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终忍不下去了,回头好笑地看着林敏慎,说道:“林参军,麦某只一介凡人,不是神仙。”
听阿麦如此回答,林敏慎便知阿麦提前是并不知道的,可心中更是疑惑,幸得阿麦又接着解释道:“鞑子从东而来,打的又是常字旗,自然是常家领军东进的人马。如说咱们援救泰兴引得他们回顾不是说不过去,只是常家远在此处千里之外,从得到消息到领军西回,只这几日便到了此处却有些说不过去了,除非……”阿麦顿了一顿,脚下绕过一个北漠骑兵的尸体,又缓缓说道,“鞑子早就有准备,在我们出乌兰山之时,这队人马便已西回了。所以,林参军,咱们能在此伏击到他们只是凑巧而已。”
林敏慎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阿麦,问道:“这样说来,你并不知鞑子会于今日在此路过?”
阿麦笑笑,答道:“我原本只想在这里待三天的,三天满了就赶紧带军回泰兴,谁想到今日能撞到鞑子,认便宜就好了。”
林敏慎又问道:“那你又怎知鞑子骑兵会藏在粮草之后?”
阿麦觉得他问得好笑,问道:“林参军,难道你会在千里之外只派几千援兵回救吗?”
林敏慎一怔,心中顿时亮堂,既是鞑子早有防备,何至于不辞辛苦地让几千士兵远救周志忍,思及此林敏慎对阿麦的分析已是信服,可嘴上却仍不肯就此认输,只是问道:“如若就是只这几千援军呢?难道你就要把他们放了过去?”
阿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就只这些人马,放过去了又如何?他既过得险谷,出去后必然防备松懈,到时候我在他身后趁夜袭营,灭他岂是难事?”阿麦见林敏慎仍欲张嘴,不等他问又接着说道,“参军若非要问我是如何得知鞑子粮草之后才是骑兵主力,那自然是在看到鞑子粮草之后才做的推断,只不过这几千人马,何需带这么多粮草,更何况是已行了大半路程,眼见着就要到达泰兴之时,何至于剩下如此之多!”
阿麦说完轻轻一哂,转身去看人收拾战场。林敏慎却是早已听得呆了,怔怔地站在那里,失神般地站着。
阿麦其实心中还有一个因由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她在汉堡时是见识过北漠骑兵的真正模样的,放眼看去的那一片肃严漆黑给她记忆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又怎么是开头那些骑兵先锋松散模样可以更改的!那不过是惑敌之计罢了!
暂且不提阿麦在后收拾战场,只说那连夜西窜的北漠军,此部正属常家领军东进青州的人马,提前得了北漠元帅陈起之令暗中西来,带军的乃是常门第十一子常钰宗,正是“杀将”常钰青的堂弟。
从青州一路西来常钰宗本一直小心谨慎,因时间充裕,主力骑兵并不急于赶路,只是远远地跟在粮草辎重之后,一路行来甚是平顺,前面为遮人眼目而设的援军也丝毫未受到袭击,这一切让常钰宗的戒备难免松懈下来。眼看着泰兴在即不由得加快了行军速度,不知不觉中已是压近了骑兵与前部的距离。这次见粮草辎重都已快通过峡谷,只道是谷内安全这才让后面骑兵主力跟进,谁知会在峡谷之内逢此巨变!三万骑兵只救了不足四千出来,他自己也是在卫队的拼死救护下才冲得出谷,一条性命险些就丢在了谷内,这一仗,常家又是败得惨不忍睹。
常钰宗一边收整残部继续西行,一边遣人将战况飞报豫州。
阿麦这里待战场清理完毕已是第二日过午时分,北漠三万骑兵在此损耗了近九成,死去的骑士和战马几乎堵塞了整个峡谷,而阿麦一方只伤亡不足千人,其中还有不少是冲下峡谷时自己跌伤的。敌我伤亡比例的悬殊表明了这一战一反战场上骑兵与步兵的地位,实现了步兵对骑兵的虐杀。这条原本默默无闻的峡谷也就此扬名,世称白骨峡。
阿麦手下诸将被此战绩激荡得壮怀激烈,当下纷纷请命去追杀西逃的鞑子残军,却被阿麦一句“穷寇莫追”轻轻巧巧地打发了。经此一战,军中不论上下皆对阿麦信服得五体投地,她既然说不追,那自然是有不追的道理,只是自家将军向来话语少,不大同大家说透罢了。王七的话更是直白,那就是“咱家大人心中有九九八十一个弯,岂是你一个粗人能转得过来的?老实地听着就行了!”
阿麦整顿完军队,跟在北漠军身后也向西而返,却不予以追杀,只在后面远远缀着。林敏慎见此难免又心生疑惑,问阿麦道:“既然鞑子是早有谋划,那大将军带军援救泰兴岂不是正中了鞑子奸计?我们更应快些赶回泰兴援助,将鞑子奸计告知大将军,你怎么能如此不急不忙?”
阿麦却反问道:“你可知陈起布的何局?”
