星主交代?反正有关山歌和龙五两个人,应该没问题了。想到这儿,火飞不无得意地认为,自己是越来越成熟,想事也越来越周到了!
这时朱潜并不在,因为他正在忙着处理罗一肖的后事,他和罗一肖相识虽不长,却颇为欣赏其人,想不到罗一肖会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他在心痛之余,除了想办法追查真凶外,便只能以厚葬的方式来尽一点心意了。
现在叶小含还在昏迷中,而且看上去安详宁静,就像是熟睡中的小公主。药婆婆一来就轻扣住她的右腕,维持这种把脉的姿势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且,眉头越皱越紧,看着叶小含的目光也渐渐透出怜惜。
洛战衣心急地问:“药婆婆,她怎样了?”
药婆婆终于收回手:“她的身体……”不知为什么,她又顿下话头,“她曾经被人用一种特殊手法制过穴道,那手法叫做闭息锁脉。被施了这种手法的人就像动物冬眠一样,身体各部分都几乎停止运作,可以保持几个月不饮不食,但人却进入半死状态,没有一点儿知觉。甚至即便被解了手法,五脏六腑也会大受损伤,但是这位姑娘似乎曾受到过强烈的震动,所以制穴手法已经解开。现在,她之所以昏迷是中了一种极其罕见的百日藤之毒,百日藤本可入药,但若将其点燃所释放的烟却能让人一直昏睡,而且身体不显异状。奇怪的是,闭息锁脉之术虽然罕见,但据我所知,江湖中还是有人精通的,但百日藤却是非常难见,只有苗疆瘴地可寻。若是在中土之地种植,除了我老婆子之外真还不知有谁成功过?就更别说破解了。”
看着叶小含毫无血色的小脸儿,洛战衣简直心如刀割。怪不得小含如此苍白赢弱,怪不得她一直不肯说自己的经历!恐怕从一开始,小含便是被人装在箱中与他一同上路的,甚至一同坠下悬崖。但木箱掉在树杈间又滚在烂泥里,箱盖打开了,夹层必也松动,箱中的小含必是因为连续的撞击解开了被制的穴脉,就自己爬出镖箱,莫名其妙之下又碰巧救了洛战衣。
这一切,连小含自己恐怕也弄不明白,因为她一直处于半死亡的状态。所以,她曾对自己喊出的话确是真的,她自己也不清楚怎么会到了那座鬼崖下?可怜的小含,让她怎么对别人说这些经历?说她是从箱子里爬出来的?谁又会相信她?难怪自己在杏雨楼中查不出木箱的夹层,那时叶小含已经走出了木箱,那夹层被掀开后也丢在了泥潭中。自己在穿燕峰下与石湘动手时,跳进泥潭所扶住的木板一定就是镖箱原来的夹板……
想必敌人发现叶小含脱离镖箱后,便找机会又对小含施了闭息锁脉之法,重新装入镖箱,再置了一个夹层,而今天镖箱滚下山坡,使得小含被制经脉又一次自动解开……
最有可能做这些事的就是木箱原来的主人,也就是镖主。
洛战衣又想起了蒙面女人所点燃的藤状干柴,忙将那种东西的形状描述给药婆婆,药婆婆连连点头:“不错,那正是晒干的百日藤。既然确定原因,不用一个时辰我就保证这姑娘清醒过来,若儿,拿我的药箱来。”
看着药婆婆在那里忙来忙去,洛战衣着实松了一口气,只要叶小含没事,那他就放心了。
随即洛战衣又想通了一点,蒙面女人根本就不想烧毁木箱,她的目的只是想燃烧百日藤,让叶小含昏迷,但小含早被闭息锁脉术所制,她这样做又是为什么呢?除非她早知叶小含的闭息锁脉术必然会被解开,所以才另想它法使小含昏迷。紫衣女这样做,一定有什么目的在。
当叶小含终于轻轻地发出一声呻吟时,洛战衣已情不自禁地冲到床前,紧张之极地看着她上下颤动的长睫毛,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世纪,叶小含的眼睛才缓缓睁开,一片迷茫地对着洛战衣。
“小含,你……醒了!”洛战衣欣慰地说。
叶小含涣散的眼神骤然凝聚,诧异地问:“洛大哥,我是不是起晚了?对不起,我有时候很贪睡的。”她的声音带着虚弱,而且记忆似是还停留在众人离开杏雨楼的前一天。
洛战衣明白她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小含,你觉得怎么样?”
“我只是感觉很累,也很饿!”
这时,叶小含的目光却无意瞧见了旭若儿,她惊异地眨眨眼,正要说什么?旭若儿来到她身前,俯下身子,甜笑道:“小妹妹,你一定在奇怪,我又是谁?其实,我自己也蛮奇怪的,莫名其妙地就被奶奶许给了你的这位洛大哥?”
药婆婆笑道:“好你个小丫头!又要不知好歹了,是吧?”
“奶奶!我哪儿敢呀!”旭若儿撒娇地腻在药婆婆身上,眼睛却盯在洛战衣和叶小含身上。
果然,叶小含脸色变得更白了,而且眼中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她想问什么,但终于又默默地垂下头。虽然她实在不明白,她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怎么醒来之后事情就全变了呢?洛大哥竟在“一夜”之间多出个未婚妻!纵有千般疑问,但她又有什么权利开口呢?她只不过是一个……一个什么,连她自己都弄不清了!
