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流淌的心声哲思的殿堂
6135800000009

第9章 费多尔·伊万诺维奇·丘特切夫抒情诗情感评述(3)

2.3矛盾对立是自然社会与人类社会发展的源泉

对大自然的深刻思索是丘特切夫哲学思想的主要内容。在丘特切夫的自然观中,大自然是永恒而和谐的,大自然中的一切都处于运动变化的过程中,运动的始动力是自然体内的对立与矛盾。大自然中的人类无法改变自然存在的规律,因此,人类应顺应大自然。大自然是人类的母亲,人类应热爱大自然,回归大自然。丘特切夫在诗歌中大量描写大自然,表达自己对大自然母亲的深深眷恋之情,无论春夏、雨雪,都是诗人笔下的颂歌,丘诗中有大量的歌颂大自然的优美诗句,上文中已经进行了详细的阐述。但丘特切夫不仅描述大自然的迷人美景,他也描写大自然的千姿百态,万种风情,在《夜晚的天空如此阴郁》(《Ночное небо так угрюмо》)中,诗人这样描写电闪雷鸣的夜空:

Ночное небо так угрюмо,

Заволокло со всех сторон.

То не угроза и не дума,

То вялый, безотрадный сон.

Одни зарницы огневые,

Воспламеняясь чередой,

Как демоны глухонемые,

Ведут беседу меж собой.

Как по условленному знаку,

Вдруг неба вспыхнет полоса,

И быстро выступят из мраку

Поля и дальние леса.

И вот опять все потемнело,

Все стихло в чуткой темноте—

Как бы таинственное дело

Решалось там—на высоте.

1865 г.

夜晚的天空如此阴郁,

它被浓雾笼罩。

那不是危险也并非沉思,

而是一场萎靡凄凉的梦境。

天边闪电擦亮的火花,

明亮交错,此起彼伏,

如同聋哑的妖魔,

在无声地对话。

似乎是按照约好的信号,

天空瞬间燃亮了一隅,

田野和远处的森林

刹那间在电光下显现。

而后又重新沉入了黑暗,

一切又归于寂静的夜色,

仿佛在那儿——在云深处

正在决定着某种神秘之事。

1865年

诗人用拟人的手法将雷雨前夜晚的天空进行了生动的描述。丘特切夫对夜晚阴沉的天空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天边闪电擦亮的火花,明亮交错,此起彼伏,如同聋哑的妖魔,在无声地对话”。在丘特切夫的哲学观中,大自然世界时刻处于运动之中。矛盾是事物运动发展的根本原因,诗人善于捕捉事物的矛盾对立面,善于从对比中得出思考的结论,因此,丘特切夫喜欢观察矛盾鲜明对立的景色,如季节交替时的景色初春、晚秋等。此时,两个季节的碰撞,使事物的矛盾得以彰显,冬日的白雪与温暖的春风、回归的大雁并存,秋叶的红晕与冬日的初寒共时。突出矛盾的存在,观察矛盾的斗争,感悟事物的发展,这些都是诗人哲思的源泉。可见,诗人对自然的思考无处不在。

本诗中,作者选取的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着矛盾的自然景色,闪电的火花与阴沉的天空是一对鲜明的矛盾对比——闪光与阴沉、明亮与黑暗,犹如人的生活态度,是追逐理想让生命闪光,还是随波逐流、暗淡消沉。诗歌的结尾给读者留下了悬念:闪光照亮了黑暗中的一切,而后一切又都归于黑暗,“仿佛在那儿——在云深处,正在决定着某种神秘之事”。矛盾对立程度的积累导致事物的质变,推动事物向前发展,本诗结尾令人揣测,似乎是某种巨大的变革即将来临,或许就是一场疾风暴雨。

虽然1861年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实行了自上而下的废除农奴制的改革,但俄罗斯的沙皇****制度并没有发生本质性的改变,劳动人民并没有获得基本权利,俄罗斯向近代化迈进的步伐仍然缓慢而艰难。社会制度仍旧像这阴沉的天空沉闷而令人窒息,但远方天际的闪光就像希望的火种,在那阴沉的云后“正在决定着某种神秘之事”给人以期待与希望。

2.4时间与自然的永恒与无情

丘特切夫的哲学思考中,对时间流逝的感慨与无奈,对时间的悲情一直都是其诗歌作品中自然与人中的一个主题。时间以它不变的面孔,以其不老的无情洗涤着世间的一切,人类社会中的一切都在永恒的运动中发展变化着,更替淘汰着,时间在大自然中犹如一把刻度尺,丈量着变化的过程,一切生命体都是时间的奴仆。即使四季轮回,春去春来,但再度萌发的生命已是新体,逝去的永远逝去,再生的已不是原来的生命,一切已逝的生命都将被时光所埋葬,永恒的是自然,永恒的只是一种存在,永恒的只有时间。

丘特切夫很早就悟出了这一哲学真理,因此,世间的物质繁华、功名利禄在诗人的眼中都是高空中的鹤影,草地上的清风,只是瞬间的掠过。丘特切夫对生命与自然的本真探讨,对时间与存在的辩证思考,对矛盾与统一的感悟使得诗人对自然界的理解达到了众生难以祈望的高度。诗人犹如站在茫茫宇宙中俯视地球上的万物众生,这种哲学思考也将诗人推举到了一个高处不胜寒的人生境地,曲高和寡,诗人将思索写进诗篇,将思索中生成的情感装进语言优美感人的诗句。诗人在《无眠》(《Бессонница》)一诗中记录与抒发了对时间的思考与悲情。

Часов однообразный бой,

Томительная ночи повесть!