林敏慎微怔,想了一想还是摇了摇头,老实说道:“不知。”
阿麦嗤笑道:“既然你都不知他布的何局,为何还急于跳入他的局中?”
林敏慎被问得无言以对,又听阿麦说道:“你我既歪打正着地跳出了局,且在局外静静看上一看再说吧!”
而战局,就在阿麦身后沉默地变换着。
三月二十三日,江北军于泰兴城北与周志忍的围城大军接战。同日,宛江南岸阜平水军出战,进攻周志忍水军营寨。
三月二十四日,周志忍败退三十余里,缩至泰兴城外。
三月二十五日,江北军与阜平水军齐头并进,将周志忍团团围在城外,泰兴城内被困了两年的守军士气顿时高涨,打开城门从后攻打周志忍大军,周志忍顿时陷入腹背受敌之境,看情形挨不过一日便要溃败。
胜利,仿佛就在江北军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世事难料,江北军眼看就要冲破周志忍军阵与泰兴守军会合之际,阵后突然大乱,北漠一支精锐骑兵突然从江北军身后插入,利刃一般直插江北军中军,所到之处无不鲜血淋淋。战况顿时逆转,江北军阵形顿散,不及卫兴收拢部众,又有惊天回报,江北军外围不知从哪里突然又冒出鞑子大军来,又将江北军给围了个结实!
泰兴守军一看形势不妙,急忙鸣金收兵,迅速地关上了城门,不只是把鞑子关在了城外,更是把深入北漠军阵欲与泰兴守军会合的江北军第五营挡在了城门之外。江北军第五营一千七百余人,全数战死在泰兴城城墙之下,率军将军张副将就背靠着城门战至力竭而亡,至死未能叫开泰兴城门!
只不过半天时间,胜负之势已逆转过来。周志忍一反败军之势命大军反扑,江北军腹背受敌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幸得江北军左副将军唐绍义带骑兵营及时从豫北赶回,强行打开北漠的包围圈,将卫兴一众救出。
原来唐绍义奉命去阻击豫州的北漠骑兵,等候几日后,唐绍义见北漠骑兵虽从豫州而出,却并不急于南下,唐绍义当下心中生疑,想了半日后果断地带兵南下,果然在泰兴城外赶上了北漠内外夹击江北军。
待唐绍义率骑兵护着卫兴余部出得北漠包围圈,收拢完残部不过剩了两万余人,立于泰兴之北竟然无处可去!
向西,回乌兰山的路径已被北漠大军堵死;向南,阜平水军同样已战败,宛江的浩浩江水拦在面前;向北,是豫州的十数万铁骑……
如今看来,竟只有东方是暂无鞑子大军的方向。
盛元四年春,麦帅从卫兴出乌兰击北漠,过泰兴二百余里,于无名谷设伏三日,辨其狡计,妙使箭矢火黎,破胡虏精骑三万,谷中余白骨累累,始称白骨峡。
——节选自《夏史·麦帅列传》
盛元四年春,豫州城。
天空中飘着细密的雨丝,让整个豫州城都染上些许江南的朦胧。按理说豫州地处江北,是不该有这样连绵的细雨的,可今年偏偏奇怪,雨量较往年丰沛了许多。这样的雨连下了几日,虽然于出行造成了极大不便,可却喜得农人们直念叨菩萨保佑,田里的麦子正在抽穗,恰是需要雨水的时候,有了这样一场雨,今年的年景就看到了一半。
这样的天气实是不适合出门的,街道上人很少,只偶尔有两三行人撑着伞从青石街面上快速地走过,袍角被脚跟带起的泥水打得湿了,斑斑点点的,显得有些狼狈。街上本是极静的,偏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难得的静谧,不一刻,几个披甲的北漠骑士便从街角处转了过来,纵马疾驰到城门处才一勒缰绳急急地停住。只见为首那人玄衣黑甲,马侧挂一杆长枪,俊朗的脸庞淡淡地笼罩着一层杀气,赫然是北漠杀将常钰青。
守门的小校急忙迎上前,刚叫得一声:“常将军——”
常钰青身侧的侍卫已是掏出了令牌,在空中亮了一亮,喝道:“奉令出城,速开城门!”
