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档:“还有就是重点了——就是她跳过去的部分。在和我交谈的时候,她提到有声音,但只强调说那是不好的声音,并没说明到底是什么。而在催眠状态中,她的挣扎和呻吟……她指的应该就是这个声音。”
我:“嗯,难以启齿的。我猜,她在描述的时候就知道那是自己的呻吟。”
搭档:“正是这样。所以,最初她并没有就这个问题说下去,而跳到了‘大眼睛’对她的凝视。可是,这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件,她在催眠状态下居然压根儿没提过,而是直接跳到了她最后的反应去了。所以我认为: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且造成了那种反应,才是重点。”
我:“为什么我觉得搞清楚‘大眼睛’才是最重要的?”
搭档皱着眉头:“你说得也许对,但是我直觉‘大眼睛’似乎没那么重要……给我一晚上,我明天告诉你为什么。”
我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你让她明天什么时候来?”
搭档:“下午。”
我:“如果明天你还不能确定的话,要不要通知她后延?”
搭档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我有90%的把握明天就能告诉你。”
第二天。
搭档进门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中午了。我留意到他双眼布满血丝,但看上去却是很兴奋的样子。我猜,他喝了不少咖啡。
我:“熬夜了?”
搭档扔下外套,伸了个懒腰:“凌晨才睡,不过,我知道她的问题了……你想知道么?”说着,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我就知道他已经理出头绪了:“这个问句模式,还有表情……不会又让我请吃午饭吧?”
他无耻地笑了:“说对了。”
我:“先说吧。”
搭档边把脖子弄得咔嚓咔嚓响,边抄起水杯:“其实不算太复杂,只是因为信息太少,所以兜了不少圈子。但相比之下,让我最头疼的是怎么解决她这个问题。”
我愣了一下:“你是说你连解决方法都想好了?”
搭档端着杯子点点头,咧开嘴笑了。
我:“要是你错了呢?岂不是白想了?”
搭档:“你先听听看吧。”说着,他开始在屋里慢慢溜达着,“通过昨天的接触和催眠,我们知道了几件事,对吧?她夜里起来过,但是说不清是做梦还是清醒,我认为那应该是她在梦游。”
我:“嗯……这个我昨天晚上也想到了,但梦游的人是意识不到自己梦游的。”
搭档:“对啊,当然意识不到,我也没说她记得自己梦游啊,她记住的是自己的梦境。”
我:“明白,继续。”
搭档:“首先,她是在梦游,但那只是普通的梦游,并非什么第三类接触。我们都知道,梦游大多会在孩子身上发生,在成人中并不常见,而她之所以梦游,是因为……”
我:“压力。”
搭档:“‘叮咚’!就是这个。”
我:“你说她压力大?”
搭档:“是的。”
我:“能解释一下吗?”
搭档:“她的穿戴显示她的收入应该相当不俗。而且她长相挺漂亮的,你不觉得吗?昨天听她的描述,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已婚或者有固定的男友。高薪、单身、30多岁,除了工作之外,想必她的年龄也是压力之一。”
我:“你指婚姻?”
搭档:“嗯,是的。也许对男人来说婚姻不是那么重要,但是对女人来说,非常非常重要。所以我说,她的部分压力也来源于此。虽然昨天我跟她聊了没多久,但是能看出来她是一个自我约束力很强的人。通过她眼神的镇定、自信,以及措辞的严谨性等就能认识到这一点。但是我们都很清楚,越是这样的人,内心深处所压抑的东西越具有爆发性。所以说压力,加上她的性格,导致了我们所看到的。”
我点点头:“你是指她的释放方式是梦游。”
搭档:“不,不仅仅是梦游。”他放下水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昨天我就说了,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且造成了那种反应,才是重点。”
他说得我一头雾水,所以我没吭声,只是看着他。
搭档:“她的梦游本身只是释放压力的途径,而梦游状态下所做的行为才是释放,至于她梦游都做了些什么……看她那种让人惊异的快速交替反应就知道了。”
我:“你不是想说她在……”
搭档:“我想说的就是那个,她在手淫。”
我:“呃……这有点儿出乎我的意料了……”
搭档抱着双臂靠在桌子上:“实际上,以梦游的方式来手淫已经不能释放她所压制的那些情绪了,所以她的表现更极端——关键点就是那个我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大眼睛’。”
我:“你就不能痛快儿说完么?”
搭档笑了:“昨天我说过,我认为‘大眼睛’只是一个概念性存在罢了。而当我夜里反复看了几遍她的录像后确定了这点——‘大眼睛’的确来自她的记忆——应该是有人窥探过她所住的地方,例如对面楼上的?使用的工具就是望远镜。那就是‘大眼睛’的原型。”
我:“很大的眼睛……只能看到半身……有可能。”
搭档:“虽然她很讨厌那种窥探的行为,但是那个窥探本身又给了她一个释放所需的元素:被人偷窥。至此,必要的元素都齐了,串起来就是:她的自我克制、自我施压已经到了某种极致,必须通过扭曲的方式才能释放出来——梦游——手淫——给偷窥者看。”
我愣了好一阵儿才彻底理解他的思路:“她有露阴癖?”
