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冰和七个小表妹跪在墓穴前,秋山和菜花分别抱着灵儿和玉儿,跪在了冬冰的左侧,重复着一些古老的下葬仪式。
他们拉起自己的前襟,老道土左手端着一个小木箱,里面装着一些硬币和米粒,右手从木箱里抓起硬币和米粒,抛撒进孩子们的衣兜。
老道士嘴里念念有词,“一撒黄金谷,子孙后代展鸿图!二撒黄金龙,世世代代壮员郎!三撒黄金米,儿孙满堂千万里……”
冬冰和表妹们绕着墓穴走了数圈,象征性的往墓穴里抛入了一些泥土。
入葬仪式就算是全部结束,老道士的任务也功德圆满,他和同伴拿了一万二千元的酬金,离开了古老的山村。
村民们开始用铁锹、锄头往墓穴里填土,眨眼间的功夫就垒好了一座新坟。
彩色纸张糊成的骡马、雄狮、佣人、金山银山、轿车、彩色电视机……产品,全被燃烧成了一堆灰烬,仅留下了两个花圈,摆放在坟堆的侧面。
李石柱指挥着几个壮汉,在两堆荒坟前竖起了两座高大雄壮的石碑。
两座墓碑紧紧相依,如同一对心心相印的恋人,相互偎依在一起。
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到了村里,为了酬谢乡亲们的无私帮忙,秋山摆了长长的流水席,宴请村民们大吃一餐。
流水席从冬冰家的院子里一真延伸到村庄的尽头,如同一条长龙,见首不见尾。
冬冰陪同着秋山,他左手提着一个小酒壶,右手端着一个小酒杯,给每一桌的乡亲们敬酒,说了一大堆感激不尽的话。
乡亲们大声吆喝,行着酒令,个个兴高采烈,神情激动,尽情享受着美味佳肴,喝着香喷喷的谷子酒。
冬冰的母亲生前烤了十多坛谷子酒,还有和星语一起做的六坛果子酒,每一坛足有百多公斤,全被喝了一个精光。
秋菊养的几百只鸡鸭、两头大肥猪以及十多只山羊,也全被宰杀殆尽,招待客人。
这些鸡鸭猪羊还远远不够,村民们又送来了一些,才勉强办完了丧事。
一弯新月悬挂在大山上面,男人们都喝得酩酊大醉,个个东摇西摆,如同一群醉神仙,女人们搀扶着自己家的男人,各自回家休息去了。
李老实坐在堂屋中的一把木椅上,他指着桌子上的账本,语气和蔼,“冰娃,为了把你娘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一共花去了两万七千六百五十六元,还多用了三元……”
冬冰和秋山扑通一下跪在了李老实的面前,“李大爷,谢谢你老人家的操劳,我们给你磕头谢恩!”
李大树为秋菊做了一副最好的棺木,他没有收下一分钱。李石柱带领着村民,为冬冰的父母打制了两座石碑,也没有要一分钱的酬劳。
李老实一家还捐出了一头肥猪和几十只鸡鸭,才办完了这场轰轰烈烈的葬礼。
冬冰热泪盈眶,“李大爷,你们一家人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将来再慢慢报答你们!”
李老实摆了摆手,“你们别再跪着了,都是乡里乡亲,理应互相帮助。”
冬冰沏了一壶热茶,分别为李老实和秋山倒了一杯,“大爷,舅舅!请你们喝茶。”
李老实语重心长,“你是一个好娃,是大山里的骄傲!你才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以后就别再说感恩的话了。”
冬冰的七个小表妹坐在旁边,津津有味嗑着瓜子,似乎已经忘记了姑妈去世的忧伤。
秋山凝视着冬冰,“冰儿,以后你就别再去念书了,”他指了一下七个女儿,“再过几年,你喜欢上哪个小表妹,就娶她为妻。”
几个小姑娘还不明白嫁人是什么意思,异口同声,“我们都喜欢表哥,都想做表哥的妻子!”