那小校不敢耽搁,急忙跑去指挥着兵士将城门打开,不及回身回禀,那一行人已然纵马出了城门。
一出城门,入目便是满眼的绿。绿油油的麦田延伸向远方,仿佛看不到边际。斜风细雨之中,那绿更显油亮,直翠得沁人心脾。不过,常钰青此刻却没心情欣赏这美景,只是不时地挥动马鞭催马疾驰。
卫兴于泰兴大败后果不出陈起所料地奔东而去,谁知本应拦在东行路上的常钰宗三万铁骑却意外遭伏,只不足四千的人马逃出生天,不及休整又和唐绍义的骑兵碰了个正着。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也幸得常钰宗机警,连夜向北让开东西道路,任由江北军两部合兵,这才暂时保住了手中的几千人马以待援兵。
说起来常钰青倒不怎么担心常钰宗这个堂弟,因知他年岁虽轻却向来稳重,这次遭伏怕也是一时大意,真正让常钰青担心的却是那带兵追击唐绍义的崔衍!就他那急躁性子,没了周志忍的压制怕是要吃大亏!思及此,常钰青的唇角不由得抿得更紧,扬鞭将身下的照夜白催得更紧。
江北军,中军大帐。
帐中隐隐透着一股血腥气,现如今聚在帐中的将领竟只剩下了寥寥几人,大将军卫兴并未披甲,只穿了一件宽松的战袍坐于桌前,看着桌上的地图沉默不语。唐绍义与阿麦对视一眼,俱都跟着沉默下来,倒是林敏慎见几人都无动静,忍不住出声说道:“如今常钰宗虽然北遁,手中却仍有数千精骑不容小觑,崔衍又在后紧追不舍,他们这显然是想迫我们继续东行,如若我们继续向东,岂不是正中了鞑子诡计?”
帐中诸将听得缓缓点头,众人皆知江北军的根基在乌兰山,向东行得越深便与乌兰山离得越远,陈起此次分明是要断了江北军的根基。
卫兴却未表态,只又默默看了地图片刻,突然抬头问阿麦道:“麦将军如何看?”
阿麦被问得微怔,想不到卫兴会突然问到自己头上。
泰兴一战,江北军损失惨重,八万余人只剩两万不足,军中诸将也折损大半。右副将军李泽、副将张泽等悉皆战死,营将战死得更多。可即便如此,排在她前面的将领还有好几位,卫兴怎么也不该第一句就问到她的头上来。
阿麦抬头,看到林敏慎正冲着自己眨眼睛,心中顿时明了。略一思量,她答道:“禀大将军,末将认为眼下我们只能继续向东。”
阿麦此言一出,帐中诸将均感诧异,不禁都看向阿麦。阿麦却不慌张,只用手指着桌上的地图道:“陈起在泰兴、汉堡、秦山一线埋有重兵,更何况崔衍四万追兵就在身后,此时西归显然不行;向北则是常钰宗,人数虽然不多,又是新败之军不足为虑,但是若要一击而中却不容易,更何况常钰宗并无与我们决战之意,看样子只会缠住我们以待豫州援军;而南侧是宛江,若是效古人背水一战怕是只能引陈起笑话,所以,也只有向东了。”
众人皆知阿麦设伏三日击溃了常钰宗三万骑兵,只道她智谋超群,谁知她竟然也无良计,不由得大感失望。帐中一名将领当下就反驳道:“向东岂不是正中了陈起心意?青州虽险却已被常家攻下,我们还有何处可去?”
阿麦并不答言,只看向卫兴。
卫兴见此知阿麦是待自己开口允许,便说道:“麦将军但讲无妨。”
阿麦这才轻声说道:“既然无处可去便哪儿也不去。”
众人皆是一愣,唐绍义也略有不解地看向阿麦,不知她此话何意。
阿麦见唐绍义如此神情,不由得笑了笑,说道:“难道非得有城池才可攻守吗?孙子有言: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只有一城,守住了又能如何?”
唐绍义听得眼前一亮,心中似有个念头呼之欲出,却只低下头去看那地形图。
忽听有将领追问道:“无城可守,那何以拒后面的崔衍?”
阿麦答道:“崔衍此人,勇武有余而耐心不足,要败此人并非难事。”说着将手指指向地图上一处,看向卫兴道,“在这儿!”
恰好唐绍义的手指也正滑到此处,见阿麦手指突指向这里,不由得笑了笑,抬头对卫兴说道:“不错,正是这里,大将军若要除去崔衍,这里正合适。”
阿麦与唐绍义的手指俱指在一处——子牙河,宛江支流,由北向南流入宛江。
卫兴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先是看了看唐绍义,又转向阿麦,沉吟片刻道:“如若去此必须尽早,趁着崔衍独立领军之际将其击溃。”
唐绍义与阿麦等皆点头称是,又听卫兴沉声道:“李将军新亡,暂将全部步兵营交由麦穗统领,诸位可有意见?”
众人听得皆是一怔,想不到卫兴会有此安排。骑兵营本就在唐绍义手中,现如今卫兴又将步兵营交与阿麦统领,这样一来卫兴几乎已将手中全部兵权交出,再说阿麦虽然大败常钰宗三万骑兵,战绩彪然,可她目前官职只是一营主将,就这样把全军步兵交与其手甚是不合常理。
阿麦当下推辞道:“大将军,末将……”
卫兴冷声打断道:“麦将军!你这是想推辞还是推脱?”
阿麦默默看卫兴片刻,终将嘴边的话换掉,只朗声答道:“末将领命!”
卫兴这才缓缓点了点头,又简单吩咐了几句,让诸将出帐去准备。阿麦见卫兴面色不对,心中正迟疑是否要走时,又听得卫兴叫她留下。阿麦知卫兴还有事要说,便默立一旁等卫兴交代,谁知诸人刚出得帐去,卫兴晃了一晃,竟已是坐不稳了。
阿麦大惊,林敏慎扑上前去扶住卫兴,嘴中唤道:“快叫军医!”