那边的岳浅影也身体一震,猛地转过头,刚要张嘴说话,但终又强忍了下去!她才不会问,无论洛战衣娶谁,都不关她的事!但为什么心里的某个角落又在隐隐作痛呢?
洛战衣自然看到了叶小含眉间的黯然神伤,他忍不住心痛,便轻轻握住了她的小手。旋即发现那手冰凉凉的,于是握得更紧了些。叶小含抬头,两人目光相对,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火飞眼睛一转,忙对药婆婆说:“前辈,叶姑娘昏迷这么久,您是不是该给她开些药!这样,我们大家出去谈谈,就让她好好休息。”他这是在给洛战衣和叶小含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药婆婆怎能不明白他的鬼心思:“不用了!我老婆子该做的事已做完了!至于叶姑娘,确实需要用心调理一阵子,但那就不劳我亲自动手了,我就让若儿留下来照顾她,顺便也和洛公子培养培养感情。”
旭若儿羞红了脸,火飞却尴尬地咧咧嘴,心里为洛战衣叫起苦来!岳浅影和叶小含两个还不够,现在又多了个旭若儿!简直比麻烦还麻烦!
当屋里只剩下洛战衣和叶小含时,两人却是相对无语。
终于,叶小含受不了这僵窒的气息,悄悄地开口了:“洛大哥,这里不是杏雨楼了,又发生了什么事?”
洛战衣简略地给她讲了事情的始末,尤其讲到为什么又与旭若儿有了婚约时,洛战衣的语气充满了无奈。
叶小含却听得连连变色,到后来捂着胸口,似连呼吸都困难了,她难过之极地说:“原来又是因为我!洛大哥,如果你不遇上我,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了!”
洛战衣怎忍听她怪责自己,况且,现在满怀歉疚的是他:“小含,我……哎!我这人本是非常自负的,但现在却无法把握自己的……”
“洛大哥!其实许多事都是不由自主的,我早已明白了!”叶小含满面黯然。
“不!”洛战衣突然握住她的双肩,“我不喜欢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控!小含,你知道我当时是怎样对药婆婆允诺的吗?我说‘将来娶妻必娶她的孙女’,我是故意这样说的!”
“那又这样呢?”叶小含还是沉浸在不能与洛战衣相守的哀伤中。
洛战衣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异样:“我可以终身不娶!”虽然这样做有失君子风度,但非常之时也当作非常之行,况且,药婆婆趁人之危也算不得高明行径。
“什么?”叶小含惊呼,“这怎么可以?”
洛战衣目光深沉,但唇角上却露出一抹飘忽的笑意:“只要我不娶,旭若儿自然无法嫁给我!时间一长,药婆婆也只能为她另外择婿了。”
“可是,你呢?”
洛战衣却垂眉敛目,沉默了半晌,才有些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不知……你……可在乎名分?”他的话虽突兀,却最是明白不过了!
叶小含先是一怔,然后就了解了什么,小脸腾的一下红得像燃着的火,她赶忙垂下头,小手慌乱无措地搅扭着盖在腿上的被子,“我……我……”
洛战衣也不敢看她:“我知道,这太委屈你了!而且你的长辈恐怕也未必同意!但经历了这次事后,我深切的感到世事难测,若不能珍惜眼前,也许下一刻它就溜走了,所以,我才……”
叶小含更低了:“我……父母已去世了!我也没什么长辈了,我想……可以为自己……做主的……”
洛战衣想不到她也孓然一身,同病相怜之下更多了层爱惜,况且叶小含的话里也透出了她的心意,洛战衣心里一定,却又忍不住想捉弄她:“那……你自己如何做主?”他脸上的笑容促狭极了。
“我……我……”叶小含的脸再这样红下去,恐怕非把自己烧着了不可。
洛战衣俯下头在她的耳边:“小含,我想我们可以在一起的。”
叶小含“嗯”的一声人已倒在他的怀里,洛战衣伸出双臂围住了她的纤腰,两人的心都跳得厉害,但却越贴越紧,再难分开了……
过了很久,很久,洛战衣的声音才又响起,但却有些沙哑:“小含,等我把镖货送去嘉定,我就带你回衡州天星院,至于你姐姐……”
“不用了!”叶小含从他的怀中抬起头,脸上的红晕还是没退,“那镖货送不送去也无所谓了!”
“为什么,我还要找到镖主和他算帐呢!他敢把你藏进箱子里,我一定不能轻饶他!”
“是吗?”叶小含笑得怪怪的,“如果我知道镖主是谁呢?”
“你知道?”洛战衣怀疑地看着她,“你怎么……”
叶小含挣扎着坐了起来,洛战衣忙扶着她:“你身体很虚,起来做什么?”
叶小含伸手指着放置在窗下的大镖箱,那是朱潜和龙五带回来的:“洛大哥,你把它拿过来,好不好?”
洛战衣疑惑地看了眼叶小含,便转身到窗前,把镖箱提到了床头,看着叶小含。
叶小含往外挪了挪身子:“洛大哥,请你把它打开,好吗?”