冬冰心里一阵难受,巜婚姻法》明确规定,近亲不能结婚,并且自己和表妹们全是一群孩子,根本不知道结婚的意义。
冬冰不想解释,因为山里人都是一根筋,表兄妹结婚也是常有的事。
冬冰小声说道,“舅舅,读书这件事情嘛,等我思考一下再回答你吧!至于结婚,少说也得十年以后。”
秋山循循善诱,“读书就是一种亏本的买卖,更是一种白白撒钱的事情,我原来就劝说过你娘许多次,让你在家里帮着她干上一些农活,可是她偏偏不听劝告,非要把你送去学校,结果把自己累出了一身痨病。”
冬冰无言以对,舅舅说得一点不假,要是自己不去念书,或许母亲就不会患上重病,就不会年纪轻轻就踏上了天堂之路。
李老实不以为然,“秋山大侄子,你也别再怨天尤人!秋菊高瞻远瞩,才会把冰娃送进学堂,她希望冰娃走出大山,能够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秋山想到这件事,心里就是一阵剧痛。秋菊为了供冬冰上学,省吃俭用,摸着星星起,踏着月亮归,积劳成疾,才会小病拖成了重病。
“城里人也没什么了不起,虽然住着高楼大厦,可是成天生活在乌烟瘴气中,呼吸着污浊的空气,吃着被污染了的食物,成天为一日三餐忙忙碌碌。”
秋山指着屋外的十万大山,接着说道,“虽然咱们住在十万大山中,可是穿不愁来吃不愁,种上一年的谷子,就可以吃上三五年,顿顿喝着香喷喷的谷子酒,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冬冰仔细琢磨,其实无论读书或是当农民,都是为了生活,就是为了一日三餐。生活在大山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更没有猜贤忌能。
一个出门闯荡人间的念头,在脑海里上下沉浮,他曾经就有踏遍五湖四海的念想,可是全被一次次扼杀在了摇篮里。
因为母亲不会允许他闯荡天涯,更不会让他抛弃学业,如今母亲离开了人间,他就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了。
李石柱匆匆忙忙跑进了堂屋,“冰娃,我老婆杏花突然昏迷不醒,我娘说肯定是中了邪,你快去看看吧!”
冬冰从储物柜子里取出小药箱,挎在了右肩上,陪同着李老实父子跨出了院子。
很快就来到了李大树家,只见李大树的媳妇杏花躺在一张大床上,双眼紧闭,脸色煞白,全身挥汗如雨。
李大树的母亲正端着一碗水,在杏花的头顶上空绕来绕去,她嘴里念念有词,“小鬼们,请不要再缠着我的好儿媳,我给你们多烧些纸钱,多泼撒一些斋饭。”
这是村民们经常用来驱赶鬼魂的迷信方式,村里人有个头痛发热,都以为是鬼魂附体。原来都会邀请李半仙来跳大神,现在李半仙已死,只好自己动手了。
李大树朗声说道,“娘,你别再折腾了!杏花肯定是生病,才会昏迷不醒,就让冰娃看看吧!”
老妇人置若罔闻,仍然端着水碗在杏花的身上转圈圈,嘴里还是喋喋不休,“今天杏花去了坟地,肯定是身上带回来了不干净的东西,有鬼魂附体,才会晕厥了过去。”
李老实大声喝斥,“你别再胡乱揽合了!再让你折腾下去,杏花都快没命了,赶紧退到一边去!”
老妇人听到了老伴的斥责,才心甘情愿走到了一边,坐在了木椅上。
冬冰握住杏花的右腕,给她号了一下脉搏,又用休温计测量了一下体温。
杏花心跳频率过快,体温基本正常,多半是吃错了东西,引起中毒反应,才会昏迷不醒。
冬冰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他跨进厨房,从水缸里打了半杯水,他咬破手指,往杯子里滴入了几滴鲜血。
他大步流星回到病床前,轻轻地打开药箱,取出一瓶石滴水倒入了杯子里。
冬冰左手稍微抬起杏花的脑袋,右手把半杯解毒药汁灌进了杏花的嘴巴里,他又按摩了一下杏花头部的天池穴、神庭穴、印堂穴……穴道。
只听到菜花咳咳咳……一阵呕吐,吐出了一大堆酒菜混合物,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冬冰躲避不及,有一口不偏不倚,正好吐在了他的脸上,熏得他头晕脑胀。
李大树见杏花安然无恙醒了过来,他满脸喜悦,嘴里却破口大骂,“你这个不知检点的疯婆娘,把呕吐物都喷到了冬冰兄弟的脸上,你怎么就不直接亲吻他一口呢?”
众人忍俊不禁,冬冰若无其事,“大树哥,你别责怪杏花嫂子了,她是病人,你应该好好伺候她。”
李大树把冬冰拉到盥洗室,为他盛了一盆冷水,找来一块崭新的毛巾和香皂,“冬冰兄弟,你千万别生气,全怪杏花不懂礼貌。”
冬冰一本正经,“大树哥,我是一个医生,怎么会生嫂子的气嘛!”
冬冰用香皂,仔细洗干净了脸上的污物,大步流星来到了堂屋。
杏花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她一脸红云,“小兄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冬冰若无其事,“嫂子,只要能够治愈你的病,我吃点苦头也没关系。”
李大树仰头大笑,“母老虎也会知道害羞,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