阿麦急忙出帐,却听卫兴在身后冷声喝道:“慢着!且等片刻!”
阿麦心中顿时明白,脚下停了一停,待诸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出得帐去,见那军医早已候在了外面,不等阿麦说话,便快速地向帐中行来。阿麦跟在军医身后进帐去,只闻得帐中的血腥之气更浓了些。那军医上前解开卫兴衣衫,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棉布绷带来。
阿麦看得惊心,不知卫兴竟然受了如此重伤。
卫兴看了阿麦一眼,低低地笑了笑,自嘲道:“想我卫兴自诩武功高强,谁知那崔衍天生神力,一把长刀竟然有劈山之威,我挡得几刀,一不留神还是被他砍了一刀。”
阿麦想了想,说道:“马战不同陆战,大将军虽然武功远高于他,但在兵器上却吃亏太多,再说崔衍一身蛮力皆注于刀上,大将军吃他暗亏也不足为怪。”
卫兴默默看了阿麦一眼,又低声道:“军中若知我伤重如此必然起乱,此事须死死瞒住,万不可泄露出去。”
阿麦低头应诺道:“是。”
那军医已把旧绷带悉数解了开来,重新给卫兴上药包扎。
卫兴停了片刻,突然又说道:“我贪功冒进,置江北军于如此险境,本应该以死谢罪,但现在正值江北军生死存亡之际,我若自裁必然会引得军中大乱,还不如留得性命杀几个鞑子再死,反而能激起大伙血性。麦穗,现我将江北军上上下下的性命皆交与你手,望你能让江北军起死回生。”
阿麦见卫兴说得如此直白,一时竟无言可对,只抬头看着卫兴道:“大将军,末将……”
卫兴却笑了笑,说道:“你莫要推辞,你既能灭常钰宗三万铁骑便能引我江北军走出困境。”卫兴顿了顿,又直视阿麦道,“何况,我现在别无选择,只得信你。”
阿麦无言,只单膝跪地向卫兴行一军礼,说道:“末将谨遵大将军令!”
当夜,江北军连夜拔营,行一百四十余里,于第二日傍晚过子牙河,在子牙河东岸扎营。崔衍率军紧追其后,直追到子牙河西岸与江北军隔河而对。同时,在北的常钰宗引兵同时东进,依旧悬于江北军之上。
阿麦对常钰宗不予理会,只是派出少量骑兵和步兵过河挑衅,试探崔衍军队的虚实。崔衍针锋相对,立刻派出步骑兵迎击,双方在子牙河两岸展开拉锯战,战斗规模越来越大,双方都不断增兵。崔衍正要全军出击,阿麦却鸣金收兵,打道回营。战斗结果互有胜负,但北漠显然占了上风。崔衍志得意满,下令将士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出营决战。
大战一触即发。
江北军所在的子牙河东岸,地势平坦开阔,而向南十余里处却渐变为丘陵地形,一条小河穿过此地,汇入子牙河。这条小河两岸陡峭,长满灌木,是个理想的伏兵之地。阿麦命张生与王七各领步骑兵两千人,于大战前夜来此埋伏。
第二日拂晓,唐绍义又领两千骑兵过河挑战,崔衍怎容得唐绍义挑衅,立刻命骑兵迎战。唐绍义且战且退,撤过子牙河。北漠大军追击到此,见河对岸江北军已严阵以待,有将领提醒崔衍小心有诈,但崔衍此时热血沸腾岂能听得进去,只冷笑道:“卫兴能有何高计?无非是想半济而击,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奈我何!”
崔衍当下便命北漠大军渡河迎击,谁想阿麦却未趁他过河而击其半渡,而是原地观望,注视着北漠大军各个军阵依次渡河。
此前春雨已连绵了几日,子牙河水上涨,最浅处也已有齐腰深,再加上此时节气尚早,水温还寒,骑兵倒还好说,步兵过河却吃尽了苦头。因早上匆忙迎战未来得及吃饭,大伙腹中还是饥肠辘辘,外面却是单衣重甲,虽勉力涉得河来,但待爬上河岸却已是面色青白一身狼狈了。经得好一阵忙碌,北漠军阵才复又列好。
阿麦等的便是此时!