洛战衣什么也没问,就依照叶小含的话,打开了镖箱盖子,露出了里面的衣物玩具。
叶小含看着箱子里的东西,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痴看了很久,才俯下身子,从镖箱里拿出一件淡青色的绣花小袄,并把它抱在了胸前,轻轻抚摸着,像是这件小袄使她想起了一些让人感怀的往事。
洛战衣一直注意着叶小含的神色变化:“小含,你……”
叶小含没有抬头,只是凝视着手中小袄下襟处所绣的兰花,像是在喃喃自语般说话:“洛大哥,你知道吗?这朵兰花原是没有的,但我第一天穿她的时候就摔了一跤,把前襟都撕裂了。我当时哇哇大哭,我并不是因为摔疼而哭,而是因为这小袄是体弱多病的妈妈费了六天的心血做给我的,我却……”
洛战衣眼中露出震惊之色,他已经明白了什么,但他并没有打断叶小含的叙述。
“但妈妈看见后,并没有责怪我,反而满面笑容地将我抱在怀中,不断的安慰我。然后她就拿出针线,将衣服裂开的地方缝好,还沿着裂痕绣了一条兰花的长叶,再绣上兰花……”
洛战衣坐在了床边,看着那朵别致的兰花。
叶小含轻轻地将小袄放回镖箱,又拿出一件漂亮的粉色长裙:“这也是妈妈为我做的,她做这件裙子时还被爸爸责怪呢,爸爸不喜欢妈妈做家务,怕会伤害身体,但妈妈却偏偏喜欢亲自为我和爸爸做衣服、煮饭炒菜,为此,爸爸又无奈又心疼……
还有这个玩具娃娃,是爸爸外出两天后为我带回来的……”
叶小含一件一件地叙说着,说到动情的时候,眼中已蕴满了泪水。洛战衣认真地听着,没有一丝不耐的神色。
将最后一件放回镖箱,叶小含含着泪轻轻一笑:“洛大哥,我就是镖主!”
洛战衣将叶小含脸上的泪珠儿拭去:“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大哥,我的父亲叫叶乘夕……”
原来,叶小含的父亲叶乘夕世居江南,一共娶了三个妻子。前两个妻子是因母亲之命迎娶,虽然都是貌美如花,但性情并不相投。而且两妻一傲一躁,经常彼此冷战,最后,竟宛如仇家一样,夹在中间的叶乘夕苦不堪言,终于忍无可忍离家出走。他这一走,两位夫人虽然非常后悔,却更是无法相容,竟也各自离去。
叶乘夕这一去又遇到了叶小含的母亲宁夜,两人一见倾心,成婚后隐居于扬州,叶小含便是那时出生。一年前,宁夜因病去世,叶乘夕痛不欲生,也在四个月前去世了。临终前让人捎信给前两位夫人,希望她们能看在往昔夫妻情面上收留叶小含。
叶小含暂时在叶乘夕的旧友鹤老处住了两个多月,叶乘夕第二个夫人的女儿,也就是叶小含同父异母的姐姐就来了,并要带叶小含去四川嘉定同住。因行路不便,就将父母留下的珠宝和衣物分别装进两个木箱,托给南天镖局送去嘉定。
“后来,我和姐姐就上路了!”叶小含说到这里,却面现悲凉,“那天我们进了一家客栈,我和姐姐睡一间房,我们讲了好多话,我才知道我们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呢!我睡得很熟很熟,因为我又有亲人在身边了,我不再孤独了……但当我醒来,人却在自己的红木箱子中,而且到了穿燕峰下的泥潭里,那些母亲为我做的衣物玩件也散在四周……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洛战衣怜惜地拥紧她:“我都知道了!我想杏雨楼的那一夜,你也是一醒之后又到了这里,对吗?”
叶小含点点头,神情上充满了恐惧和害怕:“洛大哥我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杏雨楼的那一夜,一个男人突然就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甚至还没看清他的面目,就昏睡了过去。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偷窥我,然后伺机把我带进那无边的黑暗中……我好怕!洛大哥,我不想去找哥哥了!也不想去找姐姐了!我只和你在一起,好吗?”
洛战衣当然不会拒绝,他早就想把小含留在身边,现在又知道小含经历了这些可怕的事后,他更不会轻易地放她离开了!况且,洛战衣对小含那素未谋面的姐姐起了疑心,这一切事都是从她出现开始的!她两人同睡一间房,小含掉进了陷阱,那她的人呢?将小含制住穴脉,藏进镖箱当成镖货运住嘉定,这一切未免太不可思议了!最令人疑惑的是,她是如何将小含藏进了原本放置于南天镖局的镖箱中,而没被人发现?
叶小含这时却面现犹豫,似是孝虑很久才决定:“洛大哥,我……旭若儿……她……其实……”
洛战衣笑了:“怎么了?难道你在担心她会对我怎样吗?或是担心我过不了美人关?”
叶小含脸红了,嗔怪地说:“我才不是吗?原来你这么坏!不理你了!”
“好了!算我错,可以了吧?”
这时,火飞端着一碗药汤进来,自然打断了洛战衣和叶小含的对话。亲自喂叶小含喝完了药,洛战衣便让她休息了,他自己却衬这个机会把所有发生的事重新整理了一下,头脑中渐渐凝聚成一个念头……
雨后的地面是非常泥泞难行的,但关山歌却顾不得这些,他拼命地奔跑在泥路上,可是却怎么也看不到朱潜所说的人影!那人会是谁呢?他为什么要抢自己的包袱?包袱的价值,除了关山歌自己,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关山歌越来越慌,急得就像一只没头苍蝇,毫无目的地往北边奔跑。他决不能失去包袱,否则怎么对得起为自己牺牲了那么多的素素?可是路上根本没有穿著淡红色衣服的人……关山歌猛地顿住了脚步,淡红色!难道是……想及那种可能,关山歌更是心焦如焚!千万不要是他!