搭档:“不不,她不是真正的露阴癖,她所暴露的对象只是她根据记忆假想出来的。实际上,她并没把自己手淫的过程展示给任何人看,她的自我克制和自我约束也不允许她这么做。”
我深吸了口气:“看上去……我很难想象她会这么做,至少……好吧,我不大能接受一个那么端庄的女人会这么做。”
搭档:“你对此不接受很正常,因为实际上她的确不是放荡或者变态的女人,她所做的这一切连她自己都不接受——即使在梦里。因此,她通过一种免责的方式来表现:外星人控制了自己的行为和意识,并且是在外星人的监视下进行的。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法接受——记得她情绪的快速交替吗?一面享受,一面抗拒,那也源于她的自我挣扎。”
我:“按照这个说法,‘大眼睛’其实是具有双重性质的,既是释放元素之一,也是免责元素之一。”
搭档:“正是这样。”
我:“那她的反抗会不会仅仅是一种作态?我们都知道有些女人偶尔会有被强奸性幻想。”
搭档:“这我知道,但是我能肯定她绝对不会有被强奸性幻想,她所做出的抵抗也不是作态,而是真实的。因为当催眠结束后,她的生理反应是呕吐。”
我:“嗯……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压力?”
搭档:“这要看是什么样的环境因素所造成的什么压力了。没有一件人为的事情是简单的,没有一个成因的动机是单纯的。根据目前所知道的,我没办法推测出她面临了什么样的压力,这个只能问她本人了。不过,根据她的描述,我还是能推测出一些的。否则,我不可能有解决的办法。”
我:“我正要问你这个呢,在这之前,先说你根据对她的观察所作的推断吧。”
搭档:“还是等跟她再谈一次之后吧,肯定会有修正的。”
我:“你昨天告诉她几点来?”
搭档:“下午1点,她肯定会准时的。”
她果然准时赴约,看上去她似乎和搭档一样,也没睡好——脸上那精致的淡妆下透出一丝疲惫。
搭档:“没睡好?不是又发生那种情况了吧?”
她做出个微笑的表情:“没,只是睡得不踏实。我们继续吧?还要催眠吗?”
搭档:“先等等,我想多了解一点儿其他的情况,否则就直接去催眠室而不会来书房了。”
“嗯。”她点点头。
搭档:“可能有些问题属于私人问题,我可以保证我们谈话的内容不会……”
她平静地打断他:“这些就不用说了,你的职业需要你问一些有关隐私的问题,我能理解,你问吧。”
搭档笑了笑:“很好,呃,那么,请问你是单身吗?”
她:“是的。”
搭档:“是未婚还是离异?”
她:“离异。”
搭档:“理由呢?”
她停了下,轻叹了口气:“我们都很忙,忙到经常见不到面,感情越来越淡,最后……就是这样。”
搭档:“是不是你和前夫之间的感情本来就不是很稳定?我这么问似乎有点儿冒犯,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她的表现很平静:“不,不冒犯,你说对了。我们之间本来感情也不深,说是婚姻,倒不如说彼此都是装样子。”
搭档:“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她:“四年前。”
搭档:“你的职业是?”
她:“风险投资的评估、核定,经常会飞来飞去的。”
搭档:“收入很高吧?”
她:“所以代价也大。”
搭档:“你平时看书吗?”
她:“看。”
搭档:“看得多吗?”
她:“这个……我不清楚什么算多,不过我不看电视,除了查必要的资料,基本也不上网,平时闲暇都是在看书,例如在旅途中。”
搭档:“还有做头发的时候?”
她笑了:“你怎么知道?”
搭档并没回答她:“你没再找男朋友吗?”
她:“身边没有合适的,我也不想找同行。”
搭档:“你和家人的关系好吗?”
她微皱了下眉:“嗯……一般般。”
搭档:“你的上次婚姻跟他们有关吧?”
她没吭声,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搭档:“能说说吗?当然,你可以选择不说,这个决定权在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我刚才撒谎了。”
搭档:“哪部分?”
她:“我说离婚是因为我们很忙,其实不是。”
搭档保持着静默。
她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跟他结婚基本是被家里人逼的。他家境非常好,很有钱,也许你会觉得我的收入高,但是他的收入比我高10倍不止……所以……就是这样。”
搭档:“你前夫要你辞职,对不对?”
她点点头。
搭档:“那段婚姻维持了多久?”
她无奈地笑了下,摇了摇头:“一年。连维持都算不上,几乎一直在冷战。”
搭档:“因此你和家人的关系变得很糟,对吧?”
她略微仰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看上去她在抑制着悲哀的情绪。
搭档:“现在还和家人联系吗?”