北漠军阵刚刚列好前行,江北军阵中便射出一阵箭雨,北漠军猝不及防,一时损失惨重。崔衍见此令两翼骑兵从侧面进攻江北军阵,把步兵撤到防线后休整。江北军两边的步兵方阵立刻转向,抵挡来自侧面的骑兵攻击。
包抄两侧的北漠骑兵不知有诈,直纵马疾冲,只见那已转过方向来的江北军阵突然变动,几个军阵齐齐跪坐,当北漠骑兵接近至百余步时,阵后一神臂弓手突然起立射之,长箭顿入北漠骑兵阵之中。
北漠骑兵尚未反应过来,江北军阵后侧的神臂弓手齐齐站起,万箭齐发,冲在前面的北漠骑兵立刻倒下不少。亏得北漠骑兵骑术精湛,险险避开前面倒地的战马,继续前冲,谁知还来不及跑几步,江北军阵中又站起一名平射弓手来,也如同那神臂弓手一般射箭测距,待看到箭可入敌阵,军阵当中的平射弓手俱发,于是,北漠骑兵又倒下一茬。北漠骑兵这时才明白,原来人家江北军竟然在军阵两侧列了叠阵等着他们。
叠阵,阵如其名,分为三叠,以最强弓在后,强弓在中,长枪手在最前,是专门针对骑兵的军阵。靖国公早在三十年前就曾用过,当时就把措手不及的北漠骑兵打了个一败涂地,没想到,三十年后在这里又遇到了。
其实,叠阵并不可怕,因为在步骑对抗中,骑兵的机动性远大于步兵,可以很快地变换进攻方向,正面不行那就换侧面好了。问题是,人家北漠骑兵现在打的就是侧面,谁人能想阿麦竟然如此胆大,偏偏就把叠阵布置在了两翼,又给了北漠骑兵一个出其不意。
北漠骑兵逢此变故,不敢再盲目直冲,只得变换方向,队形尚不及聚合,隐藏在江北军战阵后的唐绍义骑兵又从两翼杀出,截住了北漠骑兵的道路,两军骑兵迎头碰上,局面一时胶着起来。正在这时,张生与王七率领四千伏兵杀到,猛攻北漠战阵右翼背后。北漠的步兵战阵抵挡不住前后两个方向的攻击,很快崩溃。
崔衍不顾部将劝阻,带头杀入江北军战阵,正杀得眼红,突见江北军中竖起第七营的战旗,旗下一少年将军横刀立马,长得是面如冠玉目若寒星,正是第七营主将麦穗。崔衍一见阿麦,心中怒火更盛,正欲拍马上前,就听得阿麦高声叫道:“崔衍小儿,你本就是我手下败将,今若早早弃甲投降,我或能饶你一条性命。”
只听得阿麦第一句,崔衍胸中的怒火几欲喷薄而出,挥着大刀直奔阿麦而来。
阿麦见崔衍如此,沉声对身旁卫士喝道:“都让开!”
按常理,说完这句,那对阵将军便是要一抖缰绳,迎敌而上,可阿麦却不是那“常理”将军,虽然说完此句也是一抖缰绳,却是策马向后而逃。
麦穗,你真无耻……
崔衍不知是计,也不顾其他人等,只是纵马直追阿麦。阿麦知崔衍长刀威力,并不与他交手,只是纵马狂奔,崔衍在后紧追不舍。待追到战场后侧,崔衍身侧侍卫随行之人皆已被江北军拦下,崔衍全然不顾,一门心思只想斩阿麦于马前。行至战场边缘,四周已是荒草杂丛,足有半人之高。崔衍只听得一声喊起,两旁伏兵尽出,长钩套索齐齐冲自己招呼了来,身下坐骑一下子被绊倒。崔衍翻身落马,身形未起手中长刀已是急急挥出,尚不及碰到人身,一张大网便又兜头而下。崔衍力大,十余名士兵才堪堪将网摁住,又怕崔衍逃脱,连网也不敢摘便将崔衍从头到脚捆了个结实。
阿麦一直在远处观望,这时才驱马回来,笑嘻嘻地看着崔衍,笑道:“我说如何,你若早早弃甲投降,我还能饶你不死,你偏不听劝……”
崔衍只气得半死,嘶声道:“无耻之徒,只会用奸计害人,有胆在马上与我打一打!”
阿麦却并不恼,只是命人堵了崔衍的嘴。张士强从后面也追了过来,见阿麦无事大大松了口气,不及开口询问便听阿麦吩咐道:“将这小子放你马上带回去,咱们还要拿他送人情,可莫要让他跑了。”
张士强应声,将崔衍提到自己马上。
阿麦见北漠军败局已定,也不着急,只带着这些伏兵慢慢向回走,走不多远,突见战阵北侧一阵骚乱,一队北漠骑兵竟从北侧飞速而来,虽不过几十人,却如尖刀一般直插入江北军阵中。
“常”字大旗迎风猎猎招展,看得阿麦心中一惊,只道是常钰宗领军从北而来,唯恐中军有变,忙对张士强说道:“你带崔衍先回营中,我去大将军处看看。”
张士强领命而去,阿麦也拍马向中军而走,谁知那队骑兵却没杀向中军,而是奔着阵后而来,阿麦措手不及碰了个正着。只见当首那人面容俊美,腰细膀宽,手中执一杆长枪,不是常钰青是谁!
常钰青身后一骑已看清阿麦,叫道:“便是她引走了崔将军!”
