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护国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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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张弓搭箭少年郎

十年前大唐起兵灭周,一统中原大地,设西凉都护府,以拒北姜。

十年来,除三年前大唐开国皇帝驾崩时,北姜兴兵十万来犯,大唐与之有过一场大战之外,两国大致算得上相安无事。

尤其在新帝登基以来,一系列恢复民生的政令颁布,使得大唐国力日盛,更让大唐官民拍手称快的是,北姜兴兵南征无果之后,好似遭了天谴,境内连年大旱,百姓几乎颗粒无收。此盛彼衰,北姜只得遣使求和,北境自此再无战事,整个西凉都护府辖下应、凉、幽、庆四州百姓无不盛称新帝天威。

凉州,西北四州最西,是大唐北境首屈一指的富饶之地,诗家“人烟扑地桑柘稠”,说的就是凉州。

有百战将军纵马扬鞭于此,曾说:“凉州通一线于广漠,控西北之咽喉,凉州在,中原大可安眠!”

北境虎狼环伺,设镇北都护府总领兵事,都护虽为四州最高长官,却几乎只管军务,很少参与辖境政事,政事一般由西凉道经略使负责。因为四州位置特殊,皇帝需要放权于都护,同时怕都护府势大难控,又破格纳四州为一道,更以四州最西的凉州为名,称西凉道,由皇帝指派经略使协助都护管理北境事务。

凉州超凡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无父无母的乞儿胡岩,七岁遇大周太子,成为太子伴读。说是伴读,其实不过是败退西北的大周亡国皇帝给自己儿子找的玩伴而已。

做那太子伴读不过三年,大周灭国,胡岩顶着个前朝罪臣的身份,被就地流放。

也亏得胡岩自儿时起就四方行乞,早早将迎合讨好别人变作了本能,被就地流放那五年,也算混的风生水起,常常给看守前朝罪臣的将军进言献策,比如如何搜刮民脂民膏不被上头怀疑,比如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讨好顶头上司,方便以后升官发财,久而久之,尝到甜头的将军便将他胡岩认做了兄弟。

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胡岩十五岁时,先帝驾崩,天下大赦,原本不在赦免之列的前朝罪臣胡岩,在这将军多方走动之后,得以恢复自由身,离开时,那将军还大发慈悲赏了他十来两银子,以作安家之用。

之后,因为习惯了西北风沙,胡岩并未依照那位将军所言,去江南那边谋生,而是来到了凉州,并在凉州城外五十里一个名叫关阳的小村置办了间屋舍,在此一呆就是三年。

无一技傍身又无田无地的胡岩,很快成了穷光蛋,接下来的日子,他就开始了坑蒙拐骗、蹭吃蹭喝,但有意思的是,只要这小子蹭了哪家的饭食,过不久,这家人的院子里总能莫名其妙多出些好东西来,要么是山鸡,要么是野兔,偶尔还会有鹿腿这等稀罕物。

时间一久,村民也都不在刻意等这小子离开村子后,才开始生火做饭。反正没什么用,哪怕夜半三更,只要这小子饿了,他瞄上哪家,哪家就得遭殃,撬门也好、翻墙也罢,总之他总有法子猫进你家厨房,自己动手,饱餐一顿。

不过,这小子坏归坏,还是有底线的。村东头私塾旁边,全村人花了大力气请来的夫子家他没翻过,村西头的刘寡妇家他也没翻过。

除了在本村作威作福,更让临近两村村村民头疼的是,这臭小子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居然让附近长河村、西山村里的四五位地痞恶霸听命于他,倒也不祸害邻里乡亲,只是经常跑到凉州城里去祸害别人,才三年不到,这个小混蛋伙同几个臭味相投的地痞,已经把关阳、长河、西山三村名声败坏殆尽。

如今几村村民进城,总要被人指指点点,甚至恶言相向。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因为这个小混蛋“老鼠过街”的名声,村民们在州城衙门那边都要矮人一头,但凡有了官司,不涉及大是大非的前提下,官老爷总是偏向别人的。

谁让你们村里出了个祸害!

因为这个,村民们多次同老村长提起,说要将这个杀千刀的祸害驱逐出去,万万不能再让他为非作歹了。

无奈老村长念其孤苦,不忍逐人。每次听村民诉完苦后,都会假模假样的提着拐杖去砸那小混蛋的门,嚷着要替村民出气,头一次村民们还以为老村长真要揍人了,个个等着看好戏,结果却等来了划拳吃酒的声响。

气汹汹砸门,醉醺醺出门,好厉害的出气法子!

今天,是胡岩十八岁的生辰,早早起来的他,洗漱过后,背上了从邻居猎户老王手里打赌赢来的长弓、箭囊,箭囊里歪歪斜斜插着八根扁平铁锥头的羽箭,原本有十根的,上次猎杀野猪没成,被那野猪带着跑了。

据老王说,这是他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从战场上捡来的。但胡岩却不这么认为,如果真是捡来的,哪里会这么完好无损,分明是老王自己的物件。

而且胡岩认得出,这是前朝官军用得最多的一种羽箭,因为这种箭头便宜,儿时不懂,如今大些了,从这箭头一事上,他就能想通,为何当年唐军能够势如破竹,而周军却次次一触即溃。

军费挪作他用,饱了那些将军大官的私囊,做些残次品来充数,这样的军队,如何能不败!