她很快恢复了平静的表情:“近一年好点儿了。”
搭档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等她彻底平静下来才开口:“你是不是对家人有过报复性的想法?”
“嗯……”她显得有些惊讶,并且因此而略微停顿了一下,“是的。你怎么知道?”
搭档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让我猜猜你的报复方式:随便找个各方面都不如你的男人嫁了。对吗?”
她点点头:“嗯,不过,我很快就打消那个念头了,那太可笑了,也太幼稚了。”
搭档:“所以你转而拼命工作?”
她:“对……不过我……我并不是那种女强人,我只是希望他们都能够尊重我,而不是把我当作一个养老的机器,也不是成为满足某人性欲的工具。”
搭档:“你的想法是对的,但是你因此而自我施加的压力太大了。”
她:“这我知道……”
搭档:“好了,关于问题我基本都问完了,下面我会单独告诉你一些事情,这屋里会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嗯。”
搭档:“不过,有摄像机记录是必需的,你能接受这点吗?”
她:“好。”
搭档望向我,我点了点头后,起身打开摄像机,离开书房并且关上了门。
整个下午,他们都待在书房里没出来,并且有那么一阵儿,里面还传出了她的哭声。不是抽泣,而是号啕大哭。我猜,搭档触及到了她的内心深处。
当晚。
我:“嗯?你是说她手淫的行为其实是报复?”
搭档停下筷子,抬起头:“你一定要在我吃饭的时候问得这么直白么?”
我:“自从送她走后,你遮遮掩掩、东拉西扯到现在,就是不说到底什么情况。”
搭档叹了口气:“好吧……她的父母犯了一个大多数父母都会犯的错误。”
我:“什么?”
搭档:“凡事都替她做主,并且告诉她:‘这是为你好。’”
我:“So?”
搭档:“她出于对婚姻的失败所带来的不满,慢慢形成了某种扭曲状态。如果描述的话,是这样一个心理过程:你们说是为我好,但是那个男人只是对我的容貌和身体感兴趣,完全不知道尊重我的选择——你们用我的身体作为交换代价,从而使你们有四处吹嘘的资本,那我就用对自己身体的轻视来报复——手淫展示给猥琐下流的偷窥男人看。”
我:“哦……原来是这样……其实跟性欲无关,对吧?”
搭档:“是的。”
我:“那么,挣扎和抗拒的反应就是她的自尊部分了?”
搭档:“是的。”
我:“这跟你上午说的不大一样,要复杂些。”
搭档:“嗯,昨天我在跟她谈的时候忽略了她的家庭所带来的问题,一个字都没问过,这是我的错,太疏忽了。”
我:“那除了手淫以外的其他部分呢?”
搭档:“其他部分差不多……对了,还有一个我忽略的细节。”
我:“什么?”
搭档:“记得在催眠的时候她说在客厅找东西,对吧?并且说‘我不是我’,其实那是她在作准备——作消除掉自我的准备,这样才能实施:把自己的身体当作发泄工具,用假想的暴露和真实的手淫来宣泄报复心理。”
我:“那她所说的‘找东西’是指什么?”
搭档:“应该是在找她所期望的感情,那同时也是在作最后的挣扎,她企图制止自己这种行为。”
我:“嗯……还有别的吗?例如你没推测出来或者被忽略的部分?”
搭档:“基本没了,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哦,还有几个细节。她描述的时候说自己被笼罩在光里,后来跟她聊的时候,我发现那是她期望自己能够在工作中被瞩目,成为焦点,这个源于虚荣心,倒没什么大问题。至于她说‘大眼睛’离她很近,那是她对自身行为扭曲的恐惧感,也不算重点,忽略了就忽略了。”
我:“这么说,基本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对吧?虽然有细节差异,但是方向上没错误。”
搭档重新拿起筷子,扬了扬眉:“当然。”
我:“先别忙着吃,告诉我你的解决办法。”
搭档:“我建议她找个男友……”
我:“滚,你绝不可能用那么低劣的建议打发她的。”
搭档咧开嘴笑了:“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呢,所以我只让她付了一半费用,半年后如果没问题,再付另一半。”
我愣了一下:“……你……好吧,能用钱来做赌注,证明你有十足的把握。”
搭档:“不,只有一半多点儿的把握,因为我没这么做过,但我总得试试。”
我叹了口气,埋头吃饭,没再吭声。
大约两三个月后,有一天我独自在诊所的时候,她来了,专门来付清余下费用。
虚假地推辞了一下后,我好奇地问她,那天下午搭档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
她告诉我,搭档问她喜欢不喜欢养植物。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搭档建议她养很多植物,非常非常多,布置得整个客厅都是。当她出差的时候,就请人来照顾。
在最开始一个多月并没什么特别的,但近一段时间,每当她觉得很累的时候,就会梦到自己去了一个花园,坐在那些花草树木中感受着那份安静却蓬勃的生机。之后,她的心情和状态就会飞快地好起来。
我问她为什么。
她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你知道吗,那是我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