阿麦周身一紧,脑中瞬时转过几个念头,心知这次若再向阵后逃定然全无生路,当下心中一横,干脆咬牙迎着常钰青一行人直冲了过去。
常钰青见阿麦如此,顿时明了她的意图,剑眉一扬,直接拍马迎了上去。
阿麦手中长刀虚扬,护住胸前要害之处,只想拼着受伤也要与常钰青对上一个回合,好借机冲回江北军阵中。
两匹战马迎面疾冲,就在错身之际,常钰青手中长枪猛地探出,直奔阿麦面门而来。枪尖未到,杀气已至,阿麦双瞳一紧,不及思考,手中长刀便已自动回护,急急削向枪尖。常钰青唇角微弯,手中长枪猛然间换了方向,斜斜挑开了阿麦的长刀,紧接着猿臂微伸,长枪游龙一般忽从阿麦肋下探入,刺入她身侧铠甲之中,然后双臂用力一挑,竟然将她从马上挑了起来。
那枪尖几乎是擦着阿麦肌肤而过,骇得阿麦心神均是一滞,尚未回过神来,自己已被常钰青挑在了半空之中。阿麦知他此举定然是故意戏弄自己,一时顾不得许多,紧抿了唇角,非但没有挣扎,反而突然伸手抓握了那枪身,然后将身体用力向下一压,让那枪头穿透另一侧铠甲而出,自己身体也顺着枪杆迅疾地向常钰青马上滑落,就势扬臂挥起长刀,迎面向常钰青直劈下去。
常钰青没想到阿麦会出此招,急忙闪身躲避,脸面将将避开那刀锋,肩头却仍是被刀锋劈中。阿麦手中的长刀乃是唐绍义所赠,还是那年从北漠犒军赏赐中劫了来的,也是少有的锋利之器。幸得常钰青肩头下压得极快,将那长刀的劈落之势卸掉不少,肩上又有铠甲挡了刀锋,这才只落了个见血而已,不然常钰青就算不被劈成两半,也少不得要被阿麦卸了个膀子去。
阿麦一劈不中,手又扬起,常钰青怎容她再次挥刀,伸手钳了她的手腕将她向旁侧一带,另一只手将长枪向上一送,从她铠甲内穿出,敲掉阿麦手中长刀,然后直接把她摁趴在了马上。
“崔衍何在?”常钰青喝问道。
阿麦被常钰青大头朝下地摁在马上,闻声干脆地答道:“自是被我擒了,你放我回去,我放了崔衍与你!”
常钰青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说着扯着阿麦后领一把将她提起身来,冷声说道,“你放了崔衍,我再放你!“
这次却是阿麦笑了,问常钰青道:“你岂非又将我当三岁孩童?”
说话间,常钰青手下亲卫已是又与围上来的江北军交上了手,将常钰青护在了中间。远处,江北军的骑兵也正驰向这里。常钰青扫了一眼四周,冷声笑了笑,对阿麦说道:“既然你我都不信彼此,那只能想别的法子了。”
阿麦针锋相对道:“不知常将军是否有赵子龙那七进七出的本事,只需一人一枪,穿梭于万人之间,如入无人之境,何愁救不出区区一个崔衍。”
常钰青知阿麦激他,笑道:“你莫要激我,有你在手,我何须受那苦力。”
他二人在马上谈笑自若,四周却是杀得甚是凶险。张士强将崔衍送至第七营中又急忙向回赶,远远地见阿麦被常钰青所擒,心中顿时大乱,不顾一切地向这边猛冲过来,口中大喊道:“伍长!”
阿麦与常钰青听得皆是一怔,常钰青诧异地看向阿麦,问道:“叫你?”
阿麦颇觉无语,只得点头。张士强每到急慌了的时候便会叫她伍长,说了多次也改不过来,她已是死了心了。
常钰青不禁失笑,望向张士强刚欲说话,眼角突瞥见阿麦的手正偷偷摸向靴子,转回头淡淡说道:“你若是再敢偷袭,我就把你衣服扒光了丢入阵中。”
阿麦身体一僵,将手缓缓地收了回来。
常钰青冷笑一声,手一松,阿麦又重新大头朝下地趴回到马上。阿麦虽是恼怒却毫无办法,只得自己奋力抬起上身对直冲过来的张士强喊道:“回去!叫唐将军拿崔衍来换我!”
张士强已是与常钰青的亲卫交上了手,闻言架开那亲卫的长刀,只冲着常钰青叫道:“常钰青,你若敢伤伍长一根汗毛,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常钰青却笑了,用枪身拍拍阿麦道:“哎!他在威胁我。”
阿麦如何听不出常钰青话中的轻视之意,不过此刻却无心和他计较,只看着张士强和那亲卫战成一团。张士强几次想走,却都被那卫士缠住,不由得心浮气躁起来,几次都险象环生。
阿麦看得心惊,正无计间,突见唐绍义带着骑兵到了近前,心中一喜,立刻放声大叫:“大哥,快救二蛋!”
唐绍义拍马上前替张士强挡开那北漠亲卫的长刀,挥剑将那亲卫打落马下,这才回身看向常钰青。
常钰青也注视着唐绍义,问阿麦:“他就是唐绍义?”
阿麦还未答话,又听常钰青轻声问道:“为何你要叫他大哥?”