就在他不知该何去何从时,一阵悠扬的笛声从前面的竹林中传来。笛声婉转清越,像是一条小溪在缓缓地流过,不但柔和了溪底的鹅卵石,也映出了岸边杨柳的碧影一抹。
一听到笛声,关山歌的手就不由自主地颤了下,惊惶的目光扫过竹林。然后,他暗暗一咬牙,就向着竹林奔去。无论如何,他都得要回自己的包袱!笛声明明就在前面不远处,但关山歌却怎么也找不到吹笛的人。就在他犹疑不决时,笛声突然又转到了右侧,他就往右跑去。但很快的,笛声又跑到了左侧,关山歌又往左跑,最后跑得都喘不过气了,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可他仍是不甘心地到处寻找着。
终于,笛声缓缓地停下了,关山歌也累得低下了腰。当他再抬头时,一个淡红的身影突然就出现在竹树下,就像是在悠然绿色中画下的一笔淡霞。
那人背对着关山歌,手中拿着一个竹笛。竹笛虽然看上去非常粗糙,但鲜绿可爱,与他身边的竹色没有丝毫差别,就像是刚摘下一样。谁也想不到,刚才那首优美的曲子竟出于一个如此粗陋的竹笛。
关山歌一见他,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刚要上前……
红衫人右手一动,只见一道绿影袭来。关山歌忙往后退,绿影奇准无比地插进他的脚前,只露出一小截在地面上,很明显地是在阻止关山歌向前,是那支竹笛。
关山歌呆呆地看着竹笛,然后才僵硬地看向那人:“我的包袱呢?”
红衫人说话的语气轻淡地就像他的淡色衣衫:“就在你的身后。”
关山歌要回头,但几缕劲风阻止了他的动作。他赶忙一侧头,“夺夺”几声,几片竹叶擦过他的耳际,钉在了竹树上。
红衫人仍是背对着关山歌,但对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了如指掌:“没有我的允许,你拿不走任何东西。关山歌,我想你应该明白的。”
关山歌握紧了拳头:“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现在跟着洛战衣,有了强大的靠山,我能把你怎么样,又敢把你怎么样?是不是呢,关山歌?”
关山歌咬着牙:“我跟在洛战衣身边,是为了调查一件事,和你根本没有关系!”
“哦!那可是太有意思了!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告‘御’状呢?”
关山歌突然大笑了起来:“火院主,你太高抬我了!小小的一个关山歌,若要妄想扳倒天星院最具势力的苍龙院主,那才真是太可笑了呢?你在洛战衣心里的分量,谁人不知?我哪有那么傻!”
原来红衫人就是天星院的苍龙火云。火云并没有得意,只是淡淡地说:“算你聪明!不过,我找你却是另有原因,你拿给我的《飞天舞》七式剑法我已经研读过,这套剑法一反常规,前六式每两式为一招,各领两句剑诀,皆是先立后破。即第二式为第一式的破招,第四式为第三式的破招,第六式破第五式,虽是一立一破,却是衔接紧密,无迹可寻。而且这套剑法每招每式皆是繁复无比,变化万千,华丽不可方物。尤其是第七式《花散天下》更是如见飞天散花之舞,美绝尘鬟,可是,为什么第七式只有立招,而无破招,剑诀也只有上句,而无下句。《飞天舞》一定有第八式,但你却没有交给我。告诉我,你的《飞天舞》剑法到底是怎么得来的?第八式剑法呢?”
关山歌楞了下,然后就面现激动之色:“你一定知道它的来处,对吗?只要你告诉我,《飞天舞》剑法是谁的武功,我立刻回答你的问题。”他话刚说完,就见红影一闪,然后是“啪”的一声,关山歌已经挨了一计重重的耳光,脸庞立即红肿了起来。
火云早已神定气闲地回到了原地:“跟我讲条件,关山歌,你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关山歌楞了好一会儿,突然就狂笑了起来,而且笑得那样肆无忌惮,边笑边喘息着说:“是呀!我算什么东西!我只不过是一个妓女的儿子!就因为唐七那个杂种可怜我,才让我进了天星院!也只是学了几天武功,竟妄想与你苍龙火云谈条件,我是什么东西!可偏偏我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竟让素素……”关山歌突然停住了大笑,眼中流出了眼泪,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让素素失去了她的贞操,她的自尊,她的青春……我算什么东西呀!”
火云侧过了头,竹影在他的面上闪晃:“关山歌,我并不想听这些!”
关山歌慢慢地抬起头,他的目光僵窒,像是死了一样:“你不是想知道《飞天舞》剑法怎么得来的吗?我告诉你,是素素留给我的,而且只有七式,你满意了吗?”
火云冷哼了一声:“你和吴素最后的那次见面我一直在场,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给你留下任何东西!”