Язык для всех равно чужой

И внятный каждому, как совесть!

Кто без тоски внимал из нас,

Среди всемирного молчанья,

Глухие времени стенанья,

Пророчески-прощальный глас?

Нам мнится: мир осиротелый

Неотразимый Рок настиг—

И мы, в борьбе, природой целой

Покинуты на нас самих.

И наша жизнь стоит пред нами,

Как призрак на краю земли,

И с нашим веком и друзьями

Бледнеет в сумрачной дали...

И новое, младое племя

Меж тем на солнце расцвело,

А нас, друзья, и наше время

Давно забвеньем занесло!

Лишь изредка, обряд печальный

Свершая в полуночный час,

Металла голос погребальный

Порой оплакивает нас!

1829 г.

时钟单调地滴答作响,

犹如午夜的故事令人困倦!

那每个人都听得懂的语言

如此公正,对所有的人都同样陌生!

旷世的沉寂中,

那些暗淡消沉的岁月里,

我们中有谁在无忧地倾听,

那预言和离别的声音?

我们感受到了:这清冷的世界

那命中注定的打击,

我们,在抗争中

大自然也不将我们眷顾。

我们的生活在我们的面前,

如天涯海角的幻影,

与我们的时代和朋友

在那阴沉的远方逐渐暗淡……

那年少的后起之秀

正在阳光下茁壮成长,

而我们这一辈

早已被我们的时代彻底遗忘!

只是偶尔,

午夜的忧伤仪式,

那葬礼的钟声

有时是在为我们哭泣!

1829年

感慨时光的流逝是每个诗人都有的情结,没有人能够阻挡时间的河流,也没有人能够改变时间的进程。人类作为自然万物中的一个生物种类,臣服着大自然的时间规则。“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不知是多少诗人心中不息的咏叹调。人类将生命的一切变化归为时间的残酷与无情,人类对时间怀有一种恐惧无奈之情。参悟引发感慨,感慨促使情生。

人类在时间的流逝中感悟着,忧伤着,一切生命个体都是自然中的瞬间,时间的旅途没有尽头,而人生的旅程却如此短暂。时间没有容颜,它宛如无底的黑洞,用不变的速度消磨着所有生命体的生命感知,剥夺着它的生命,然后以无边的黑暗将其吞噬。

这首《无眠》抒发了丘特切夫对时光流逝的感伤情怀。时钟滴答的声响就是时间的脚步声,它的枯燥与单调令人感到困倦,它一成不变,公正地对待着每一个人,无论生死,无论悲喜。时间的脚步声是每个人都听得懂的一种语言,它告诉所有生灵——没有永恒的生物体,只有永恒的时间。

第四段中丘特切夫直抒胸臆——我们在度过我们的生命,生命在一点点消失和远去,犹如那天边的幻影,犹如那天边渐逝的霞光,一点点暗淡下去,直至消失在那遥远的荒凉之地。“我们”与“我们的时光”都将最后沉没在时间的河流之中,不留痕迹。如此空旷寂寞的时间悲情是丘特切夫时间哲学思考的结果。大自然如此深沉,它对人类生命历程不闻不问,在“我们”经受命运的打击时,它也“从不将我们眷顾”,任“我们”挣扎、抗争,大自然用时光的锁链紧紧地桎梏着人类。第五段中作者直接表达着内心世界的失落与无奈——新旧交替是大自然永恒的规律!结尾段以伤感表达为主旋律,语言忧郁而情浓,是《论语子罕篇》中一声“逝者如斯夫”的千年长叹。

在中外咏叹时间流逝的诗篇中,时间意象通常较为固定,一般为以下几种不变物态意象:河水、太阳、月亮,以及春风、秋叶、冬雪等一些与季节更替紧密相关的自然之物,这些物质构成了大自然的时间意象体系。这些意象具有不变性、稳定性或重复性。如果将时间意象进行划分,可将其分成一级意象和二级意象。太阳、月亮、河水等为一级意象,日出月落、河水奔流令人首先联想的就是时间的流逝,直接促成感慨时间情感的生成;而自然景象中的春风、秋叶等反映季节更替变换的为二级意象,通常首先刺激的是人体的感觉器官,让诗人在注意到自然景色变换,欣赏自然风光的过程中发出冬去春来、落叶知秋等时光流逝的感叹。这种时间意象概念的内容在不同民族的文学作品中也不是完全重合的,如在中国古代文 学中白露、秋蝉、落花等都可为物态时间意象,而在俄罗斯文学中这些事物的时间意象内容就相对欠缺,因此,文化背景、地理条件等都是影响意象形成的因素。