阿麦趴在马背之上,看不到常钰青的表情,听他如此问只觉得莫名其妙,冷笑道:“崔衍能喊你大哥,我为何叫不得别人大哥?”
说完又抬头冲唐绍义叫道:“大哥,崔衍在我营中,取了他来换我。”
唐绍义看着常钰青不语,只轻轻抬手,江北军骑兵顿时从四周围了上来,将常钰青的几十骑团团困在中央。
张士强立即掉转马头回营去取崔衍,一会儿的工夫便将被捆得粽子般的崔衍带了回来,叫阿麦道:“伍长!”
阿麦闻言又抬头,却是看向唐绍义,手上同时微微比着手势。
唐绍义默默看阿麦片刻,沉声道:“给他。”
张士强策马向前行了几步,提起身前的崔衍,将他掷于地上,对常钰青叫道:“崔衍在此!”
常钰青未动,他身边的亲卫却已拍马而出,来到崔衍身旁翻身下马,用弯刀将崔衍身上绳索一一割断,急声问道:“崔将军,可有受伤?”
崔衍不答,只是一把抢过那亲卫手中弯刀,起身跃至马上,挥着弯刀就要向唐绍义冲杀过去。
常钰青在后厉声喝道:“崔衍!”
崔衍这才百般不情愿地勒住战马,回身看常钰青道:“大哥,待我砍杀了这些南蛮子好出这口恶气!”
常钰青却喝道:“又要犯浑!你帐下将士的性命都不要了?”
崔衍心中悚然一惊,望一眼远处已经溃败逃散的北漠军队,乖乖掉转了马头,又将那地上的亲卫拉上马来,这才策马奔回常钰青身侧。
唐绍义依旧挺身安坐于马上,默默注视着场中众人,只冷声道:“放人!”
常钰青看看四周围了多层的江北军骑兵,笑道:“待我们出了你方军阵,自然会放人。”
唐绍义沉默不语,旁边张生却冷笑道:“你盘算的好买卖,放你们出去,你若又不放人了怎么办?”
常钰青笑笑,枪尖轻轻一挑,将阿麦头盔挑落在地上,又用枪尖点在她脖颈处,笑道:“现如今你们也只能信我。”
张士强眼见那闪着寒光的枪尖就抵在阿麦颈间,不由得大急,叫道:“休得伤我伍长,我换给你们做人质,你放了她!“
常钰青却是挑了挑嘴角,对张士强调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的分量可比不过你家伍长。”说着又看向唐绍义,轻笑道,“我说得是不是?唐将军?”
“他比我沉多了!”沉默已久的阿麦突然出声,她大头朝下被空了半晌,声音已经有些发闷,囔着鼻子说道,“上个月刚称过的,足足比我沉了十几斤。”
常钰青一怔,随即失笑,“这个笑话真不错。”
阿麦用手撑了马鞍,将上身抬起,侧头看向常钰青,神色平静地说道:“我们放其他人离开,但是,你得留下。”
常钰青淡淡地看着阿麦,又听她冷笑道:“堂堂杀将,难道连从我这阵中独身而走的本事也没有?”
常钰青看阿麦片刻,突然微微一笑,答道:“好,就依你。”
说着又将阿麦摁趴在马上,抬头看向唐绍义,问道:“这样可行?”
唐绍义早已将麦常二人的谈话听得清楚,听常钰青问也不多言,只伸手轻轻一挥,江北军骑兵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道路来。
常钰青众亲卫纷纷回头看向常钰青,见他轻轻点头,便齐齐策马向外冲去,反倒是崔衍拧着脖子不肯走,只是用破锣一般的嗓音叫道:“我不走。”
常钰青气得无语,阿麦倒是失笑道:“你看,不是我不肯放他,是他自己都不想走的。”
崔衍又叫道:“我留下来陪大哥一起走,我……”
“崔衍!”常钰青喝断他的话,冷声说道,“你若不走就下马,不要占了常岳的马!”
崔衍闻言一愣,那名叫常岳的亲卫在他身后低声说道:“崔将军,少爷既然让咱们走就自有他的道理,莫要在这里惹少爷发火了。”
崔衍偷偷瞥一眼常钰青,果然见他剑眉微拧一脸怒气,当下不敢再争,只得恨恨拍马而走。待崔衍过去之后,那条让出的道路立刻又被江北军骑兵堵上,这次,阵中只剩常钰青一人一马。
远处还有着两军交战的喊杀声,可这阵中却是一片肃杀的寂静。几百骑兵团团将常钰青围在中间,却闻不见半点马嘶人沸,就连常钰青心中也不禁暗叹,这唐绍义治军果然有些手段,只不到两年工夫竟然就给南夏带出这样一支骑兵来,此人假以时日必成气候!
见崔衍一行人已经远去,唐绍义冷声说道:“放人!”
常钰青没有接话,突然出手从阿麦靴中将那匕首摸出塞入自己怀中,然后不待阿麦发怒,又俯身凑到阿麦耳边低声说道:“你莫要以为我揣不透你那点心思,我今日便要你看看,我到底能不能一人一枪穿梭于万人之间!”
