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玫瑰前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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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章 弯弯月牙夜

菜花给冬冰倒了一杯茶水,她脸上飞满了朵朵红霞,“小兄弟,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冬冰朗声说道,“大树哥帮了我许多的忙,我做的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李老实嘴里叨着一支长长的旱烟锅,这支烟管少说也也一米多长,有小孩的手臂粗细,用一根乌木做成,周身镶嵌上了几道金黄色的铜箍,油光可鉴。

他叭嗒、叭嗒抽着草烟,惬意地喷吐着烟圈,“冰娃,你舅舅说的也挺有道理,咱们山里人读书也没有多少用处,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呢?”

在这个山村里,冬冰最钦佩的人除了母亲就是李大爷,现在他母亲已经饮恨九泉,可以谈心的人也就只有李大爷了。

李大爷年轻时出家当过几年的和尚,他不但识文断字、知书达礼,而且能掐会算,就是一个预言家。

冬冰思索了一阵,“大爷,其实我早就不想念书了,只是母命难违,我娘非要让我读高中、念大学,我也只好听从我娘的话,不敢有半丝违背。”

李老实竖起了大拇指,“你娘是人中之凤,是万里挑一的好女人,她站得高,看得远!她是希望你将来更有出息,能够走出大山,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他话锋直转,“冰娃,你学得一身好医术,咱们这个古老的小山村交通闭塞,即使你不去念书,也可以为村民们治病救人,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冬冰心里七上八下,是继续念书呢?还是闯荡人间呢?或是留在大山为村民们服务呢?

他思来想去,还是难以抉择!这件事自己也做不了主,他不能违背母亲的遗愿。

“大爷,我暂时还没有考虑清楚,慢慢再告诉你吧!我也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冬冰挎上小药箱,离开了李大树家。一弯泛着冷光的月牙,悬挂在山村上方,它的周围没有一丝阴云,也没有一颗星星。

天空湛蓝,弯弯的月牙孤独而又冰凉,如同一只独眼的野狼,发出令人窒息的寒光。

冬冰慢步回到家里,秋山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火红的松脂蜡烛照射出他苍白的脸庞。

冬冰把约箱放到储物柜子里,“舅舅,你怎么还不回家睡觉呢?”

秋山如梦初醒,“你坐下来吧,我有许多的话要对你说。”

冬冰坐在秋山的身旁,他提起茶壶,为秋山倒了一杯热茶,才几天的时间,秋山似乎苍老了几十年,面如土色,双眼红肿,布满了血丝,头上的白发又增添了不少。

秋山紧紧地握住冬冰的右腕,“冰儿,你娘已经离开了人世,我就成了一家之主,家里的大小事情由我说了算,你会听从我的安排吗?”

冬冰点了点头,“舅舅,你是我母亲的亲弟弟,我肯定得听从你的吩咐。”

秋山抚摸着脸庞的络腮胡,正襟危坐,“第一件事,免得让乡邻说闲话,咱们两家合并成一家人。”

冬冰连连点头,要是让他独自待在这个偌大的房间里,肯定会被憋成抑郁症,甚至会发疯,必竟他最敬爱的人已经离开了人间,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暖。

“舅舅,我举双手赞成,人多才会其乐融融,才会有欢歌笑语。”

秋山呷了一口茶水,“第二件事,等到秋收完成,咱们再烧制出几窑砖瓦,再建上一幢高大气派的砖瓦房。”

秋山指着房顶上的茅草,接着说道,“把这间被大风吹落的瓦片也重新修缮一番,换上漂亮的青瓦。”

冬冰的父亲聪明能干,他不但是泥水匠、木匠,还会烧制砖瓦。这间老屋是村里建造的第一幢砖瓦房,已经有十七年的历史,比冬冰的岁数还要大。前久刮大风,吹走了屋顶的瓦片,只好苫盖上了茅草。

在大山里建造房屋是非常简单的事情,遍地都是优质木料,冬冰又会烧制砖瓦,盖一幢大房子易如反掌。

“舅舅,这种事情非常简单,以后有空,我一定为九个小表妹都各自建上一幢砖瓦房,保证高大气派,让你满意。”

秋山露出了几天以来最开心的笑容,他非常看好这个侄儿。冬冰遗传了他父亲的聪明才智和沉着冷静,更遗传了他母亲的善解人意、宅心仁厚。

“第三件事,你不用再去学校念书了,这全是烧钱的生意,更是一种亏本的买卖。我和你娘从来没有上过一天学堂,可是仍然把庄稼种得最棒,年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冬冰仔细思索了一阵,就是因为自己上学念书,才会连累了母亲,才会让母亲疾病缠身,自己就是害死母亲的间接凶手。