关山歌眼中现出了一种怪异之极的神色,就像是突然听到了一个最最可笑却又最最可悲的事,他又笑了起来,但比哭还难看:“没有机会?哈哈!没有任何机会?”他突然转回身,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条形包袱,果然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于是,关山歌像疯了一样冲了过去。
这一次,火云并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转回头,看着关山歌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一个长方形盒子。关山歌痴痴地看着手中的盒子,右手抬了起来,但那手却颤个不停,抖了半天也无法用钥匙打开锁。关山歌颓丧地垂下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镇定了一下,再用钥匙去开锁。盒盖打开了,但关山歌却侧过头,眼中含着泪,直接将盒子递向火云,他自己竟似连看都不敢看:“这里就是答案。”
火云随意地看向盒内,然后他目光一凝,脸上竟现出震动之色,但很快地,他又镇静下来,并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却忍不住轻叹一声:“好个痴情的女子!”
关山歌激动地关上盒子,突然向着火云磕下头去:“火院主,我求求你!你一定知道,《飞天舞》是谁的剑法?也就是带走素素那个女人的来历!求求你,告诉我!我一定要找到素素!”
火云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说:“告诉你也没用!凭你的武功,去了也只是送死而已!”
“死我也要去!”
火云淡淡一笑:“愚蠢!不过,你别妄想了,我不会告诉你的。另外,你立即离开洛战衣,如果再让我知道你跟在洛战衣的身边,就别怪我无情了!”
关山歌急了,扑上前去:“你不能这样!你一定要告诉……”但是他的身体却猛地僵在了那,因为这时一抹寒光溜过他的颈项,划破了一道血痕,也带起了一串血珠儿。那血痕实在小得可怜,就像是精心测量以后再小心翼翼地雕刻出来的,却让关山歌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在火云面前根本毫无机会。
火云悠然而立,手中没有任何兵器,谁也不知那抹寒光发自哪里?“关山歌,别在我面前说‘不能’,嗯?”
关山歌一步一步后退,突然发狂似地大叫起来,而且边叫还边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渐渐的,他口中流出了鲜血,想不到他气恨之下,竟把自己打出了内伤。
火云一直平静地看着他,终于,转身而去,临走时却丢下一句话:“你去峨眉山报国寺等待机会!”
关山歌立即停下了动作,反应过来后,惊喜欲狂地问:“你说明白一些。”
火云的身影却在瞬息间去远了,再也不肯多说一句。
关山歌知道自己追不上他,只得望空兴叹。这时,一个人影快速地穿进竹林,来到他身边:“关兄,原来你在这里!看来,刚才那阵笛声是故意将我引走的。”终于发现关山歌的神情不对,龙五奇怪地问:“关兄,你怎么了?对了,你认识吹笛的人吗?”
关山歌没有回答他,只是背起包袱,默默地转身:“龙护卫,麻烦你转告星主,关山歌要回去了。并代我谢谢他!”
龙五吃惊地看着他:“你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
望着关山歌远去的背影,龙五脸上渐渐现出凝重之色。那身淡红衣服怎么像是……
不!绝不可能!
这时候的正午已经有些躁热了,院子中的柳树似也了无精神地低垂下柳枝,偶尔吹过来的风也显得那么无力。屋子里叶小含安祥地躺在床上,睡得很熟,唇角尚带着一丝微笑,似乎正在做着一个好梦呢?
经过几天的精心调养,她的身体显然已恢复了许多,起码脸色已经不再那么苍白,带上了几许红晕。她每天进食的补品都是精心调配,再加上洛战衣终日陪伴在她身侧,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叶小含的身心都沉浸在这种浓浓的幸福中,自是恢复很快。
院子里静得很,众人都在午睡,反正也没什么事了,连那种紧张的气氛也随着镖主的出现淡去了很多。
空气中似也流动着那种异常的静,悄悄地,门被打开了。
一支左脚先迈进来,穿著绿缎绣花的软鞋。再向上去是淡青色的百褶裙,罩着绿色的罗衫。这人毫无声息地走到床前,静静地凝视着犹在睡梦中的叶小含。
缓慢地,她伸出手去……
似是被空气中的异常气氛所惊扰,本自熟睡中的叶小含不安地低吟一声,睫毛一阵颤动,睁开了双眼……
于是,两道目光相对,一个是迷惑,一个是冷静……
叶小含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她睁大眼睛,并坐起身子,刚要惊呼什么,但一支柔嫩洁白的手已及时捂住了她的小嘴。她向着叶小含轻轻摇头,示意叶小含不要作声,然后才抽回自己的手。
叶小含惊疑地看着她,目光中还有种不同寻常的情感,她低声问:“你来做什么?”
她叹息一声,冷漠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暖:“我担心你!”
叶小含沉默了,然后她用力咬了一下唇:“我……我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姐姐,你来告诉我,好吗?”