阿麦急道:“你放我下去,我不拦你就是!”
常钰青却笑道:“我若放你下去,你又怎能眼见我如何进出你这军阵如入无人之境?”
唐绍义那里见常钰青仍不肯放人,眼中凌厉之色大盛,提剑策马而出,缓缓向常钰青逼来。
常钰青虽看向唐绍义,口中却对阿麦说道:“从现在起你给我老实地趴着,若起一点心思,我必重手杀你于马上!”他声音虽低,却是说得坚定无比,听得阿麦心中一悚,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握住马鞍边角。常钰青见她如此反应,不由得微微勾了勾唇角,当下一敛心神,挺枪直向唐绍义冲了过去。
阿麦趴在马上不敢抬头,只闻得头上枪剑相击之声频起,一时打得激烈无比。若论武力,自是唐绍义稍逊一筹,可常钰青马上还有一个阿麦在那里趴着,必然影响到了他长枪的灵活。可也恰恰是因阿麦趴在常钰青马上,又成了唐绍义的掣肘,唐绍义长剑几次从常钰青身前划过,唯恐伤到阿麦,半路上又强自收了回来。
他二人打得精彩无比,阿麦一直大头朝下地趴在马背之上却受不了了,于是嘶哑着嗓子大叫:“大哥,放他走!”
常钰青与唐绍义二人俱是一愣,策马分开身来,常钰青伸手将阿麦扯起身来,见她已是被控得满脸通红,眼中带了血丝。
阿麦双手一把抓住常钰青胸前铠甲,再不肯俯下身去,只是叫道:“我送你出阵,待出了阵你再放我!”
常钰青心中起疑,微眯了眼仔细去瞧阿麦神色,“你送我出阵?不怕被人告你通敌?”
阿麦刚要答话,却突然仰起了头,腾出一只手来捂住了鼻子。常钰青瞧得奇怪,忍不住伸手去撩她那手腕,见阿麦鼻中竟然流出血来,不禁问道:“怎么出了鼻血了?”
阿麦气恼地甩开常钰青的手,将鼻孔死死摁住,闷声道:“你大头朝下待半天试试!”
常钰青一时失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唐绍义也已发现阿麦鼻子出血,急声问道:“阿麦,怎么了?”
阿麦用手背胡乱擦了擦,发现那血已是自行停了,连忙回道:“没事,大哥,我送他出阵,你赶紧整顿各营人马,以防北边常钰宗生变!”
唐绍义勒马回身,注视阿麦片刻,道:“好,我让人假借追击之名护送你出营。”
阿麦应声道:“好!要张——士强送我即可!”
唐绍义点头,目光一转,又凌厉地看向常钰青,说道:“常钰青,望你信守承诺,出阵后即放了阿麦!阿麦若有长短,我定屠尽你北漠!”
常钰青听罢冷笑道:“你若重诺,我必重诺!”
唐绍义沉声不语,策马缓缓让开,在他身后,列阵齐整的江北军骑兵分向两边,让出一条通路来。
常钰青笑笑,将长枪往地上一扎,忽地抓住阿麦手臂将她甩向马后,让她跨坐于自己身后,又将她双手从自己腰侧扯过来用衣带牢牢缚在身前。如此一来,阿麦对常钰青成了紧抱之势,连脸颊都已是紧贴到了他后背,当即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常钰青这才取枪,笑道:“只是用你防一防冷箭而已,他们若是重诺,你自然会毫发无伤。”
唐绍义早已看得怒极,若不是阿麦一直用眼神压制,他早就挥剑砍过来了。现如今,唯有用力攥紧剑柄,沉默地坐在马上。
常钰青含笑瞥一眼唐绍义,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向阵外驰去。骑兵阵中果然再无人阻拦,待出得阵来都是步兵交战,如何能拦得住常钰青,阿麦生怕他杀戮普通兵士,急声道:“休得伤我兵士!”
常钰青笑了笑,虽未答话,不过下手间已是缓和不少,多是只将拦击的士兵挑翻了了事。后面已有百余骑紧紧围追了上来,常钰青趁着空当回头瞄了一眼,笑道:“戏做得倒是像回事。”
却不闻身后阿麦应答,常钰青正奇怪间,突听得阿麦急声叫道:“不好,他们搭弓了!”
常钰青还未反应,阿麦已是紧贴他压下身来,两人刚齐伏在马背之上,身后的羽箭已是到了,一连几支均是紧贴着马侧擦过,凶险万分,显然丝毫没有顾及阿麦尚在马上。
如此情形,饶是常钰青一时也有些疑惑,回身看去,却见被阿麦叫做张士强的亲卫一边挥刀砍向他身侧的张生,一边急声向阿麦示警道:“伍长快走!张生要趁机杀你!”
话未说完,张生一刀已将张士强击落马下,带着人又向常钰青和阿麦围追过来。
常钰青反手挥枪拦下一支射过来的羽箭,问阿麦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