至于老王的真实身份,胡岩猜得到,当年周军大败,就地卸甲的周兵不在少数。看破不说破,他从未想过将老王扭送官府,获取赏钱,毕竟蹭的第一口饭,是老王家的,再说了,他还想着将来取老王那水灵灵的女儿做媳妇儿呢!

背上箭囊长弓,又去墙角拿了柴刀别在腰间,胡岩走出院门,不关院门不上锁,反正没什么给贼惦记的。

他与几个弟兄说好了,今日要来家里饮酒庆生,现在得去山里弄些下酒菜。

凉州与西北其他几州不同,不是那“大漠孤烟”的景象,反而有山有水,虽然说不上山清水秀,但自古荒凉的西北,能有这样一块集天地造化的宝地,着实不易了。

出了村,拐进一条小道,再走上个把时辰,翻过一个小山包,就会有山鸡野兔出没,胡岩不打算在此停步,他准备再往里走一走,看看有无运气打只野猪或是山羊麂子什么的,如果不成,回来再打些山鸡野兔就是。

一直到正午时分,胡岩总算到了地方。

一个人运道再坏,福缘再差,偶尔也还是会撞些莫名其妙的狗屎运。今天胡岩的遭遇就是如此,真正有了那睡虫上脑枕头来迎的好运气。

才进入深山没多久,很快就让他发现了一头野猪,而且是许久前“劫”了自己两根羽箭的那头,它前肢上的箭伤,就是证据。

自从跟了那位将军兄弟厮混,胡岩就一直在磨炼自己体魄,学习射箭,这么多年来,唯有这两件事从未懈怠。所以,胡岩在同龄人中,打架本事从来不差,再加上心眼多,很快就树立起自己的威望,成了那些痞子眼中当之无愧的“老大”!

自己那几个弟兄,最初的时候,哪个不是嚣张得鼻孔朝天的人物,不过,挨过自己几次毒打,在自己手底下吃过几次大亏之后,如今个个服服帖帖,马屁拍得贼响!

见了在水边拱土的“老相识”,胡岩咧嘴一笑,猫着腰踮起脚,来到一个小土丘背后,取下长弓,抽出羽箭,对准那畜生的眼睛,一箭射去。

上次害怕追不上,先射前足,如今这畜生前腿好似落了残疾,所以胡岩决定先射眼睛。

弓是好弓,胡岩膂力又极为出彩,所以这一箭去势极快,野猪根本来不及反应,羽箭已经扎入这畜生又眼。

一声凄厉的怪叫,野猪吃疼之下,摇头晃脑,跌跌撞撞,撒腿前冲。

胡岩没有丝毫停顿,一箭射出,瞬间抽出第二根羽箭扣在弦上,朝着野猪逃窜的方向射去。

又是一声惨叫,第二根羽箭深深扎入野猪后腿,野猪瞬间失了重心,巨大惯性之下,狠狠撞在一棵碗口粗细的树干上,大树拦腰折断。

以为乾坤已定的胡岩,提着长弓,快步追了上去。

可惜,这野猪的皮糙肉厚、抗打耐摔还是有些出乎胡岩的预料,撞倒大树后,野猪四肢疯狂晃动,硬是重新站了起来,再次逃窜。

胡岩又一次张弓搭箭,羽箭刺入畜生腹部,鲜血横流。

随后,胡岩将长弓负后,抽出腰间柴刀,朝着死命逃窜的野猪追杀而去。

这野猪速度已不如当年,如今又伤势过重,胡岩只需一路紧跟,等它力竭或把血流干就行。

不知不觉,手持柴刀的胡岩追着野猪先是爬山,然后下山,进入一片平坦林地。远远的,胡岩已经能瞧见山林边的一条小路,小路另一边则是一片长满野草的开阔地带。

地狱无门你自投,胡岩看着那头慌不择路的畜生,心喜不已。

出了林子,你只会死得更快!

突然,追杀野猪的胡岩停下身形,迅速掩身于一棵巨大树干之后,因为他听到了马蹄声,不止一匹。

随后,小路西侧一头,一位白袍白甲的年迈将军身骑白马,闯入胡岩视野。接着又有两骑尾随而至,后两骑并无革甲加身,穿戴如寻常大唐百姓一般。不过,胡岩还是认出了后两骑的身份,他们虽然以围巾布帽遮掩面庞,可他们手里的兵器胡岩认得,那是北姜边军独有的战刀,刀身不长,弯曲弧度夸张。

后两骑很明显是在追杀前一骑,而前头那位年迈唐军将领,与胡岩追杀的野猪一般,身负重伤,垂死挣扎。

胡岩没敢为了一头畜生跑出去送死,他藏在树后,准备等这些人过去了,再去找自己的猎物。

巧合总是发生在最不该发生的时候。

野猪刚巧窜出山林,那位白甲将军的马也刚巧驰来,两者像是约好了同时出现在路中央。

结果不用说,人仰马翻,野猪当场被撞出老远,掉落在地,抽搐几下,之后便没了动静,比野猪好些的是位白甲将军,落马后竟然没当场摔死,一个翻滚后,老将军顺势抽出腰间战刀,站在原地。

那匹白马前腿已经折断,倒地不起。

后头两骑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纵马来到白甲老将军身前,大笑不止,缓缓举起手中弯刀。

一样命运的野猪与将军狭路相逢,多半也会是一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