姐姐!原来她就是叶小含的姐姐。
她坐在床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叶小含的头发:“小含,对不起。我不能好好地保护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那天客栈里我一醒来就发现你失踪了,同时也发现我们所用的杯中有迷药的痕迹,我又慌又急,到处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我便乔装改扮暗中查访,终于让我得到一个消息,岳南天所保镖货有异,我因不知消息真假,便蒙面劫镖……”
“什么?劫镖货的蒙面紫衣女人是你?”叶小含惊问。
“是的!但却被舞枫公子朱潜破坏了!奇怪的是,大家都认为劫镖的人是洛战衣,因此惊动了洛战衣亲自出马,他为了澄清自己竟也帮着朱潜押送镖货。我无奈之下,只能借助师伯夏侯西江的力量,在华贵客栈夺镖,谁想,又是功亏一溃……”
叶小含更疑惑了:“那洛大哥说蒙面女人是海日楼的……”
她神秘地微笑:“洛战衣并没有说错呀!其实海日楼主与我关系非浅呢!这些事以后你自会明白。”
“可是,你怎么会与海日楼主有关系呢?”叶小含满脸疑惑。
“小含,其实原因很简单!父亲离家后,我母亲也带我去了四川,就一直生活在海日楼。直到一年前,母亲收到父亲的信,才知道我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我们商量好以后便由我来接你……不过……”说到这儿,她面色沉重,“我想大哥也一定知道了这件事。大娘早已过世,大哥也从不与我们来往,我甚至觉得他一直把他母亲的死归罪于我们,他甚至连奶奶都不看望。我明白,大娘因思念父亲而死,我娘又何尝不是对父亲又爱又恨,日思夜想。这次,大哥明明应该接到了父亲的信,但他人并没出现,反而你我莫名其妙地遭遇不测。我怀疑,也许这一切都是他在暗中主使,因为只有他知道我去接你……”
叶小含不明白:“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怜悯地看着叶小含迷惑的小脸:“你别忘了,若不是你和你娘,爹也许会回来与我母亲和大娘重修旧好。说实话,连我都有些嫉妒你呢!更何况生性偏激的大哥。而且那天洛战衣离开杏雨楼后,我还发觉林凄去而复返,并从楼里抱出一个大包袱。我好奇之下,就出面拦截,林凄不是我的对手,便弃包袱而去,我打开包袱一看,竟是罗一肖的尸体。我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明白罗一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被杀之灭口。
于是,我又设计将镖箱劫走,并故意让箱中的你中了百日藤之毒,再让洛战衣找到木箱中的你。我这样做,是知道他在无计可施之下,早晚会到西山寻找解毒之法。这样,我就可以借为你解毒之机回到你身边,和洛战衣一同保护你,谁想完全不知情的奶奶竟自作主张……”说到这儿,她娇美的脸上现出红晕,不错,她就是旭若儿,也就是叶小含同父异母的姐姐,只是她早已改随母姓。
叶小含又迷惑了:“药婆婆是你的奶奶,那她岂不……”
“不错!她也是你的奶奶!你一定奇怪,父亲临死时为什么不让你去找她吧?其实,父亲早在奶奶让他娶大娘和二娘时便已心存愤慲,后来,大娘和二娘势同水火的关系更让他烦不胜烦。他在离去之前,奶奶曾严厉地警告他,只要他离开家门一步,那她母子就永不相认。哎!但父亲还是走了,而且固执的他竟没有向你提过奶奶……其实,奶奶虽表面不说,但她还是一直想念着父亲……”
“奶奶!”叶小含喃喃自语,不知是喜是悲?原来自己还有个奶奶,如果她知道自己也是她的孙女,那她会不会像疼姐姐一样疼自己呢?
“小含,我们的关系你暂且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会一边暗中保护你一边调查幕后主使之人……”旭若儿神色一黯,“但不管怎样,嘉定还是要去的!那里离海日楼很近,母亲见了你一定非常高兴……”
“可是……”叶小含不好意思说,她哪儿也不想去了,只想守在洛大哥身边,毕竟,旭若儿是一番好意……”
“对了。”旭若儿漫不经心地问,“爹武功那么高,你一定学了不少……”
叶小含忙摇头:“姐姐,小含根本不会武功,爹只让我念书,可从没练过武功。”
旭若儿怔了下,若有所思地看看叶小含:“就这样了!那我先走了,你记住了,千万别暴露我的身份。”嘱咐完,旭若儿悄悄地离开了。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叶小含却再也无法平静,她的思绪很乱,因为她想不到投奔兄姐会引起这么多事故?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旭若儿并不是非常喜欢自己,她虽然很少接触人,感觉却很敏锐。况且,除了一层血缘关系外,她们毕竟还是陌生得很!哥哥就更不用提了,从一开始她就对那个从未谋面的哥哥有种莫名的怯意,连她自己都不知是为什么?叶小含甚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非要她投靠别人呢?即使她很没用,但她仍会努力活下去,照顾好自己的,总也强过寄人篱下呀!尤其,她现在又有了洛大哥,她已经很满足了,她并不想再追究什么,可是……
她真的不想去海日楼了!
叶小含正在矛盾中,却听见“呀”的一声。她忙抬起头,只见窗子被打开了,一个人影非常迅速地窜了进来。他双脚落地略一张望后便看见了叶小含,神色登时变得喜不自胜。原本一副缩头缩脑的窃贼模样早已消失不见,反而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你果然在这儿呀?我姐姐和姐夫呢?”竟然又是那个精灵古怪而且极度自以为是的陈小宝。
“姐姐?姐夫?”叶小含并不知他和旭若儿的关系,所以莫名其妙。
“看样子他们是不在了!不过,找你也一样!”陈小宝旁若无人地坐下来,并“色眯眯”地看着叶小含,看得叶小含心里直发毛,这个小鬼头又不知要耍什么花样了?
“嗨!你气色还不错呢!有没有兴趣和我出去游玩儿一番,顺便也培养一下感情!免得将来成了夫妻之后,彼此还不太了解。娘子,你说是不?”这个不要脸的小鬼,刚刚断奶就想调戏人家大姑娘了!
叶小含羞恼之余又有些啼笑皆非,轻斥道:“你胡说什么?谁要和你做夫妻,你个子还没我高呢!况且,我已经有心上人了,除了他再也不会嫁给别人!”