秋山见冬冰沉默不语,他站起身从储物柜子里找到了秋菊的遗嘱,他指着连习本里的几幅画,侃侃而谈。

“第一幅画里有一个少年在院子里劈柴,表示就是让你在家砍柴种地,别再去学校念书了。”

他又指着第二幅画,“就是让你在大山里早出晚归,挖药狩猎,别再去学校忽乱烧钱。”

“第三幅画,暗示你娘已经积攒够了办丧事的钱,让我们替她大操大办。”

秋山又喝下了一大口浓茶,接着说道,“最后两幅画则是说学校和城市全是遥远的梦境,你是大山里长大的少年,大山才是你的根,才是你的魂……”

冬冰摆了摆手,他不想跟舅舅狡辩,“舅舅,你别说了,我早已经有了不去上学的打算,但是我不敢违背我娘的意愿,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其实冬冰非常清楚母亲的遗嘱,她老人家是要让自己想方设法完成学业,将来能够过上城市人的生活。

可是山里人都是一根筋,冬冰也不想向舅舅解释,舅舅根本不会同意他继续上学念书。

秋山满脸得意洋洋,“至于第四件事情嘛,明天晚上再说吧!时间已经不早了,咱俩一起睡吧!”

冬冰不敢违抗,他端起烛台,和秋山走进了自己的卧室,秋山脱下鞋袜,仰面倒在了宽大的床铺上,“冰儿,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让我陪你睡觉。”

秋山拥抱着冬冰,用手轻轻地捶打着冬冰的脊背,如同在哄婴儿入睡,“冰儿,乖宝宝!快快入睡吧!”

才几分钟的工夫,秋山便打起了雷鸣般的鼾声,睡得踏实而又香甜。

冬冰一丝睡意也没有,他轻轻地扒开秋山的两臂,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衣服鞋袜,端起桌上的烛台,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

他悄无声息跨进母亲的卧室,七个小表妹一字排开,躺在宽大的木床上,打着香甜的鼾声,好似七个小仙女。

他母亲的衣服被褥,全被烧成了一堆灰烬,让母亲在天堂继续使用。床上全部铺上了崭新的棉絮与被子。

招娣、盼娣和暖娣露出了白皙的小手,冬冰小心翼翼把她们的手臂放进了被子里,为她们拉伸了被褥。

冬冰不禁又是悲从中来,床还是原来那张大床,却已经物是人非,再也看不到熟悉而又慈祥的身影。

冬冰蹑手蹑脚退出卧室,吹灭了松脂做成的蜡烛,转身跨出了院子。

天空仍然悬挂着一弯泛着冷光的新月,仍然一丝白云也没有,更找不到一颗星星,还是那样无依无靠。

冬冰慢步行走在蜿蜒曲折的田间小路上,心里充满了孤独与绝望,酸楚的泪水又喷涌而出。

黑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用长长的舌头舔舐着冬冰的右手。似乎在安慰冬冰,让他别再伤心难过。

冬冰蓦然想起,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喂食黑子了,“黑子兄弟,我这几天伤心难过,忘记照顾你这个好兄弟,请你原谅!你肯定饥饿难耐了吧!”

他又匆匆忙忙回到家里,从厨房里找来一个大碗,他掀开大铁锅,搛了满满的一碗鸡鸭鱼肉,放到了黑子的面前。

冬冰双手抚摸着大黑狗油光锃亮的毛发,“黑子兄弟,赶紧吃吧!吃饱喝足了,我领你去看望老主人。”

可是黑子仍然高昂着头,对食物一点兴趣也没有,似乎根本不喜欢这些佳肴美味。

冬冰平素也最喜欢大块吃肉,可是他接连吃了七八天的素食,也没有想吃肉的食欲。

或许黑子也是在悲伤老主人的离去,不喜欢吃肉肉了。

冬冰又把碗里的鸡鸭鱼肉倒进了铁锅里,“黑子兄弟,既然你不饿,咱俩就去看望老主人吧!”

一人一狗行走在小路上,留下两道一个一矮的黑影,他们不快不慢,十多分钟就来到了果园。

果园深处有两座坟堆,一座旧坟和一座新坟。旧坟上荒草萋萋,杂草丛生,足有一米多深,向四周漫延开来,似乎要把坟堆拉向高空。

新坟堆上面没有一根杂草,全是新鲜的泥土,旁边放着两个五光十色的花圈。

微风吹来,花圈上的飘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光环闪烁,令人眼花缭乱。

冬冰跪在两座墓碑的中间,随手捧起墓碑里摆放着的一张遗相,这是他父母的结婚照,也是唯一的一张相片。

冬冰泪流满面,“老爸,老娘,我又来看望你们了!读书或是回家种地,我难以定夺,请你们两位老人家做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