在《无眠》中,作者运用了时钟滴答的响声作为时间意象,将时钟滴答的枯燥不变进行了渲染,在开篇处就点出了时间的永恒性,为下文抒发对时间冷酷无情的感慨进行了成功的铺垫。

从古至今,无论中外,诗人在对时间的深刻感悟与思索中,形成了自己对生命与自然的哲学观点,在这个独特的内心思想意识体系中,对时间的思考与认识是哲学家诗人的一个文学创作自然源泉,这个源泉流淌出来的清泉中倒映着诗人的时间忧患情感,这种情感流淌在所有哲学诗人的诗句之间,虽然时浓时淡,但永远都可引起读者的同悲同叹及共鸣与回声。

2.5亲情是一首动人的生命情感之歌

亲情是人类最基本的情感,也是生命旅程中最珍贵的情感之一。

丘特切夫的兄长——尼古拉·伊万诺维奇·丘特切夫(1800—1870)是诗人为数不多的挚友之一,也可以说是唯一能够真正理解诗人思想的知己。兄长的去世对丘特切夫打击非常大,自杰尼西耶娃1864年去世之后,丘特切夫就一直郁郁寡欢,因此,兄长的离世使得诗人的晚景更加凄凉。安葬兄长之后,在从莫斯科返回到圣彼得堡的路上,丘特切夫写下了《兄长》(《Брат》)一诗。诗中表达了诗人对兄长的挚爱之情。虽然在家庭之外诗人有着众多的朋友,但没有一位朋友可以与之进行心灵深处的对话与探讨,述说内心深处的思考与秘密,唯独在兄长尼古拉·伊万诺维奇·丘特切夫面前诗人可以敞开心扉,诗人与兄长之间是真正的心灵上的朋友。诗人对待兄长不仅是以一种兄弟间的手足情感,而且还有一种自幼年起就深深依赖的如父子之间的亲情。比丘特切夫大三岁的兄长自童年时起就是诗人最亲近的人,他们思想相近,彼此信赖与理解,彼此互相支持与帮助。可以说,在丘特切夫一生的情感世界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杰尼西耶娃与尼古拉·伊万诺维奇,一个是诗人的爱情天地,一个是诗人的亲情世界。兄长的去世让诗人的生命世界变得空旷而寂寞。

Брат, столько лет сопутствовавший мне,

И ты ушел, куда мы все идем,

И я теперь на голой вышине

Стою один—и пусто всё кругом.

И долго ли стоять тут одному?

День, год-другой—и пусто будет там,

Где я теперь, смотря в ночную тьму

И, что со мной, не сознавая сам...

Бесследно всё—и так легко не быть!

При мне иль без меня—что нужды в том?

Всё будет то ж—и вьюга так же выть,

И тот же мрак, и та же степь кругом.

Дни сочтены, утрат не перечесть,

Живая жизнь давно уж позади,

Передового нет, и я как есть

На роковой стою очереди.

11 декабря 1870 г.

陪伴我多年的兄长,

你去了我们所有人都正去的地方,

如今我站在裸露的山顶

独自一人,周围一片空旷。

还可以在这儿独自站多久?

一天,又一年,那儿仍将空荡一片,

如今我在这里,望着夜色

自己也感觉不到,什么与我同在……

一切都了无痕迹,也不会如此轻易!

有没有我——那又何妨?

一切都将如此——暴风雪在怒吼,

那黑暗,那草原就在四周。

日子在流逝,无法计算它的损失,

富有活力的生命早已成过去,

走在前面的人已经逝去,而我也同样

站在那命中注定的行列。

1870年12月11日

生命只是一个过程,新旧更替是大自然无法改变的规律。人在自然面前如此渺小与卑微。诗中作者给读者呈现了大自然那旷世冷漠的自然场景——裸露的山巅、空旷辽远、夜色、暴风雪、黑暗,所有这些都是自然中亘古的景色,无论你存在与否,它们永远都在那里。诗中表现出了一种深深的孤独感,“你去了我们所有人都正去的地方”,每个人都要步入死亡,死亡是所有生命最后的归宿,这种大自然宿命感带来的是悲凉与无奈。

兄长的去世给诗人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感觉到死亡也在向自己靠近,命运面前谁都无能为力,只能是顺从命运的安排,诗人认为这是上帝的安排,是命中注定。丘特切夫晚年的宿命思想日趋强烈,对自身生命存在的价值也日益看淡,“有没有我——那又何妨?一切都将如此——暴风雪在怒吼,那黑暗,那草原就在四周”,大自然不会因为一个生命的逝去而改变什么。兄长的逝去给丘特切夫带来了更深的孤独感——独自站在山巅,四周空旷,只有诗人自己,也仿佛这个世界也只剩下了诗人自己,“还可以在这儿站多久?一天,又一年,那儿仍将空荡一片”,“望着夜色,自己也感觉不到,什么与我同在”,兄长已逝,仿佛已将诗人的生命与心灵带走。因此可见,诗人与兄长的感情之深,实在令人非常感动。

生命是一种成长的力量,生命更是一种真情与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