陈小宝哼了一声:“你说的是洛战衣吧?”
“咦!你怎么知道?”
陈小宝语气不屑之极:“我怎么知道?这不是废话吗!我陈小宝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告诉你吧,你就别指望洛战衣那个花心大萝卜要你了。他已经和我姐姐订婚了,而且是亲自登门,求爷爷告奶奶地恳求,我才答应把姐姐嫁给他!”
“你姐姐?”叶小含疑惑之极,“你姐姐到底是谁?”
“她呀!她叫旭若儿。”
“旭若儿是你姐姐?”叶小含终于忍不住惊呼,“那你……你和药婆婆什么关系?”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个弟弟?
“药婆婆是我奶奶!”陈小宝不耐烦说这些了,“哎呀!现在别问这么多了!等你嫁过门之后,自然就什么都清楚了!”
“喂!我再说一遍,我绝不会嫁给你!”叶小含不给他任何希望。
“你这人怎么……”陈小宝鼻子都快气歪了,“能被我看中,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份,你怎么不识好歹……”
就在陈小宝大发谬论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并夹杂着一些人的喝斥声,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叶小含奇怪之余便慢慢地走下床,她的双腿还有些虚软,所以挪到窗口时已有些气喘吁吁了。幸好,陈小宝还算有点儿眼力,上去扶住她,并推开了窗子……
“几位官爷,这里真的没有你说的人!”是店小二。
“走开!”来人一把推开小二,携同其他几人大踏步走进院中。于是,正迎上闻声走出的洛战衣等人。
洛战衣一看来人,也不禁怔了怔,忙快行几步,诧异地问:“莫非又发生了什么事?”随后的火飞朱潜等人也是一脸惊异。
来人共有七个,为首之人红衫红袍,额系红带,赫然就是捕中之王铁兵。后面跟着秦正和钟干,另有四名看上去颇为干练的捕快。
铁兵见到洛战衣眉毛又皱了起来,脸色也不好看:“洛星主,这几个房间是你及你属下的居处!我说得可对?”
洛战衣自是听出他言语中的不善,纳闷之余,他扬了下眉:“这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铁兵冷哼了一声,“何止是不对!洛星主,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哪次追捕要犯,最后都要追到你的身边?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些解释。”
没等洛战衣说话,火飞已经忍不住抢过话头:“铁大捕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每次遇见你,都是你在要犯屁股后面追,而不是已将要犯缉拿归案?我是不是也该怀疑您老……”他早看不惯铁兵那种官家派头,故意用言语讽刺。
“火飞!”洛战衣斥道,忙向铁兵抱拳道:“铁老,火飞无礼,洛某向您道歉。”
铁兵早已气得须眉皆动,后面的钟干也是大叫一声:“混蛋小子!”秦正脸上微微变色:“铁老,看来天星院真是如外面所传,威风得很呢!”
火飞剑眉一竖,刚要再说什么,已被洛战衣挥手打断,并示意他闭嘴,才向铁老接着说:“铁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铁兵重重地说:“洛战衣,这句话该我问你!我一直在武昌府衙内等你,你为何迟迟不来?而且,今日又有一名小贼偷进府衙,意欲盗取案件证物,幸亏我们布防严密,贼人并未得手,却一路逃到这里。他明明进了这个院子,现在却踪影不见,如果你是我,会做何猜想?”
其实,洛战衣也已料中几分,却未想事情竟真会与自己三番两次产生关系,若非事情太过巧合,就必然有人在暗中陷害。他略一思忖:“铁老,这件事的确透着蹊跷!洛战衣不敢妄言是非,但我没去府衙确实有原因,希望铁老明鉴!”
朱潜踏前一步,温文的脸上透着一片挚诚:“铁老,相信您心里早有决断,这件事太明显了,若洛星主真会和贼人互通声息,又怎会任那贼人两次出现失踪却将矛头指向自己,这岂非是自掘坟墓?洛星主运筹帷幄,机智绝伦又怎会笨到如此地步?铁老,您说是吗?”
洛战衣微微一笑,铁兵却一阵愕然,其实他确实早有所疑,但也更加确认,这案子必与洛战衣有所关联。无论是何种关联,只要从洛战衣身上下手,必有所得。不过,他没想到舞枫公子看似温善无害,言辞也谦逊有礼,但暗藏的锋锐却是直逼眉睫,所以铁兵冷哼一声:“凡大奸大恶之人,必然深藏不露,这自露马脚之举,谁敢说不是欲擒故纵?”
火飞差点儿又要骂人,洛战衣却极有风度地尔雅一笑:“铁老说得是!惟洛战衣恶名天下,若早知隐敛,又何故至此?铁老太高抬洛某了!”
铁兵又是一窒,这时,窗前的叶小含忍不住低赞了几句:“说得好!”随即又面色一黯:“一点儿也不好!”
陈小宝莫名其妙:“什么好?什么不好?”
叶小含轻叹:“你不懂的!”因为她突然想到洛战衣虽然思维敏锐,反驳得恰到好处,但从他的话中,不难听出那暗含的淡淡苦涩!是呀!苦苦奋斗了十余年,却得来恶名天下,又如何让人甘心?
可是她说陈小宝不懂,那可是对陈小宝的天大侮辱,因为陈小宝一向自认无所不通,乃是震古铄今的绝顶聪明人物。于是,陈小宝哇哇怪叫两声,并指着自己鼻子:“我不懂?哈!简直是天大笑话,你出去打听打听,这世上能有我陈小宝不懂的吗?”
因为陈小宝和叶小含在窗里,而且那个房间也距离稍远,所以铁兵他们并没注意。但陈小宝的怪叫声,却引来了秦正的斜眼一瞟,然后他就愕了下,反应过来后忙拉了下铁兵:“铁老,您快看!”
铁兵顺他手指方向看去,眼睛顿时一亮,身后的钟干已大喝了起来:“臭小子,原来你在这儿,还不给我滚出来!”
众人忙把目光聚向窗前,而陈小宝犹在纠缠不休:“你说,你说出来!我有什么不懂的?亏得我还对你一见钟情,非你不娶呢?原来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叶小含已经注意到众人正奇异地看着他俩,她又恼又羞:“你胡说什么?人家都在看你呢!”
“看我!让他们看吧,我怕谁?我告……”正要大言不惭的陈小宝突然之间似想起什么,他身子陡然僵了下,困难地咽下后面的话,头却一直不敢扭过来,“谁看我?有没有……那个红衣怪老头?”
叶小含看了看面色铁青的铁兵,小小声说:“有。”
陈小宝吓得一缩头,转身就往里跑,只不过那屋里除了床下实在无处可躲。而且,秦正已经从窗口飞速掠进,冷着脸截在他身前:“小子,你果然在这儿!”
陈小宝一见已藏无可藏,便也坦然地拍拍手:“算你走了****运!碰到我百年难见的粗心大意时,我随你出去就是!”说完便悠闲地打开屋门,在秦正寸步不离的监视下走进院中。叶小含也走了出去,洛战衣上前扶住她:“怎么回事?陈小宝怎会在你房间?”
叶小含苦笑:“我若知道就好了。”
看着大咧咧地往院中一站的陈小宝,铁兵怒火更盛:“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胆夜闯府衙,盗窃证物,你是受谁指使?快讲!”
陈小宝对他的火气根本视若未睹,他大方地摆摆小手:“别生气吗?你看不到我只是一个小孩子吗?我什么都不懂,有事就问我姐姐和姐夫吧。”
“谁是你姐姐和姐夫?”陈小宝毫不犹豫地先指着旭若儿:“她是我姐!”再指洛战衣:“他是我姐夫!不过,他这人一向自命风流,感情也不大专一,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他指的是洛战衣与叶小含亲近的模样。
洛战衣剑眉一挑,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叶小含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并轻细地哼了一声。
铁兵将目光转向洛战衣:“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不等洛战衣回答,火飞便气愤之极地喝问陈小宝:“喂!你是哪儿来的野小子?怎么跑来随便认亲?谁是你的姐夫?你再胡说,我把你的牙齿敲了下来!”
陈小宝毫不示弱:“喂!你又是哪儿来的傻大个?自己无知就不要乱说话!你又不是我姐夫!就你这熊样子想当我姐夫,我还不要呢!惹毛了我,我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垒成茅厕!”
“你……”火飞气得扬拳欲击。
不用洛战衣阻止,旭若儿已挡在陈小宝身前:“火护卫,他不是野小子,是我弟弟!希望你看在他年龄尚幼的份上不要见怪。”
火飞瞪大眼:“他真是你弟弟?你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后面的话他终于忍住没说,却看了眼正若有所思的洛战衣。
洛战衣看着陈小宝,温和地问:“小宝,昨晚你真的夜闯府衙,盗窃证物?”
陈小宝爽快极了:“我是夜闯府衙了,但不是去盗,而是光明正大地拿。难道我拿回自己家东西也有错吗?”
秦正冷笑:“自己家东西?好大口气,你可知那……”
“秦正!”铁兵及时打断他的话,一脸奇异地注视陈小宝:“你说那是自己家的东西?”
“当然!我陈小宝顶天立地,又怎会拿别人的东西?那明明是被你们抢去的,我为什么不能再拿回来?”陈小宝说得理所当然。
铁兵沉吟了一会儿:“你姓陈,难道……陈意是你什么人?”
陈小宝一挺胸膛:“是我哥哥,怎么样?哼,你们欺负他,我这做弟弟的当然要为他出气!”
本听得一头雾水的众人终于明白了一些原委,原来陈小宝竟是那陈意的弟弟!那旭若儿和他们不是……
奇怪的是旭若儿竟也一脸诧然:“小宝,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你哥也牵扯进来了?”
“等等!”火飞又不明白了,向着旭若儿道:“陈小宝是你弟弟,陈意是他哥哥,那你为什么不姓陈?”
“陈意和小宝的父亲姓陈,是我奶奶收的义子,但我却是奶奶的亲孙女,你明白了吗?”
铁兵沉声问:“陈小宝,陈意在哪儿?我们正在找他。”
“我怎么知道?”陈小宝一翻眼睛,“你们抢走他东西还不够,还要对他怎么样?告诉你,有我陈小宝在,谁也别想动我哥一根毫毛!”
“他的东西?”铁兵笑得冷冽之极,“你可知道,就凭你这句话,便已足够诛灭九族的了!”
众人愕然,洛战衣神色一动:“莫非……”
“我们从陈意手中拿到的东西,乃是两年前被人劫去的朝庭贡物之一,也就是我正在追查案件的重要证物。”
这一次,任洛战衣再镇定,脸上也不由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